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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作民:砀山行/久违的故乡情

 开心明智 2021-12-06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砀山行

李作民

我的故乡在皖北宿州砀山县,一个可以一步跨四省的地方,北临山东曹县,西与河南夏邑、永城接壤,东和江苏省的丰县毗邻。

提起砀山可能有很多人并不熟悉,可一提砀山梨,很多人都会竖起大拇指,频频的点头称赞。可见砀山梨已经是盛誉全国了。

砀山其实无山,一马平川的故黄河造就的万顷沙地是砀山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再加上蜿蜒曲折的黄河故道丰富的地下水,又是砀山梨酥脆甜、水分多、无渣、无核的良好品质无可替代的先决条件。还有砀山人的勤劳、智慧、勇于探索、勇于拼搏的精神,使砀山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县因梨而富,因梨而闻名全国。


今年国庆期间我和妻子应大老表之邀,又一次踏上了砀山的土地。大老表就是姑家的大儿子。

金秋十月本应该是一个稻谷飘香、瓜果满园、硕果累累的丰收景像,可一路走来,看到的却是一片接一片的汪洋之水。成熟的玉米泡在水里无法收割,该收的花生淹在水里刨不出来,就连梨农吃苦受罪、辛劳一年指望全家吃喝的酥梨,也因今年没完没了的雨水减产大半,农民的期盼和指望成了泡影,成了农民们无奈的叹息。

来接站的是大老表的女儿,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红。看着她一路紧皱的眉头和一脸的郁闷表情,我问她今年的业绩如何,她叹口气摇摇头说:“唉,别提了,残的很。”

我问她:“今年的梨花节不是挺好吗?梨花盛开压弯了枝头,当时政府的一个副县长在梨花节开幕式上曾信心百倍地夸下海口说,今年全县的水果产值将会达到历史最好水平,突破100亿元大关吗?”

侄女一脸愁容地指指车窗外说:“大伯,您看看这天整天阴沉沉的,哪有几个好天气?隔三差五的下,到梨花该授粉的时候,雨下个不停,还能有好收成吗?往年这个时候拉梨的车川流不息,堵的国道都走不动,每天还要出动几十号交警疏通道路,你看看现在,路上能见几辆拉果子的车?”

是啊,今年也不知道咋了,弄得天怒人怨的,雨从南下到北,从东下到西,把全国下了个遍,淹了个遍,不但毁了农民的收成,还冲毁了城市不少基础设施,夺走了不少无辜人的生命。今年雨水造成的损失岂能用一个残字来概括的?

 


老表的家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农家院,院子不小,足有二百平方。院子的一半种着时令的蔬菜,黄瓜已经拉秧下架,茄子还有几棵,已经焉得发黄枯萎。只有尖椒还红的红、绿的绿蓬蓬勃勃地生长着。走进菜园仔细一看,地里还有刚刚出土的蒜苗、绿茵茵的香菜、绿油油的菠菜。胳膊粗的无花果树上还挂着几颗没有熟透的果实。

老表说,不要看这菜园不大,一年的蔬菜吃不完,亲戚朋友谁来了谁摘,也省下不少的开销钱。

农民的需求不大,要求不高,饭菜也不怎么讲究,有了家里种的这些蔬菜,平时再买些肉蛋、豆腐之类的细菜也就感觉不错了。

老表家的房子是前几年刚盖的,二层的楼房上下有400多平。楼层盖的高,比城市的商品房要足足高出十几公分。我问老表,为什么要盖这么高,这不是浪费钱吗?老表嘿嘿地一笑说:“这不是大家都这样盖吗?”

我无语,我不知道这样的攀比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房间很空,儿子、孙子都不在家。儿子在安徽宣城的一个餐饮公司当经理,孙子今年刚大学毕业,在杭州的一个装修公司搞设计。早几年的时候,一到农忙季节,在外打工的孩子们都会千里迢迢的回来,帮着家里收收种种。可这些年就是到了农忙的季节,也没有人回来了。我问为什么?老表扳着手指头说:“现在有了收割机,一亩地五十块钱,给你收的利利落落,玉米秸秆给你打碎还田,玉米仔弄得干干净净,还给你扛回家,多省心省力,还让孩子们回家干啥?来来回回花路费不说,还影响孩子们的工资收入,三算两算回来一趟也要万儿八千的。就这几亩地的收成还不够孩子们的车票钱呢。”

