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小说连载】田春雨:红凤凰(下)

 砚城文苑 2021-12-08

7

    “爹,我回来了,爹!”他对着蜷曲在炕上的父亲喊了两声。父亲像一株老树干僵硬地蠕动着身子坐起:“亚鹏回来了?” “爹,我回来了,您哪里不舒服?” 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抽起很深的皱纹。腮帮子鼓了鼓,脸上的褐斑跟着抖动:“人老了,全身都是毛病……”老人挣扎着坐起身,习惯性地摸起身边的牛皮旱烟袋。长干旱烟锅伸进旱烟袋揉了几下拉出,旱烟锅装满了“小兰花”。然后划着洋火点燃,“巴塔,巴塔”死劲吸起来。尔后一阵阵“咳咳……”咳嗽。亚鹏夺下旱烟锅:“爹,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以后忌了吧!” “亚鹏,爹烟和饭一时就忌了……”没有说完,伸长脖子又是一阵阵喘息,咳嗽。痰盂里咳出了血。亚鹏大惊:“爹,您咳血了,我带您去看医生!” “爹知道快咽气了,没有几天了,不要折腾了,亚鹏……”他伸出手拉住儿子的手,好像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爹有话对你说,亚鹏,取出你奶奶的匣子!”他少气无力指着被子下。

亚鹏有点糊涂了,他按照爹的吩咐取出奶奶的小匣子放在父亲面前。“亚鹏,爹对……对不起你!”老人结结巴巴的,眼睛里流下淡淡的泪水。“爹,爹,说啥话了,我是您的儿子?”亚鹏更糊涂了。“你是爹荒山野岭捡来的孩子……有这个凭证!”他在匣子里摸出一条银锁递给儿子。“拿着他可以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亚鹏,拿着!爹以前怕你知道自己身世疏远了爹,不敢拿出来。现在爹快死了,不能小心……” 

亚鹏拿在手里看了看扔在一边:“爹,您就是我的亲父亲,我就是您的亲儿子!” 父亲对他讲述了一个仿佛千年的故事:“二十多年前,在你上面爹有一个儿子,你有一个哥哥。三岁时发大水让水刮跑了,你娘天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爹时时刻刻提防着。一天,你娘跑到了后山上吊,爹追了去。你娘说:'你看得了我今天,看不了我明天,我想死你拦不住。’爹没有办法了,想死的人早已引起了勾魂鬼,不死也不由人,干脆爹也死了算了。对你娘说:'要死我们一块死算了!与其这样活着也难受!’就这样,爹和你娘两头绳子拴在一棵半崖树上,准备一了百了……爹感觉天都黄了……” 父亲说得鼻涕眼泪,亚鹏听的如梦如雾恍惚。“忽然传来一个孩子洪亮的哭声,爹以为听错了,喊你娘:'好像有孩子的哭声,你听一听?’你娘双手攥住脖子里的绳子:'是儿子在那边哭着等我们,我们走吧!’你娘说着就要跳。忽然,一股风吹来,哭声更为大了。爹听得哭声清清楚楚了,对你娘说:'是一个小孩子哭声,我们去看一看!’爹解开了脖子里的绳子对着声音跑过去一看……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儿子,亚鹏也看着父亲:“爹,这个孩子是谁?是我……” “是你,你穿了一身蓝色衣服,坐在地上双手乱刨,哭的很厉害。爹对你娘说:'谁家的孩子丢到这里了?看孩子穿戴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脖子里带着一挂银锁。谁家的孩子?’你娘一把抱起你,擦了擦你脸上的泪水对爹说:'我们家的孩子,是我们的儿子,回家,我们找到儿子了,我们的儿子活了。’你娘从此再没有寻死觅活,把你当亲儿子养。可是……” “爹,不要说了!” “亚鹏,爹要说,再不说咽了气没有功夫说了……可是,你跟着爹没有出路,爹委屈了你!心爱的媳妇没有娶成,从小聪明伶俐,跟着爹误了前途。假设你要有一个好家庭你又是另一个你了。孩子,爹亏待了你……死也合不上眼睛!” 

