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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 《绿色记忆》之:槐栳村办案 | 作者:刘月凯

 大河文学 2021-12-07

槐栳村原名马鞍腰,因背靠的大山恰似马鞍状而得名,后来村里发生了一件离奇古怪的事才改为今天这个村名。

在很久很久以前,村中有位中医名叫成仁,方圆百里颇有名望,不管谁得了大病小病,只要经他一调治,马上就会好起来,人称神医。成仁乐善好舍,如遇穷人看病拿不起钱,他送医送药,分文不取,有人又叫他“活菩萨”。这天一大早,成仁背着蒌拿着尖镢到西北的玉皇顶去采药。玉皇顶是周围最高的山峰,据说山顶有很多名贵的草药,只可惜他往常采药只到过山半腰,再往上是悬崖陡壁,高耸云端,他爬不上去。

这次他又来到以前采药的地方,不知怎么,这天他采的药特别少,过去满坡遍生的草药,现在却找不见了,他跑遍岭岭洼洼,仍然收获无几,突然,他在一道山崖的石缝里发现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植物,枝桠上还挂着几个红红的亮晶晶的果子,形状象蟠桃但又不是,他费好大劲才攀上崖去,把果子摘了下来,他品尝一口,又酸又甜,很是凉爽,他分不清这是野果还是药材,爬了一晌的坡,又饥又渴,他一口气将那七个果子全部吃完。

不大一会,他感到浑身轻松,象要飞起来,走了几步,轻飘飘的,脚几乎离开了地皮,顿时,他萌生了一个念头,到玉皇顶去采药,那里他还从未到过……

听说越是名贵药材越长在悬崖上和人迹罕至的山顶。成仁飘飘欲仙,爬山如腾云驾雾一般,他毫不费力就到了玉皇顶。哇!这里的贵重药材可真多,光灵芝草就有好多种:石灵芝,木灵芝,土灵芝……

他采了满满一背蒌药材,正欲下山,忽飘来一片白云,将他罩在其中,这时云雾缭绕,他已分不清下山的路。他正在分辨方向时,隐约听到有棋子落盘的声音,并伴有哈哈的笑声,他抬头一看,云雾中有一老一中两人正在对奕,杀性正酣,成仁也是个棋迷,他悄悄走近观看,两位下棋人全神贯注,竟然没有发现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盘棋才分出胜负,云雾伴着两位棋手慢慢散去,成仁这才想起回家的事……

下了玉皇顶,他摸迷了路,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样,多方打听才找到马鞍腰,村子已和他出来时完全两样,他不知哪是他的家,来来往往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见一位白发老翁过来,他上前施了一礼,问道:

“请问老人家,可知村中有位叫成仁的?”

“知道。”老翁答:“听爷爷讲,他是周围百里有名的神医,乐善好施……真可惜,这个人在三百年前就失踪了。”

成仁“啊”了一声,猛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他赶紧靠在一棵槐树上,倾刻间,他满头乌发变成了银丝,老翁忙上前叫他,他已靠着槐树死去了……

传说,成仁吃的是仙果,两位下棋人是八仙中的张阁老和吕洞宾,天上一瞬间,天下三百年,这虽是神话传说,可村里的人讲,“槐栳村”的名字确实是这么来的。

成仁靠的那棵槐树早已做古,现在它的重孙子也长成三个人也搂不住的大树,中间已成空洞,究竟树龄几何,已无法考证。

槐栳村的人多数姓成,由此说来,不少是成仁的后裔了。但也居住少数杂性:陈、王、李……

改革开放以后,槐栳村成了远近闻名的红果专业村,家家户户都育有红果苗,都拥有红果园,经济收入相当可观,已提前步入小康,连中央电视台都作过专题报道……省内外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虽说槐栳村的经济发展了,可治安形势不容乐观,村里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

先是村支书家的正在盛果期的红果树在一个月光明媚的夜晚,被拦腰砍断32棵,并在倒下的一棵树干贴张纸条,上面用工正的宋体字写着:下步小心你的脑袋!

时隔不久,治保主任家苗圃地的红果苗被镰刀割掉200余株,这红果苗是引进日本的新品种,本来第二天外地的一个客商就要来起苗,苗钱都已交过了,夜里就发生这样的事。作案人胆大妄为,十分猖獗,将割掉的树梢从苗圃地到治保主任家门口二里多地,每隔一段丢棵树梢,但作案人计算得并不准确,到治保门口还剩十几根,就全靠在大门上……你见过这样的作案人吗?