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是啊,是啊。多少年了,啥都涨价,就是农民种的粮食不涨价,农民不出来打工,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老表指了指门外说:“你到村里走走看看,还能看到一个年轻人吗?五十岁以下的基本上都在外面打工,留在村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遇到个啥事连个出力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听了老表的一席话,我们夫妻俩也没有了游玩的心情,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和老表他们夫妻俩就泡在了花生地里,一把水、一把泥的薅花生。花生秧子带出一坨泥,足有十几斤重,两条腿陷在泥地里,拔都拔不出来。

就这样我们四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在泥地里滚打了五、六天,连三分地的花生都没有收完。天又阴了下来,无奈只好让没有薅完的花生继续泡在水里。

老表看着满地泥坨坨的花生秧子苦笑着说:“表哥,我在农村过了快七十年,还是第一次这样收花生啊。”

我知道老表内心的苦楚,也知道他的心酸。

虽然下了几年乡,也在庄稼秳里钻了几年,可那毕竟是久远的过去了。从农场出来不是上学就是教学,或者是在企业机关,几十年都是在办公室里过来的,哪还出过多少力?拖泥带水的在花生地里干了几天就感觉力不从心了。老表笑着说:“表哥,这哪是你们城里人干的活?别干了,带上你的照相机到处遛遛转转吧。”

老表知道我爱好摄影,喜欢挎着个照相机到处转悠。

这之后的几天里,天还是阴沉着脸,想下不下的样子,我和妻子也不敢走远,就在村里村外的遛达着转悠。

村里的路都已经硬化了,没有了以前的黄泥路,村民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二层的小楼了,甚至不少的农户已经建起了别墅。过去那种黄泥垒起的茅草屋已经绝迹了,想拍张留个纪念的照片也找不到了。

村子不算小,有五百多户、几千口人家,虽然村里的卫生不敢恭维,可整个村庄街道还算宽畅整洁。由于这两年我们和老表成了亲家,我们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由此我们也似认非认的结识了一些村里的街坊。走在街上碰到村民都会点头示意,有些还会停下脚来嘘寒问暖几句。砀山人好客,就是你在村里路过,不管认识不认识,村民们都会招呼你歇个脚喝口茶。

转了两天确信了老表说的话,整个村子没有见过几个年轻人。今年的雨水大,收割机进不了地,秋收季节趟着水在地里掰玉米的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

二老表就住在大老表的前院,也是一座二层小楼。多年前他在村里开砖厂,掘到了第一桶金,成了村里的暴发户,拽得他有事没事总是在上衣兜里揣着一打的百元钞票满村子转,有意无意的露出半截子钞票眼馋别人。可是好景不长,砖厂出了工伤事故,受害人把他告上了法庭,判他赔了人家几十万,从此他好几年都萎靡不振。孩子们看着他整天闷闷不乐、借酒浇愁的样子,商量着给他找个事干。前几年猪肉贵,孩子们给他凑了万把块钱,弄几头猪仔在家里养。两头母猪每年都下几窝小猪仔,又卖又养的,也挣了一些钱。可这一整,整个院子也糟蹋地不像个家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猪窝。儿孙们都不愿意回家了。两个闺女大学毕业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广州,都成了家、立了业,几年都不回家一次。唯一的儿子就在村子附近的私企当高管,一个月有七、八千块钱的工资。从工厂到家开车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可自从他老爸弄了这个养猪场,他几年就没有回过家,家里有事他也是站在大门口说完就走。

有天早上刚起床,就听见猪嗷嗷的嚎叫声,大老表努努嘴说:“老二卖猪呢,全处理。”我俩好事,扒拉了几口饭,抬脚就到了前院。

院门口停了一辆运猪的车,院子里几个年轻人正从猪圈里往外抬猪。我掂着脚走到猪圈前,看见十几头猪在圈里兜着圈子跑,吓得嗷嗷直叫唤。

看起来每头猪都有一百多斤重,长得肥肥胖胖、圆圆乎乎。我问二老表:“啥价?”二老表没有表情的伸出三个指头。

我撇了一下嘴问:“才三百?”二老表沉着脸点点头。

我知道二老表心里不痛快,这个价亏得他心里流血。可市场无情,前几年肉价疯狂的涨,一天一个价,涨得老百姓吃不起肉,看到肉价每天蹭蹭地往上窜,个个都是心惊肉跳。可今年五一过后,肉价一个劲的往下掉,掉得老百姓喜笑颜开、欣喜若狂。肉价从每斤三十八、九块掉到了每斤不到十块。老百姓一个个高兴的,吃不吃每天都屁颠屁颠地去买几十块钱的肉。用他们的话说,就是过过买肉的瘾,就是图个开心的好心情。

