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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众号所发文字、视频和图片欢迎转发、分享、赞赏、评论和转载（纸媒刊发请联系我们并注明出处）  “深圳文学杯”第六届“田青打工文学奖”应征稿 菡萏花开 李 敏\深圳市宝安区 图为作者李敏 莫小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画家，还能在深圳最好的展厅开画展。一个没有读完高中、没受过专业培训的打工妹，能以一手国画在深圳立住脚跟，这就是一个奇迹，反正各种媒体都是这样说。 莫小花来深圳找工作时，刚刚过完17岁的生日。从小在洞庭湖边长大，莫小花家里以种荷花、采莲藕为生，当然空闲时，莫爸爸也会下湖捕鱼赚点外快。小花从小喜欢画画，当然就是瞎画，家里没有太多的钱，虽然饿不着，但一年到头也没存货。弟弟初中一毕业，莫爸一看要供两个孩子读书，直接就让莫小花退学，让弟弟去读书。 莫小花当然没意见，反正她也考不上大学。退学第三天，她就随着邻居一起南下到了深圳。工作很好找，就在关外的宝安福永的工业区，一家专门做手机模板的小厂，每天上班八小时，加班六小时，工资不多，但足够她每个月存上800元钱，一想到家里一年到头还没存上800元呢，小花睡梦里都笑醒了，悄悄起床把硬挺挺的钱又换了个地方藏，枕头、被子、床垫塞了个遍。 终于熬到周日，马上去银行开了户、存了钱。存完钱也不急着走，挤在排号的人群里吹了会儿冷气，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银行，又奔超市买了一个笔记本，与几只彩色笔。小花喜欢画荷花，虽然没看过名家作品，但她从小看着荷花长大，闭着眼睛都能画出荷花来，跟照相机似的真。 转眼就是三年，弟弟竟然真的考上了大学，还是武汉大学，这下可真是长脸，小花觉得自己打工这三年，太有成就感了，她每个月都寄回去500元钱。弟弟上了大学就不要她寄钱，说自己会去打工，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小花一想，也成，男人就该自立，那我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周末终于可以不再加班，她开始找学校，找培训机构，想去学一下绘画，想知道别人是怎么画荷花的。 这么多年，她都是自己乱画，没有什么技法，也没有什么提升，反正就是画得像而已。可没想到，根本就没有针对成年人的绘画机构，全是给小孩儿的。终于有个老师肯教她，一对一，学费可有点贵，竟要300元。小花一想，这300元一堂课，她可真舍不得。好在一转头就看到文化馆、图书馆都有周末的绘画培训，关键是免费。她立即报名，从此就成了文化馆与图书馆的常客。 终于有一位画家关注了她。张艺林不仅画荷花，也画牡丹，还画梅花，但他最长的却是山水。他看到莫小花画的荷花儿，眯了眯眼，说有那么一点味道，挺朴拙的，就是你画的太像，反而没有独特的味道，也就没了艺术的感觉。你要是不画得那么真实，带入你的感情，带入你的想象，那你笔下的荷花就是另一番景象。你不能把它画成照片，要把它画成你想象的样子，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声音。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小花就急了，她想，我画画居然画的不像，要画的朦朦胧胧的，那还是画吗？难道我画个荷花也跟你们文化馆走廊里挂的毕加索的画似的，那可有点吓人。 但张艺林是专业画家，他说的，肯定有道理。小花一想，如果能长期跟在他身边，自己的画艺肯定有进步。怎么办？工厂肯定是不能呆了，如果在文化馆找个工作，哪怕是保洁员呢，至少也体面，有空调，不用晒太阳，说出去还是文化馆工作，好像是个文化人。 听她有这个想法，张艺林愣了一下，说文化馆倒正好缺保洁员，只是工资有点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小花忙不迭地应承了，满口感激。这下好，第二天早上，小花就成了文化馆的保洁员了，还专门服务画家这个楼层的卫生。 小花每天清早做完楼面的卫生，没事就帮大家端茶递水，然后就站在画家旁边看他们怎么画画，这些画家都是热心的，这个教点，那个指点一下，不到一年，小花就转成了文化馆的文员，虽然不是正式职工，但也算稳定。这还真要感谢张艺林，没事就指点她，看到有一幅画画得还有那么点味道，便让小花去参展，区里正好有一次外来工画展。 画是不错，但没署名没落款。张艺林就催她，说你快点把名签上，我明天叫人装裱。小花准备落款了，突然就自卑起来，写自己的名字，莫小花，可真俗，一看就是个农村姑娘。不行，我得起个高雅点的名字，一看就有内涵，有教养。叫啥呢？她突然想起那天张艺林老师在翻《诗经》，里面有一句“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当然张老师就说，“小花，你画荷花的，在古代，荷花叫菡萏，这字，好多人不认识。”说完就指给小花看。小花真不认识这两个字，可突然一见，竟觉得有点亲，仿佛那就是自己一样，一下子就刻在了心里。不如，她给自己起个笔名，就叫莫菡萏。 想到就做到，她认认真真地将名字写上，仿佛将自己也刻在了画里。张老师转过来一看，还吓了一跳，说这是什么意思？是这画的标题吗？小花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说，“不是，这是我的名字。”张老师转头呆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到底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 从那以后，菡萏就成了她的笔名。