村里的其它治安案件也接连不断……

局长作出批示,林业派出所出警,对槐栳村的治安综合治理。

我和老警徐永杰驻进了槐栳村。通过发动群众,检举揭发,加上我俩不分白天黑夜调查摸底,侦破工作开展得还算顺利,村里住了二个月,破了几起群众反映强烈的案件……

首先侦破的是村支书家的红果树被毁案,这是本村村民陈国元、李玉成、成大炮三人共同作的案,他仨报复村支书的目的是对村中处理两台拖拉机不满,大集体大队置两名拖拉机,土地承包后,拖拉机管理不善,村里补贴不起,决定处理,本来他仨计划合伙购买,可没经群众会,拖拉机处理给了支书的亲戚,而且价格偏低,他仨怀疑是支书以权谋私,从中作弊。这天夜里,三人一起喝过酒后,密谋策划,对支书实施报复,并对支书进行恐吓。成大炮自作聪明,他说宋体字不好对笔迹,让高中毕业的陈国书写上着实下一番功夫,……案破后,三人被依法刑事拘留。

治保主任的苗木被毁案,我和老徐下很大劲,最后锁定两个嫌疑人,但两人拒不承认,又找不到其它确凿证据,我把怀疑作案工具的两把镰刀送检,但检验部门迟迟下不了结论,我俩也定不了案……

同时,我两在村中还破几起撬门别锁和一起强奸案,均移交给乡派出所追究了刑事责任,带出的小案那就更多了,特别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听后让人感到可悲又可笑……

村里有个已近不惑之年的老光棍,叫成小山,说不上憨,也说不上傻,反正缺个心眼,他自小没爹没娘,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槐栳村在深山里有片千多亩的树林,其他人有家有口,不愿去深山沟护那片林,村干部将无牵无挂的成小山派去干护林员,他住在半山坡一孔窑洞里,轻易不回村。集体林与国有林紧挨着,过去我办过二起盗伐林木案曾让成小山提供过线索,从此我就认识了他。与这种人见面没啥正经话,和他开个玩笑逗逗乐开开心,这天他来村委会找干部不知有啥事,让我和老徐碰上了:

“小山,我们来村恁长时间,咋不见你来交待问题?据了解,你办的违法事还很不少。”我是和他逗趣,并无其它用意。

“我、我没办啥违法事呀。”成小山结巴着说。他对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群众揭发你的问题还不小哩!”老徐绷着脸接上一句,“看来你是等着去铐你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天夜里,我正召集村支两委开会,研究建立村治安巡逻队的事,大家正讨论,我隔窗朝外看了看,见院里有个黑影在晃动,我让治保主任出去看一下是谁,这么晚了在院里干啥。

治保主任一会回来说:“是小山,他说找你哩。”

“我正忙着,有啥事让他给你讲。”我还有点不耐烦。

“人家小山说,非要见你不可。”治保主任又回来交差。

开完会已凌晨一点,我把成小山叫进屋:“有啥事说吧。简单点,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成小山不敢落座,声音很低:“我是来交待问题的……”

我和老徐交换了一下眼光,会心地笑了笑,我对他亮明态度,“老实坦白,主动交待,在处理上是要宽大的。”我心中好笑,真是反打正着,一句笑话,也能带出案来。

“俺村的烂菜花去年春天借我二次钱,第一次三十,第二次二十”,成小山低着头说,“他总是哄我,说给我说媳妇哩,可就是不让见面……一天下午,我回村带东西,给她要钱,家里就她一个人,烂菜花说,老娘现在手边没有钱,昨天去市里买东西把钱花个净打光,银行还存几万,没有顾上取。……等以后有钱再说吧。我说,村里年终才给我算工资,现在我连个称盐舀油钱都没有,你要是不给,我就不走,我要几次了,每次你都哄我,停一会,烂菜花说,小山,要不这样吧,你都快四十啦,打这么多年光棍,也没尝过和女人睡觉是啥滋味……”

“她说着就去搂我,扒、扒我的裤……我很害怕,她男人可是个大二球,要是让他逮住,非打死我不可……”成小山怯怯地结巴着。

“到底办成事没有?”徐永杰看他含含糊糊,直截了当问。

“办办成了。”成小山声音有点颤,不知是后怕还是怕我们对他处理,“后来她又要借我钱,还让我、我办那种事,我没有……”

“烂菜花真名叫啥?”我认真地问。

“叫李扁鹊”,成小山说,“有人叫她'半掩门’,还有叫她'烂破鞋’,听说她跟好多男人,真快够一个加强排了……”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脱口骂了一句,“你和她发生过几次关系?一共给她多少钱?”

