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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童年

 新用户5345BAE7 2021-12-05

      一个人的记忆,其实更多是味觉的。想起童年,往往首先想到的是吃过些什么,那些至今念念不忘的好吃的一切,多少次仍会让人产生想回到过去的冲动。可是,还回得去吗?童年一去不会再来,而记忆中那些刻骨铭心的滋味,才是生命深处最深情的呼唤。

      难得有时间与几位同在一座城市的同乡聚在一起,吃饭时突然其中的一位提到他小时候,家里不常吃到的一道汤,是什么呢?小半碗最普通的——村里小商店买的散装的、储存在大缸中的酱油,放入一勺猪油,再切几段蒜叶,然后放在煮米饭的锅里蒸熟,吃饭里,在饭碗里浇上一小勺,多香啊,至少可多下半碗饭。一番话,说得大家都连连点头,眼前的一桌菜似乎也赶不上那记忆中的一勺酱油汤好吃了。而由这道现在再难一见的汤,不由让我想起我小时候还常吃的一些现在几乎不见踪影的美食。

      麦子收获时,家里的大人便会在晒干后,选上十斤八斤麦子送到村头有石磨的人家磨成面粉,然后用上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面粉用小火炒成金黄,放在家里的坛子里,这就是我们小时常吃的汪曾祺文章里所写的“焦屑”了。在吃时,倒入滚烫的开水冲泡,同时要放入荤油、白糖,那股香味和顺滑的滋味,文笔是表达不出来的。每当放学,家里的大人还没有收工,到家先来上一碗焦屑,这大概是每天最期待的享受了。没有炒制的面粉,放在另外一个白色的布袋里,当家里来了客人时,会先用面粉和成糊,在铁锅里烙成饼,再用刀切成斜刀块,放在锅里加上水和青菜、鸡蛋煮透,这就是有名的待客用的“水煮茶”了。作为小孩子的我们,只会每次分到半碗,躲在柴灶间“哧溜”几口吃完,总是会有意犹未尽的缺憾之感吧?

      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红薯,我们那叫作山芋的,是每顿饭都不可少的。山芋放在饭锅上蒸,与米一同煮粥,切成薄片放在油锅里煎,吃的花样可真多。吃不完的山芋收在家里的稻囤子里过冬,或者切片晒干成了山芋干,这可是我们那时不可多得的零食儿。另外,还会有很多的山芋,要被机器打碎,通过好几道工序制作成山芋粉,这可是过年必需的一道应景菜。每到过年里,母亲便会将加水的山芋粉糊倒一勺在洗净的脸盆里,再将脸盆快速在烧开的水里转动,让山芋粉糊凝结熟透,成为一张粉皮,接下来就可以切成小块,加入其他的荤汤做成粉汤了。而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粉汤,是制作山芋粉剩在过滤袋子里的山芋渣。一般人家可能会将这些山芋渣倒掉喂猪了,可村东的三舅妈却会变废为宝,用它们煎成山芋饼,木木的,香香的,就粥吃总是别有一番味道,这是在其他地方再也没有吃过的了。

      作培育秧苗的田块,为了增加肥料,在翻耕前一季,就会种上红花草,也就是学名紫云英,开出红色的花,非常漂亮。在红花草还没有开花前,因为只要一开花,红花草的叶就老了,不能吃了。家里大人常在做晚饭前,让我们小孩子拎上篮子,来到田边采上一篮,回家洗净,加入油盐清炒,就是很好的下饭菜,那种特别的味道,非一般菜蔬可以比拟。这是人工刻意培育的野菜味,而真正长在野外的野菜最能记得的只有一种。每到春天,母亲便会到河边的滩上采上半担甚至一担的芦蒿,这其实也就是苏轼诗中“蒌蒿满地芦芽短”的“蒌蒿”,回来洗净晒干,在煮饭里放一些,并切上几片腌过的咸肉片一同煮,这碗清香的蒌蒿饭有多少人有口福尝过?

      对了,每当下雨的时节,村庄前的湖堤树林里,杨树、槐树上会长出一些木耳,年小的我们,把采木耳当作一件好玩的事情。因为树林里的路沿着河堤,高高低低,曲曲折折,颇有一种探险的刺激。不时下到湖边翻几块石头找找螃蟹、河蚌,或者是呆头呆脑的虎头鱼,几只草丛中的鸟被我们的脚步声吓得高高得惊起,等玩够了,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而随身带的竹篮也有至少半篮木耳,可以回家交差了。一到家,母亲就会选最为肥厚的木耳,与咸肉一同烧上一大碗,饭桌上一定是大快朵颐的吞咽声,确实,有时连细嚼的时间都来不及,雨水带着树木的气息由这自然的“耳朵”传递,它着急着与童年的我进行最原始的对话。这是雨水在生命中流淌的声音,也是童年最美妙的声响。

      至于四季不停的来自土地最新鲜的瓜果蔬菜,来自村边河里刚刚捕捞的鱼虾河鲜,这些喂大了一个个村庄的孩子,也将故乡的记忆铭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这些最亲切、最生动的有关故乡的滋味,时至今天,仍然是每个人生命深处最温暖的心灵密码,打开之后,才能看到曾经多么活色生香、蓬勃向上的遥远的过往,而我们的根在那里,我们的心在那里。口舌之上,停驻着我们不曾失去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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