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的老杏树 张在公 谷雨已过,当为春暮夏初时节,但家乡或早或晚总保留一点点寒意,让春在被窝里探头探脑,不敢跳出来尽展风姿。不免更引起乡人们对春的渴盼。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当别处的春已阑,家乡的春才蹒跚来迟,却让城市里达贵文豪们惊叹:乡间有异景。但,春毕竟来了,只是有点迟。 清明刚过,南山脚下向阳的村落里,各户人家的杏花已含苞欲放,开始传递小城春的讯息。可咱家的老杏树依然苍枝挺挺,无意春的光临。我每次回父母那儿,总要站在院子里去看那老杏树的枝条,总看不出什么泛青之色。自言自语:应该老了,应该老了! 已耳聋的父亲,见我怔怔的样子,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说:“开花早着呢,还得半个月。” 我回过神来,望望瘦瘦的父亲,心想:是的,早着呢,花迟早会要开的。 今天,又回到家里,谷雨过了,半个月过了,我急迫迫地向那老杏树望去,花真的开了,满杆满杆的,似无数的白蝴蝶在那儿开会罢。一夜间,它们翩翩起舞,赶来憩息在这枯枝头上。该不会是庄生惊醒了他的蝶吧,才幻化为枝头的真实? 父亲说:“着急啥,慢慢来,会开的。” 我注目着父亲,“着急啥,慢慢来,会开的”,无逻辑的语言,似乎要在告诉我什么。我看见了父心的坦然、宁静。是的,“慢慢来,会开的。" 家乡的春来的本就迟,可咱家的老杏树或更晚一点吧!它不慌不忙的,看群芳凋零、百草吐翠,才捋着自己的胡须,微微绽笑。这是怎样一位神闲气定的老者啊,韵之美。 五寨县城的人家是不大种杏树的,杏树产区在上湾(张家村、旧堡村等)一带,那里虽在山脚之下,但在物候上要比城里早暖和上十多天,仅数里之隔,竟造成地温之差。可我的祖父辈们却在庭院里种植了它,并鲜鲜活活、静静地生长了将近六十个春秋,春萌秋谢,见证物事。 “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只有匆匆罢了”。 是的,一切太匆匆。我们只顾着奔向目的地匆匆地走,只顾追名逐利匆匆地走,只顾着下一站在何处而匆匆地走。回头看,收获了什么,哦,还是一片苍白。 早上起来,不经意间对妻说:“我成文盲了。” 妻瞪大眼,摸摸我的脑门,说:“神经病。” 老杏树,您懂;她们是真不懂。 春娃娃来的时候,蹦嘣哒哒,活力四溢,爱煞人间。可娃娃的背后总是要跟着一位冷酷的长辈。已是四月后十多天了,气温骤然下降至零下七、八度左右,早上起来,薄冰已结,冷风拂面。我第一想到的是:恐怕杏花又冻掉了,今年的杏子又要歉收了。可咱家的杏花无妨,虽已含苞,却没怒放。故作一首 山坡羊 春寒 北风呼啸,春寒料峭,小城杏花未敢笑。景应娇,却不娆,黄沙漫天惹人恼。回日奈何不相照。阴,树也号;晴,草也俏。 寒潮过后,老杏树,您才尽情地敞开怀,做您那开花结子幸福事。 “慢慢来,会开的。” 老杏树沉稳的性格诠释着生命的要义。真不知,上苍会给一个急躁性格家庭派遣了这样一位迟缓的尤物,来中和这个家庭的气脉。 咱家的老杏树,望望它,我的心舒缓了,我的步放慢了。 人,不须太匆匆,花会开的。 2021年4月22日张在公作于砚城 紫 丁 香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巫山神女依旧笑,翻手云,覆手雨。三十多载寻旧梦,都在笑谈中。 五师的紫丁香大概是那一代人留下的最沁心脾影象。三十六年前,一群有志的青年,告别了大槐树(它是长者,护佑我们,在微笑着,看我们各奔东西),带着青春的活力,奔向各自理而又不理想的地方落草为师。想念槐树,是我们对长者的敬意,但最难忘的可能是那千千穗结中的丁香。 当百花凋零谢春的时候,它紫霞漫天,弥漫弥漫成小城最凄最美的故事。有师生恋,为学校警告而棒打鸳鸯散者;有同学恋,为师长妒而拆散东西者;有不畏强暴迎难而上终成眷属者。但丁香那浓郁的香麝般的激素,在激活着一个个鲜泼泼的生命,满园春色真难关住。可更多的是雨巷中的幽怨,无法结籽的枯萎。 丁香,是顶香顶香;还是男子之香,男子之想?无从考证。但绾结在枝头的千簇万簇花骨朵往往无果,空留一片惋叹。霜树尽空枝,肠断丁香结。夜深寒不寐,疑恨何曾歇。晓风寒不啻,独立成憔悴。当上演一幕幕离别剧,鹊桥恨、红楼梦皆枉然。本就天不老,自然情难绝。 又是一个初夏夜,又是一个毕业季,面对校园紫丁香,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法海不得做,月老更难当。师也结,生也结,终是芳菲歇。 2020年6月15日张在公作于砚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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