“就、就那一次,”成小山嗫嚅说,“借我那五十元,她说抵销了。这事不怨我,是她……”

老徐说:“别洗那么干净。男人不起淫心,就形不成那种事实的。”

“是她先调戏我……”成小山象对我俩说也象在自语,“我歪好也是个男人,打三四十年光棍,也想女人,干麦秸见火哪能不着?”他还说一番理。

“烂菜花的行为属于变相卖淫,你这是嫖娼。”我严肃地对他说,“嫖娼卖淫可是当前整顿社会治安打击的重点!”

“啥叫嫖娼?”成小山问,“这不是乱搞男女关系吗?”

“嫖娼就是……”老徐对他解释说。

“能犯到去住(看守所)吗?”成小山有些害怕,用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俩。

“住不住要看你的态度,”我板着脸说,“看你能不能把问题彻底交待清楚。”

“能,一定能,”成小山保证说。

“继续说吧。”我的倦意已烟消云散。

“前年秋天,哪一月哪一日记不清了,反正穿单衣裳的时候,我从山上回来,在村东头碰到张贵老婆,外号老菜瓜,她悄悄把我叫回家,低声问我,'小山,婶对你啥样?’我说,'挺不错的,你还给我拆洗过被褥,补过衣服……’她说婶有件事想求你帮忙,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没啥说,她说你保证能办,……她又问我,夜里睡觉想过女人没有?我说打恁些年光棍咋能不想哩,我以为她给我说媳妇,就说,'婶,你要能给我说个老婆,以后我就给你当儿,等你老了养活你,……她爬到我耳朵上,对、对我……”成小山低着头不往下讲了。

“都说些啥?快说。”老徐有点不耐烦,“都后半夜了,别浪费时间。”

“老菜瓜说,儿子结婚五六年了,媳妇一直没怀上孩子,神也求了,佛也拜了,愿也许了,啥都不灵,她说,她就这一个儿,闺女都出门了,可不能让断香火……她听一个算卦的说,是她儿子不立后,相貌上带着呢,'上下人中一条线,儿女都不见’,要想有后代,非找个男人……”成小山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好事咋都让你碰上了。”老徐笑笑说,“没媳妇倒有桃花运。”

“老菜瓜说,等她有了孙子,认我做干爹,给我养老送终……我知道她是哄我的,我要老了,她的骨头也早抠成粪了……”别看成小山有点憨,脑子也转圈。

“往下讲,别说说停停。”我催促他。

“她让我在她家洗过澡,换身他儿子的干净衣裳,晚上让我去她儿媳妇的屋……,她儿媳叫巧玲,二十多不到三十,长得利利落落、白白净净,我心里也痒痒……”成小山把头垂得很低,满脸通红,他也知道羞耻。

“老菜瓜的儿子哪去了?”老徐插嘴问。

“她说去给亲戚家嫁接果树了,得几天才能回来。”成小山说。

“她儿媳愿意吗?”我问。是否构成犯罪这很关键。

“开始她扭扭捏捏,把我往外推,老菜瓜进来和她说了好半天,她才没再撵我……我也是第一次和女人睡觉,又激动又害怕……”成小山说着又停顿了。

村里经济是发展了,可有些人的思想还很陈旧落后,这么富裕的村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实在可悲。这个老菜瓜,伤风败俗,愚昧无知,真想得出……

“你在她家住了几天?”老徐问。

“三天。”成小山答,“我说山上没人护林,住的窑洞没院墙,万一有人偷我东西怎么办?老菜瓜说,不要紧,你不就是点米面吗?还有啥值钱东西?没粮食吃来婶这儿挖……她黑夜白天把我锁在屋里,不让出来……”