亚鹏听到爹的话,声具泪下:“爹,您就是我的亲爹,无论在那个情况,那个地步都不会抱怨我的人生。因为人生没有假设,更不会从来,爹……是您给了我生存的机会,您永远是我亲爹!” 父亲长长出了最后一口气!父亲死后,亚鹏将奶奶的匣子和自己认亲唯一的银锁埋在父亲的坟地,让自己的身世永远是一个秘密。父亲死后,按当地的风俗三年守孝,不得婚娶,答应小美的婚事一拖再拖。说心里话,他压根不喜欢小美,与小美在一起没有那份触电的激动与心跳。与她在一起是为了解脱自己对桂花性欲的饥渴。在感情的世界里,特别是男女感情真的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不能用准确的数字去算计,因为是一道缺乏常规的数学题,不能按照常规逻辑去计算。因为永远无法算出得到多少,失去多少。一天早饭后,桂花和丈夫赵小胖摊牌了:“我要离婚!”突然一句让赵小胖及父母大为惊讶。赵忠厚看了老伴一眼,他做梦都没想到桂花会说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想到呢?因为他家在普通人眼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自己是小干部,儿子是军人。桂花嫁过来让多少姑娘羡慕,就是现在桂花离了婚按正常儿子上门的媳妇踏破门槛,可是儿子现在是一苗枯萎的谷子!唉,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拉着老伴出去了。

留下二人如同两只斗鸡,眼睛相互瞪着。“要嫁他?” “我说离婚,不要扯他说事,与他无关!” “哼,我缺你穿了,缺你吃了,你离婚?” “缺了啥你知道!” “缺吃缺喝不能活,缺了男人死不了你!” “我不想守你一辈子,我要做母亲,做一个完整的女人!” “那好,离婚要理由,你怎么说?”他伸了伸脖子,咽了口唾液。“感情不和!” “吵架了还是打架了,十里八里都知道我是军人。有风度气节的男人,3对你百依百顺,你说,能说感情不和?” “我说……” “说我不能和你睡觉了,你守活寡了,是不是?哈哈哈……”他仰起头“笑”出了泪。斜看她一眼,“你不敢,在我们这个谈性色变的地方,丢人的还是你,知道不?”他紧紧盯着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搂着她摸她胸脯,要玩心有余力不足的把戏。她推开他:“你这样是折磨你,更是折磨我,放开我!”他死死瞪着她那张漂亮的脸,生怕一转眼失去她;“桂花,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们虽然两地分居,没有像其他丈夫守着心爱的妻子,但我心里时时刻刻想着你。你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喜欢张亚鹏,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要离婚可以不,桂花?”他突然跪下了,“桂花,你理解理解我,我是男人,男人活着要有尊严;要是让人知道我没有繁衍生命的能力,那样让人看不起,活着还有什么尊严,桂花,不要离婚!”