有人开心,就有人苦恼。二老表一开始还对猪肉市场抱有反弹的希望,还没有到着急上火的程度。每天还是照常地喂,还是乐呵呵地支应着这群猪。可是他看见每天往下落的肉价,开始心慌起来。三十块、二十块、十五块,掉到十五块一斤的时候,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脸上开始有了愁容,话语里有了哀怨,心里那个不痛快也就只能靠酒来消愁了。

他还不承认失败,心里除了生闷气还抱怨命运的不公。有人劝他赶快脱手,能甩就甩,他还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他又心疼这些还没有长成的半拉子猪秧子,又心疼自己的心血,还心疼扔进去的那些钱。可眼看着一天天往下落的肉价,他自己悄悄地算了一笔帐,这一算他再也坐不住了,心一横决定卖。

一百多斤的一头猪,只卖三百块钱,搁着谁都是受不了,心里都会不痛快。卖完猪,二老表看着空空荡荡的猪圈,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六十多岁的老男人,站在猪圈前捂着脸呜呜地大哭。


回砀山这一趟,我的心情很沉重,沉重地让我怀疑我的认知、我的三观。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政府对农业是那么高度的重视,每年的中央一号文件都是针对农业发展的大政方针,都是对农村、农民的关注和关爱。又是派驻村干部,又是支农政策,又是这个补贴那个补助的。每年国家对农业的投资都是大手笔。几十亿、几百亿,甚至是上千亿的资金都投给了三农。可是通过今年的雨水涝灾,检验出了这么多年政府对三农的重视和投资却是一片苦心付东流,政府的投资没有产生应有的效应。钱扔进水坑里还该有个响,可现在老百姓连个响也没有听到。

我每次看到官方媒体报道说,国家每年投资多少多少钱兴修水利、挖河修渠,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做到了旱能灌、涝能排,我都欣慰的开心不己。我为农民高兴,我为国家骄傲。可看看今年农村的凄凉景像,看看农民兄弟紧皱的眉头,看看田地里至今还没有退去的汪洋大水,我的心是一片哇凉哇凉。我在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国家的投资在哪里?兴修的水利在哪里?旱能灌、涝能排的成果在哪里?看着家乡一片汪洋的凄凉景像,我的心不仅仅是震惊,更多的是痛心疾首的愤怒。

农民几千年来靠天吃饭的生存方式基本上还没有改变啊!

鲁迅先生笔下的人血馒头不见了,那种愚昧、血腥、残忍和自虐的场景已经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消声灭迹了,可如今社会那些喝农民血的老鼠、苍蝇、蛀虫们却张着血盆大口侵吞、盘剥国家的投资,毫无人性的损害、蚕食着农民利益。看看一个个开着豪车,住着别墅的官员们,就不难理解今年大涝之年农民的无奈和苦难了。

农民苦啊农民难,农民永远是这个社会最苦、最累、最委屈的阶层。我真的希望国家的反腐力度更强硬、更严酷一些,让那些吸农民血、吃农民肉的苍蝇、老鼠们不敢贪、不能贪,让他们付出代价,受到惩处。

但愿我们的农民兄弟不再望天兴叹,不再愁眉苦脸,愿我们的农村阴云散去,换来一个阳光灿烂、蓝天白云的新天地。

20211020日于河南焦作市龙源湖小区

【作者简介】李作民,笔名:沙漠。1952年生,安徽省砀山县人。自幼随父亲在河南省焦作市读书、下乡和工作。曾任中学教师、某国有企业子弟学校校长、某国有企业团委书记、办公室主任、党委宣传部长。2012年退休,1984年加入焦作市作家协会。现长居广州市白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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