“只怕你也不愿意走。”老徐逗乐说。

“那几天老菜瓜对我可好啦!给我做鸡蛋捞面,还到集上割肉……我想,能天天在她家住就好了!”成小山话语中抑制不住喜悦,怀念那几天的生活。

“过后还想过巧玲吗?”我也忍不住打趣问。

“想,咋能不想呢,”成小山有些忘乎所以,“上山护林想,晚上睡觉想,有时还做梦……我想得受不了……后来我还偷偷去过她家,巧玲她不让……,最后一次碰上老菜瓜,她连门都不让进,还吓唬我说,再来打断你的腿,那件事敢对外说,小心你的狗命。”

“最后巧玲怀孕了吗?”老徐想问个根底。

“没有。”成小山似有些惭愧,“我怀疑是她儿媳妇的毛病。”

“人家那么多好吃的白喂狗了。”我戏谑地笑道,“你这没用的东西。”

成小山白了我一眼,他也知道这话不好听。

我心中好笑,这个张贵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煞费苦心设计的“招贤纳士,”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知道的是一个成小山,是否她还邀请过其他男人试过锋芒?不得而知,看来,“无能之辈”的不只是他儿子一个。她轻信算卦人的话,儿媳失身也是白搭……

农村有句话叫“好爹好娘养好儿,好驴好马下好驹。”你张贵婆连这个起码道理都不懂,既使“人才引进”你也应该挑个好点的,象成小山懵头懵脑,别说你儿媳没怀孕,就是有个孩子能精明吗?

“俺知道恁进村好长时间了,可俺害怕……害怕老菜瓜家的人打、打我,要我的小命……”成小山可怜的样子,“不是俺不来交待……”

“你不说我们也了解清楚了。”老徐以诈讹诈,给他个错觉,“我们还掌握你许多材料,往下说”。

“说完了。”成小山接着哀求说,“我知道错了,你们千万别逮我,杏树洼的曹家媳妇这几天正把表妹给我介绍哩,我要是一住,媳妇的事就黄了。”

“该住的跑不了,不该住的想住也不行。法律可不管你说成说不成媳妇。”我喝斥小山,“往下说,在山上还办过啥坏事。”我想扩大“战果”。

“在山上没干啥违法事。”成小山回忆一会说,“想起来了,今年五月份,洋槐花正开时,有个三四十岁的媳妇来捋洋槐花,我不知她是哪村的叫啥名,她用杆勾断好多树枝,我拉她编织袋不让走,叫她赔小树,她说那不是她勾的,夺着夺着她就躺在地上,先说我打她了,又说我耍流氓,摸她了……她大喊大叫,说要到派出所去告我……她长得又黑又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和巧玲可差远了,我真没……是她诬赖我,不信你们可以调查……”

成小山对这件事很敏感,以为是那个丑媳妇告了他。

“这事正在查。”我说,“事情不能听她的,也不能听你的。”

我给他来个“弄假成真”,毕竟成小山头脑简单。

“这一回真的没有了。”成小山又苦苦求告说,“千万别让我住呀,两位公安叔叔。”本来我俩比他大不了几岁,可他情愿当晚辈,目的很明确。

“真够条件住,就是叫爷也不行。”我和他打缠说。

“山上我还喂几只羊,过年我给你俩送羊肉。”成小山脑子并不笨,还知道贿赂办案人。

“你在哪儿学的这一套?”我训斥他,“不行明天就把你送走。”

“……”成小山嘴张了张没发出音,他胆怯地望着我俩。

“回山上好好护林,听候处理。”我特别叮嘱,“今天交待的事不准对外讲,听清楚了吗?”

“听清了。”成小山点点头。

“以后再敢办违法事,可轻饶不了你。”老徐驱逐他,“滚吧。”

男女之间的花花事真是无处不有,象成小山这种傻不拉机的,也有女人……成小山走后,我看看表,凌晨五点,老徐连打哈欠,看来他疲乏得坚持不住了,可我却没一点睡意。

“老徐,坚持一会,咱俩把小山的事定定性。”我说。

我俩议论到最后取得一致意见,对小山交待的事不调查,不落实,对这种“淫私”不能扩散。

村里的鸡鸣狗盗也查出不少,但数额小,追究不了刑事责任。其中村里的一个小商店的店主陈进富向我反映:今年春他的小商店连续被盗三次,丢钱并不多,总共五六十元,晚上他把大钱都放过了,抽屉里只剩一元以下的零钱,每次小偷都一扫而光,干净彻底,同时商店还丢些啤酒、饮料、纸烟之类,具体数他也说不清楚,陈进富六十多岁,耳朵背,眼神也不好,由于丢东西不多,他没去乡派出所报案,只向村治保主任说了说。

最后一次被盗,陈进进富发现了,小偷从货架上拿东西时,碰掉一筒饮料,发出很大响声,老汉睡在里间被惊醒,马上问:“谁?”