不管是介绍自己，还是写信，她都说自己是莫菡萏。她是个有效率的，趁着过年回家，求自己在镇上工作的二叔，又托几个人帮忙，把名字彻底改了，从此世上没有莫小花，只有莫菡萏。 转眼，菡萏就在文化馆工作了八年，从保洁员、文员到办公室的老人儿。虽然不是正式职工，毕竟正式职工要么是画家，要么是摄影名家，要么就是音乐家。菡萏虽然也考了一个本科的函授，但想考到职员是很难的。可毕竟是老员工了，待遇还不错。更重要的是她还抽到了政府的廉租房，生活一下子变得稳定简单。正所谓饱暖思淫欲，她想，也该解决人生大事了。 趁张艺林在办公室喝茶，她一脸羞涩地敲门进去。现在张艺林已经是馆长了，但菡萏依旧称呼他为“张老师”，一来表示亲切，二来表示自己的敬畏。她也不躲闪，直接就开口相求，她说，“张老师，我也老大不小了，你帮我介绍个男朋友呗！你看我都28了，怎么没有人追我呢？” 张艺林放下茶杯，抬头看了她几眼，想想还是没说。毕竟张老师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话斯斯文文的，是个有涵养的。虽然他只是个画家，但是这些年经过的人、办过的事，让他知道哪些当说，哪些不当说，哪怕是路人甲，他都不会说得罪人的话。虽然小花，哦，菡萏只是一个临聘人员，他也会顾着给人家体面。 正好副馆长刘轶走进来，他可是肆无忌惮惯了的，直接就说，“哎呀，我说菡萏啊，你就坏在这名字上。你说给你介绍什么样的男朋友，才能配得上你的名字啊！别人一听你的名字，先给吓晕了，又汉子又蛋蛋，一是不好听，第二个人家也不认识这字啊。这得多有文化的人才能配得起你这名字啊。” 张艺林一听这话，也不出声，就嘿嘿地乐。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说。 菡萏也不恼，依旧安安静静地，但她嘴里可没闲着，她温柔地解释道：“我这名字多好啊，就是代表我，我喜欢画荷花，菡萏就是荷花，多风雅，多大气。” 张馆长还是啥也没说，倒是把刘轶噎住了，他挠了下头，连进来想干嘛都忘了，转头就走了。 转眼又过了两年，菡萏已经30岁了，这可真是老大难了。文化馆的人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有四五十号人。除了张艺林的家庭还稳定着，其他人离婚的离婚，换对象的换对象，反正都好几波了，菡萏的第一春还没来呢。这下她是真的急了。30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她又来找张馆长，还拿了家乡的特产。 她说，“馆长，您是一直照顾我的，看着我从一个打工妹来到这里，您给我安排了保洁员的工作，然后一步步给我安排，还让我参加画展，您是我的恩师，我甚至把您当成父亲一样，比我的父亲还要亲切。我希望您真的为我的人生再找一条出路，您认识的人多，帮我介绍个男朋友吧，我是实在不知道找谁了。 张艺林也被感动了，想来想去，终于没忍住，“我说菡萏呀，不是我说你，你这名字有点太拗口了。啊！不如咱们改个别的名字？你想想啊，《诗经》里面的菡萏啊，那是未开的荷花，已开的荷花就叫芙蓉。你如果一直用这个名字，就表示是一辈子都不开。所以说你把这名字改了，说不定运气就会大好。”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平时莫菡萏是个温柔有礼的，不管你说什么，她都很顺从。可一提她的名字，就跟碰了反骨一样，她是坚决不改。她说，“我好不容易回到老家，改了我这小花儿的名字，你现在让我改回去，我才不改呢。我宁愿一辈子嫁不出，我就当一朵未开的荷花儿，也不会改回那个莫小花的名字。” 张艺林就有点恼，觉得自己好心付了驴肝肺，可是也没办法呀，他知道湖南妹子的泼辣与执拗。怎么说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她不改名也会有一份好运气。只是，一朵未开的花，前面再加上她的“莫”姓，这辈子想开，还真有点儿难。 自从发现相亲的路断了，菡萏反而安静下来，没事就呆在办公室里画画，下了班也不走，闷头做画。可能是心沉下来，她的荷花儿越来越有自己独特的味道，甚至有人在荷花里看到了人生，看到了哲理，看到了未来。 转眼就到了全国的美展。张馆长已经退了休，刘轶接手做了馆长，他对绘画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是个歌唱家。他叫菡萏去了他办公室，让她全面负责。 菡萏找到了全区最出名的几个画家，正好邀到了三幅，她就问刘馆长，“我能不能把我的画作塞进去啊？我也投幅画，试一试。”，刘轶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想着她这就是瞎胡闹、凑数的，反正三幅四幅都没关系，那就送呗。 谁想到这无心插柳柳成荫，菡萏的这幅《菡萏花开》竟获得了全国美展的铜奖，尤其大家听说是个外来打工妹，更是引起了轰动， 这一下，莫菡萏出名了。因为获得这个奖，单位还她聘为正式职工。 搬到全新的办公室，现在菡萏是专职画家了，她歪坐在椅子上，突然就笑出声来，“这辈子我虽然是一朵未开的荷花儿，但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哪怕我嫁不出去也无所谓了，至少在深圳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菡萏花开，深圳似海。  （注：本平台所发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平台观念与立场。如涉嫌抄袭及语句不当等行为由作者承担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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