桂花脸上的泪珠你追我赶…… 桂花有苦说不出,对谁都不能说,哪怕是父母也不能说。想到父母,她有点恨他们。是他们嫌贫爱富断送了自己和亚鹏的美好婚姻。不!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盼望子女好!好多天不回去了,去看看父母吧!躺在炕上抽旱烟的李老三,几天郁闷不和老伴说一句话。老伴在炕上“嗞嗞”拉大底。他突然“哎哟喂,这么大的地方你偏偏扎我一针。”他咂咂嘴,像一条冻僵的虫子蠕动几下,和老伴拉开了距离,坐到了后炕。要是平时,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瞎眼睛了,想扎死我。今天没有,缩回手抱住胸口,眼睛死瞪着一方。老伴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哪个神经抽住你了,死眉瞪眼不知你想啥了?” “老伴啊,我是不是错了?”他突然对着老伴这样说。“你还有错的时候?”老伴挖苦他。“亚鹏其实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他那一次救我,我现在连挨你针扎的功夫也没有了……早让蟒蛇缠死了!” 老伴停住手里的针线惊讶地看着他问:“咋说?” 他对老伴讲说了那天惊险的一幕,老伴听了半天合不拢嘴。“我,我我,一辈子亏理了,对不起亚鹏!桂花找了好婆家没有好日子。” “你说这话迟了,小胖突然回来和娃分居,又不说啥子原因。”老伴说。“唉,要不是那一次赵忠厚派人打劫亚鹏,说不准我们早已做了外婆外公了……” 来看父母的桂花正好听到父母的话。她大吃一惊,天!原来这里面还有阴谋,太可怕了!她又听到妈妈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赵忠厚怎么知道亚鹏回老家借钱?” “我,我,我稍微提起他就想法子了……” “爹,没有你的法子,哪有他的法子,你们是一路货色,我恨你们!”桂花推门进来。“桂花,你,你听到了?”

李老三古铜色的脸变成了猪肝红,眼睛瞪的铜铃般大小。尖尖的下巴往上一翘,一缕山羊胡须不住地抖动。高高的个儿缩成一团,宽宽的肩膀好像搁不住脖子上的脑袋了…… 

8

 赵忠厚的计划赶不上了变化,他雄心勃勃想让儿子娶农村户口多生孙子。以便满足赵家人丁兴旺的愿望。没想到儿子成了骡子,媳妇也养不住了。唉,命也!

赵小胖搬出父母的屋子和桂花住在了一起。表象他们不显山不露水还是好夫妻。赵小胖有时候去外面看病走好多天不回来。亚鹏将自己画的《红凤凰》拿给桂花看,桂花开心的不得了:“亚鹏,这男童是你女童是我,你抱着我飞进云端!啊,太神奇了!” “看把你美得!” “亚鹏,你画的是好,可画画养不活人,你给自己的特长找门路!画炕围怎么样?就像我剪纸赚点小钱。” “傻瓜,你脑瓜子怎么这样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 桂花抱住亚鹏亲他的脸,亚鹏看了看外面:“小心你婆婆看到啊,傻瓜!” 傻瓜!是亚鹏对她最疼的称呼,傻瓜!也是亚鹏对她发出求爱的信号!“我不怕,我要全世界人知道我爱你,我是你的女人,你的心肝!” “傻瓜,心肝!亲,你要了我的命哟!” …… 儿子不在,桂花婆婆习惯到媳妇院子里来瞭一瞭,更习惯鬼鬼祟祟来。她听到儿媳屋子里有声音:喘息,呻吟,伴着媳妇撒娇的声音。他心里高兴了,以为儿子回来了,蹑手蹑脚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亲,我得走了,不能功夫大了,怕人发现!”又听到:“不,不,抱住你,不让你走,你走了不知道啥时候再来,不能走!

       “乖,听话,不能任性……” 桂花婆婆听清楚了:是张亚鹏那个兔崽子乘儿子不在来偷腥了。哼,太岁头上动土,等着瞧!她恨的牙关紧咬。晚上,赵忠厚坐在土窑洞炕上,洞内的灯光昏暗。黄色的灯光印衬在他的脸上蜡黄蜡黄,给人一种老奸巨猾处心积虑的厌恶感。墙面被灯光笼罩的不知是黄色还是灰色。吃过饭,桂花和婆婆洗碗。赵忠厚在一张电视桌上凌乱的书堆里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婆婆苦着脸皱着眉头,洗了锅手在蓝色衣服前襟一翻一扣擦了擦,取出一块猪肉放在炕上。鼻子“嗤”吸了一声:“桂花,拿上那块肉回去睡觉,早早锁好门,小心野猫钻回去偷腥!”桂花看了看婆婆,嘟起嘴心里一百个不服气:“妈,没事,家猫都忌腥了,野猫够不着,您就甭操心了!”说完提起肉“啪”一声,推开门就走。老两口相互看了一眼,赵忠厚扶了一下眼镜,嘴巴子咂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还不让人说说了!” “你说说无妨,稍微提醒一下就可以了,说啥猫偷腥啊,锁好门啊,这话让她接受?”老头怪怨老伴。“你就会装好人,再装下去说不定媳妇成了人家的了,我们让村儿院上看笑话了。” “咋啦?”他眼镜下抬起羊蛋似的眼泡问。“我,我,我,唉……” “你有话说,有屁放,'我’啥子了?”他扔下手里的破书坐立身子,等不及老伴下文。“媳妇接下男人了!” “谁?” “还能有谁!” “张亚鹏那个兔崽子?” “真是胆大包天了,大白天锁上门……” “家丑不可外扬,沉住气!”