小偷打开门就跑,老汉拉亮灯只瞅见背影,象个半大孩子,手里掂个兜,村里半大孩子多了,他定不准是哪个,当他撵出门,小偷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知小偷往哪个方向跑,也不知进了哪条胡同……

陈进富绕着房子转一圈,觉得奇怪,小偷是从哪进的商店?他家是临街房,房山瓦掏个门,自从死了老伴,他一直单独住在小商店。院门锁得好好的,院墙很高,一般人跳不进来。

我和老徐接报后,在他商店周围走了一遭,观察半天,没发现小偷的进口,我俩最后判断,小偷有可能用万能钥匙打开商店的门。

后来又一琢磨,不对,农村小孩盗窃恐怕还达不到这个水平。

“你怀疑谁家孩子?”我问。

陈进富思考半天,非常谨慎地说:“我说的不一定对,上年纪眼神不好,……我看有点象王长河家的小孩青春。”

“他多大了?”“十四五岁。”“家在哪儿住?”“东头不远,与我家隔座房”我和陈一问一答。

“怀疑理由是啥?”老徐接上问。

“王青春从小就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他常到我这商店玩。商店被盗后,他总拿些零钱来买啤酒、纸烟,我想他家哪来那么多零钱……有个和他差不多的小孩说,他见青春一个人躲在后沟喝啤酒,……我和他家一个队,他家就是那座房……”老汉用手指了指。

我和老徐看了看,王青春家离小商店只多100多米。

“他母亲护短,咱没抓住手把,没去家找他,找,人家也不会承认,青春在学校偷老师的自行车,老师可逮住了,找到他家,他母亲和老师大吵一场,打那以后,王青春就不上学了。”陈进富介绍说。

“他家还有什么人?”我问。

“他父母亲,上边两个姐姐,青春最小,硬是他娘惯的。”陈又说。

治保主任将王青春带来了,这是个满脸稚气,个头只有一米四五的孩子,治保把他送进屋,回避了。

我有意将门“嘣”的关上,随着声响,王青春不由自主地打了寒噤,我和老徐同时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这是讯问时的下马威,有时也挺管用的,王青春先是看我俩的脸,然后又盯着我俩身上的警服,看半天没开口,他不敢正视我俩的目光,可以看出,他眼神有些慌乱。

“名字?”我冷不防用高音问,想起个威慑作用。

“王青春。”他用低声答。

“年龄?”我仍是高八度。

“十四岁”。他嗫嚅地回答。

“上过几年学?”老徐受我影响,高声问。

“四年级”。还是高低反差。

“为啥辍学了?”我想“抛砖引玉”。

王青春停顿半天才答:“我不想上了。”

“就这么简单?”老徐紧追着问。

王青春低头保持沉默。

“老师的自行车是怎么回事?讲清楚!”我开门见山,“不许胡编乱造。”

“那天中午吃过饭,我看一辆自行车没锁,就想趁午休骑着办点事,可我骑到半路被刘老师撵上了……他硬说我偷他的车,把我送回家……”王青春叙说的同时,还翻我两眼,可能认为这是陈芝麻老帐了,你还翻出问个啥。

“据我们了解,情况不是这样。”我戳穿他说的假话,“刘老师的自行车是锁着的,是你把锁捅开骑走的……”

王青春没有争辩,但也没有承认。

“问你个简单问题。是你聪明,还是警察聪明?”我问。

“是、是警察聪明。”王青春思索一下回答。

“你若明白这个道理,往下就不用多费事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交待问题。”我启发说,“陈国元、李玉成、成大炮半夜砍支书的红果树都被查出来了,你不比他仨聪明吧,……”这我不算诱供,是开导。

“拘留陈国元他们你看了没有?怕不怕?”老徐问。

“我怕”。王青春快哭了,声音是颤抖的。

“要怕你就别跟他们学,老老实实把问题讲清楚。你年龄还小,和他仨不一样,现在我们是为了挽救你。”我给他讲宽慰话。

王青春看着老徐床头放的铐,有些恐惧地说:“我讲了可别铐我。”

“只要把你办的违法事讲清楚,保证不铐你。”老徐拿出纸笔准备录供。

“一铺一铺讲详细,不准隐瞒。”我给他打预防针。

“先说刘老师的自行车……”王青春开始坦白,“刘老师的自行车确实是锁着的,是我用锣丝刀捅开了。午休,我看院里没人,我也不知那是老师的,学生们也骑好多车,我本想把车寄放到我姐家,然后再卖……可我没骑多远,就被刘老师撵上了。”

“锣丝刀咋捅的?这手艺你给谁学的?”我有些重视了。

“跟我爸。”王青春答,“一次家里的自行车钥匙丢了,我爸用锣丝刀撬开锁(圆形锁),我在旁边看着就学会了……。”

“这算一铺,还有呢!”缺口打开,我不让他停顿。

“还偷过陈家的小商店。……”王青春继续坦白。

“偷几次?啥时间?拿些啥?怎么进的屋?一一讲清楚。”我提示他应该讲清的内容。

“时间记不清了,反正是在今年春天,一共偷了五次,都是零钱,具体多少,我也说不清,有七八十块吧,……每次我都等到夜里十二点,那时陈老汉都睡了,我掂个兜,进到他屋,不管啤酒、饮料、烟……装满为止,头二次我只拿他抽屉的纸钱,不敢抓钢蹦,怕忽拉忽拉响,被陈老头听见,最后那一次是我不小心把一筒饮料碰掉到地上,把陈老头惊醒了,我赶紧跑……”

到底是个孩子,他把偷来的钱又在这个商店里买东西,难怪不引起陈进富注意,陈说被盗三次,而王说偷了五次,看来头二次他只拿纸币,没被陈老头发现。

“你咋进的商店?”我问。该解谜底了。

“我是拿钥匙开门进去的。我走又把门轻轻关上。”王青春说。

原来如此。我问:“钥匙从哪来的?

“陈老头有一串钥匙,常放在柜台上,我常去小商店,知道他用哪把钥匙开那个门。陈老头闲了爱和几个老头打麻将,没人买东西他不出来,一次趁他打得上瘾,我将里外门的钥匙各取一把装进口袋,一把锁好几把钥匙呢,都在一起串着……。”

这个粗心大意的陈老汉,钥匙少了就不知道。

“把你办的坏事一五一十全讲完。”老徐说。

“村里夜间演电影,我还用刀片划过女人的裤子……”王青春的脸红了。

这么大一点,就干这种流氓事,我有些生气,还没等我发作,老徐用文言问:“用意何在?”

“我只觉好玩。”王青春说,“我在电视上看到有人用刀片划女人的裤子、女人的脸,划女人脸我不敢,怕逮着打我……”

“为啥要这样作”我问,“出于啥目的?”

“俺村人有钱了,那些大闺女小媳妇爱穿得花狸狐稍的,俺妈看不惯,常骂她们是一群妖精,山沟里盛不下她们了……自从看罢那样的电视,我在商店买个刀片,趁黑夜演电影,我看哪个女人穿的好,就去割她的裤子,有天夜里,我割张小焕的衣服没掌握好,割着了肉,她惊叫一声,猛回头看我一眼,我撒腿就跑,差点让她抓住……”他仍心有余悸。这么大一点就心理扭曲,太可悲了。

“你用的刀片呢?”我要采集作案工具。

“早把它扔了。”王青春说,“我害怕……怕被人抓住送公安局”。

“你一共割过几个女人裤子?”老徐问。

“七个”。王青春想了一下回答。

“你这是严重的流氓行为,是要受严厉打击的。”我郑重对他说。

“我不是流氓,”王青春不愿戴这顶帽子,“是想……”

我不愿和他纠缠那么多,“流氓行为”不是三言二语能给他解释清楚的,“继续往下讲……”

王青春接着说:“去年冬天,我去三皇会(集)上,牲口绳上有好多买卖牲口的,就去看热闹,我看一个老头衣兜里鼓囊囊的,猜想肯定是钱,我就一直跟着他,那老头是准备买牲口的,谈了二头牛价儿没说好,我趁他蹲下吸烟的时机,偷偷在后面将他兜里的钱掏走,到没人的地方一看,哇,都是一百元一张,好厚的一叠……我拿着钱又喜又怕……

“共有多少?”我问。

“没数,反正好多好多。可我不敢拿出来花,怕别人看见了,说你一个小孩家哪来那么多钱,一定是偷的,再把我送派出所就完了……我又回到牲口绳,见那个老头正在呜呜哭,好可怜呀!他边哭边对别人说,刚从信用社贷了五仟元,会上想买一头牛……后来,我趁老头不注意,又把那一叠钱送回到老头的衣兜里……”

我觉得不是在听一个少年讲自己的犯罪,而是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一个农村少年,偷盗本领竟如此娴熟,能将钱偷走还能送回,老汉竟毫无觉察,我开始考虑王青春交待作案的真假程度,是不是他编故事在显示自己?