亚鹏在桂花的提醒下开始画围墙。有的户人家娶媳妇嫁姑娘要将窑洞整拾得干干净净,首先就是画炕围墙。亚鹏将他的《红凤凰》有声有色地画上去,人们无不夸赞他手艺精妙。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他与小美的婚事还在拖着。小美找到他追问结婚的事,他依然没有改变对桂花的初衷,对小美说了一句:“对不起!”小美明白了一切:“你还在等她离婚嫁你?” “小美,人和人相处靠的是缘分,我与桂花的相知相爱是天意,我们彼此无法离开……” “好了,我懂了,啥也别说了!”小美扭头走了。桂花给了他多少欢乐,多少相思,多少激情!才换来这样的执着,让他无法割断,纵使飞蛾扑火却依然义无反顾。赵忠厚睡到半夜突然大叫:“火,火!”老伴推了他一把:“又做噩梦了。”

他周身出了一身汗,再也睡不着了,一个恶梦将他带回二十年前: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他,娶了妻子快做父亲了。赵家三代单传,他盼望妻子生个儿子,没想到十个月过后妻子生下了双胞胎儿子。两个孩子一胖一廋,模样大相庭径,医学说法是异卵双胞胎。廋一点的孩子脚底心有一颗豌豆大红痣,百日那天他为两个孩子打了长命百岁银锁。一天,全体社员群众学大寨修梯田,他忙着指挥放炮挖土。突然一个人对他喊:赵忠厚,你家窑洞往外冒烟了,是不是着火了,你快回去看看?他才想起妻子回娘家奔丧,留下两个三岁的孩子在窑洞里让八十岁的妈妈照顾。妈妈窑洞地上堆放了树叶草根,两个孩子玩火点燃了柴草。由于柴草闷湿,虽然不放火焰,但烟雾很多。他跑回去破窗而入,喊两个孩子,烟呛得他难以呼吸。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有找到孩子,他焦急担心,恐惧,感觉自己走进了死胡同绕不出去,孩子死了?还是妈妈带走了?还是妻子回来抱走了?会有很多的猜测,想各种孩子生存的办法。他不断咳嗽,喘气,挣扎,想自己还要不要找了,不能,不能!不确定孩子到底在哪里不能离开。他弯下腰摸索,突然在后窑墙水瓮旮旯找到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看样子是躲避烟雾,哥哥抱住了弟弟。他一只手提起一个孩子就跳出了窗口,两个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他守着两个没有气息的孩子,天都塌了!眼睛死瞪瞪没有一点泪!好多人劝他想开点,面对现实,让两个孩子走得安然。