“你偷的钱有人见过吗?”老徐也是半信半疑。

王青春想一会说:“我村的丁丁看见了,他问我哪来这么多钱?你咋花呀?咱到饭店吃一顿吧,我说不敢,钱拿出来,别人要说是偷的咋办?”

丁丁是个十二岁的男孩,本村上小学五年级,治保到他家看看,他还没下学。

我让王青春写交待材料,中午没让他回去,他母亲一路吵着嚷着风风火火找到村委会。

“陈进富的商店被盗了,与我家青春有啥关系?一个队的,又住一起,他姓陈的真能掀开脸,他是想让公安把俺青春抓走,他晚上就睡着了,……诬赖人叫他不得好死!”这个女人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人,她可能闻到点啥风声。

“你是干啥的?”我明知故问,板着脸训斥她道,“你嚷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是青春他妈。早上孩子被你们叫来,现在还不见回去……他有多大事,晌午连饭都不让回家吃?”青春妈气势凶凶地质问起我来了。

“等他把问题交待完就让他回去。”我心平气和地说,“你当母亲的知道儿子在外面办的事吗?……”

“他这么大一点能办啥违法事?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他母亲明显的在护短。

“没那么严重,可问题也不小。”我如实告诉她,“你儿子不但多次盗窃,还有流氓行为,你和他父亲是法定监护人,你是怎么教育的?”

“我不信,”青春妈反驳说,“他偷东西我咋没见往家拿?说他耍流氓,那是血口喷人,恁大个孩子,他知道啥!”

我把她叫进一间屋子,问:“青春是和你住在一起吗?”

“不在,”青春母亲答,“他在楼上住。”

“晚上都啥时间回家?”我又问。

“有早有晚”,青春母亲说,“他和那一茬小孩夜里没事打扑克,我没管那么紧。他拿有街门钥匙,啥时回来,啥时开门,我也没操恁多心……”

“他出外你又没跟着他,他在外办啥事你并不知道”。老徐说,“他办坏事不会当着你面干的。”

这女人提出要见孩子,我说:“他正在写检查,暂不能见,你心疼他,可以送饭。”

“孩子胆小,你们别吓唬他……”青春母亲有些担心地说。看来她对孩子太溺爱了。

“我们办案从来不打不骂,你放心。”我安慰她说,“至于王青春有多大问题,最后还要与你家长见面。”

王母刚走,陈进富来了,他说青春娘到他商店大闹一场,说我诬赖他家孩,要是以后青春有个啥好歹,和他拉不了倒……陈还有些后悔,“真不该报这个案,为几十元钱,乡邻乡亲,伤了和气,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值得!”

“这个糊涂女人,孩子都学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一直护犊子。”我听后也非常生气,“看来这孩子就是她惯坏的。”

“你商店被盗,作案人确实是王青春,他承认偷过五次,而你只发现三次。”老徐对陈说,“对外不要张扬,他毕竟是个孩子,再说,你也有责任……”

“有责任,有责任!”陈进富连连点头说,“我没把自己的店看好,给公安找了麻烦……还把邻居得罪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说,“回去看看门上的钥匙少不少?”

陈进富想了想:“保险门和屋门的钥匙好几把都穿在一个链子上,今年春天,我倒发现少了一把,我以为是家人取走了呢,也没追问,……”

“看你多粗心,王青春是拿钥匙进的商店”,我批评他“你把钥匙到处乱扔,让人钻了空子……”

陈进富恍然大悟:“我说哩小偷是咋进的屋”。

“抓紧把门上的锁换一换。”老徐说,“今后把钥匙保管好。”

“一定一定!”陈进富连连称是,“这次算给我个教训。”

为落实王青春的另一违法事实,我和老徐访问了受害人张小焕:

“……我正站在那里看电影,有个半大的孩子在我身后站一会,我也不大在意,突然,我猛觉大腿疼了一下,扭头一看,那个小孩急忙跑开了……我用手一摸,裤子上割一道口,腿上沾乎乎的象是血,我想他可能是偷我东西,天黑看不清衣兜在啥地方……咱是个闺女家,还没结婚,随后就没敢声张……”张小焕说着当晚的情景。

“你看那小孩象谁?”我问。

“天黑没看清脸,从后影看象王长河家的小儿。”张小焕拿不准。

村里又找到二名受害人,和张小焕讲的大同小异,其它的受害人已无法查证。

找来丁丁,问他在三皇会上是否碰到过王青春,他先说那天他在学校上课,根本没去三皇赶集,老徐提示了一下,他又改了口,说那天是放学后去的,王青春从衣兜里掏出好多钱,让他看,丁丁说的很含糊,而且在细节上与王青春说得很不一致,那个失而复得的老汉更无从查起。证据不足,只好“宁可信其无,不愿信其有”。

王青春属小偷小摸,割女人的衣服没造成严重后果,论岁数,不够法定年龄,最后我和老徐商定“交家长严加管教”……谁知这成为工作上的失误,他母亲对孩子宠还宠不过来,何谈管教?这给王青春留下了犯罪上的灭顶之灾……

五年后,槐栳村林业治安出现反弹,我和老徐二次进驻该村,刚到村口碰到陈国元,

“老刘,老徐,你俩又来了。”陈国元并非热情问候。

面前这个人好面熟,但我想不起是谁,我迟疑着问:“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陈国元呀!”陈说,“五年前不是你和老徐把我逮起来了。”

一提名字还有影响,他和李玉成、成大炮因破坏村支书的果树被判刑三年,早已刑满释放。办案时我和他只几天接触,早已淡忘,加上我的工作就是如此,办过不少案,逮捕拘留过好多人,对某案某人早已模糊了,而违法犯罪人对我这个办案人且铭记在心,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我没能认出对方,显得有点尴尬:“以后可要遵法守法呀!”

“那次教训太深了,想不到会犯到那一步。”陈国元说,“过去俺在林业上犯罪了,现在我承包了村里山上的那片林,最近树木不断被盗,你得给我破破案,保护我的合法权益呀。”

“那是一定,你写个材料交给我,这次在你村还得住些日子,”我又问,“你承包了那片林,成小山呢?”

“他回村里住了。”陈国元说,“成小山结婚了,说个哑巴,不十分精明,不过生米也能做成熟饭,简单的活也会干……”

五年前的治保主任现在是村支书了,我问起有关人员的情况。

他说,张贵家的儿媳巧玲小孩都快三岁了,她在郑州的大医院看好了病,如今婆媳关系很僵,常吵吵嚷嚷,不断来村里说理,儿媳和她已分灶吃饭,恐怕还是因为几年前婆婆聪明过度,让儿媳吃个哑巴亏,儿媳一直忌恨她。

“王青春现在怎么样?”我忘不了那个失足的少年。

“去年在洛阳枪毙了。”支书有些惋惜地说。

我猛吃一惊,忙问:“他犯什么罪?”

“结伙拦路抢劫,听说还伤了人……”村支书说,“要说他家也不缺钱,这孩子硬是从小让父母惯坏了,挺聪明的小孩最后落个这下场。”

我算了一下年龄,去年他刚满十八岁,要不是犯弥天大罪,是不会被处极刑的,真是娇子如杀子。

我内心开始自责,若当年不交家长“管教”,而将他送“少教所”或许他不会走到这一步,对他的宽容,实际上是一种放纵……

这次进槐栳村,对挖出的违法犯罪可要认真对待了。

◆ ◆ ◆  ◆ 

·  未  ·  完  ·  待  ·  续  ·

作者简介  

刘月凯,河南省济源市作家协会会员,林业局退休干部。生于1947年9月,原籍河南省浚县白寺乡西郭村,后随父母迁往焦作市,1963年12月7日“上山下乡”来到河南省济源县大沟河林场。1980年12月调济源县(市)林业公安派出所,曾担任所长、科长等职,荣立个人三等功一次,1989年在重庆西南政法学院进修一年。

2002年退休后开始写作,已出版文集《绿色记忆》上、中、下三部,100余万字。参与电影《爱在绿洲》(曾在央视电影频道播出)的创作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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