他突然拉住两个孩子的手哭的昏天黑地:我的儿子啊,你们咋就走了啊,丢下爹咋活呀?周围的人陪着他落泪,不知道怎么劝他了。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个胖一些的孩子手指头蠕动了。他高兴地抹了一把泪,睁大眼睛惊呼:儿子,你醒了!孩子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高兴地抱在怀里,手摸着没有醒的孩子,等待出现奇迹!可是,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瘦孩子依然没有反应,他绝望地将瘦孩子带到后山,将孩子放在一块打扫过的地上,算是“安葬”了。他想到此忍不住流下了泪:“我没有脸面见赵家祖宗了!” 花开花落又一年,桂花生下了儿子。赵家人虽然知道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但也特别喜欢孩子。赵忠厚对老伴说:“我们有孙子了!”老伴呛白他:“戏子的胡子——假的。”赵忠厚不爱听了:“生在我们家就是我家的孩子,谁敢槽头认马?俗话说坟头有个烧纸的,炕头有个屙屎的才是好人家。”他脸上有几分安慰。“张家那小子啥时候不娶媳妇,儿子的'锅’迟早安得不稳。你就知道瞎高兴,女人的心你懂个屁?” “我们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她还想咋样?” “张亚鹏那个兔崽子一天不死,她一天不死心。离婚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媳妇孙子全丢了!” 桂花对丈夫提出要亚鹏为她家画炕围,赵小胖不高兴了:“居然要明目张胆要回他?给我留一点面子好不好,我家的围墙不画。”他狠丝丝地看着她说。桂花不开口了,抱起孩子就出了门。

赵小胖的妈妈隔着篱笆墙看到儿媳抱着孩子出来了,她偷偷跟在了身后。桂花一直到了亚鹏家,亚鹏看到她来了,他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来了?”桂花将孩子放在炕上看了一眼亚鹏:“我就不能来你家了?”亚鹏舔了舔嘴唇:“你,你不怕你婆婆看到?”亚鹏说话时伸长脖子时不时地看看窗外,脚下不停地挪换着步子,他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不安、慌乱。“我不怕,怕够了……” 在窗外的婆婆猫着腰将屋子里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你看看孩子像谁?”她将孩子放在他怀里。“像谁,像他爹呗!”他强装笑脸说。

“像你,你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桂花一把将孩子推在亚鹏怀里。“胡说,胡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亚鹏将孩子还给她。“我没有胡说,更不是乱说,赵小胖根本没有生育能力,在那一次车祸后切除了睾丸。” 他听到她的话如同一个响雷“轰隆隆”劈在他头上,他后退一步坐在了地上,仿佛自己让人装了口袋喘不过气来。好久好久:“你,你,你们原来都在利用我,赵家利用我延续香火,你利用我填补男人的空缺是不是?”他额头青筋跳跃,呼吸急促,眼睛几缕红丝眨动,嘴唇铁青。“不是,不是,我是爱你的,你知道!” 他的大手拉住她的小手,胳膊挽住她的脖子,声音低沉、惋惜、痛心地说:“我知道你爱我,但你何必瞒我?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出真相?现在我们孩子都生了你才告诉我这些,让我的孩子喊别人爹,你拿刀子捅我,你知道不?” 亚鹏嘶哑的喊叫着,桂花吓的昏昏沉沉看着他。她的面颊红的如同烧红了的烙铁,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亚鹏猛然搂紧她:“你让我怎么是好?”他的眼睛里没有抱怨,没有责备,只有万分的疼惜和感知!“亚鹏,我一定要离婚,我们一家一定要团聚,相信我!”  

9

桂花对丈夫又一次提出离婚,赵小胖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好啊,桂花,我已经让步了,你也不满足了?” “这样对谁都不满足,对我和亚鹏更不满足,对亚鹏甚至不公平!” “亚鹏,亚鹏,叫得多亲热,我看你离开他活不了!” 二人争吵着,赵小胖妈妈来了,她的习惯就是偷听。她站在了门外又听儿媳儿子吵架。“他是孩子的爹,我不能负了他,我这一次一定要离婚!” “离婚了是不是连孩子都带走?孩子是我爹妈的命根子!”他说着有点激动,有点凄凉。“带走了孩子,他们还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你还是孩子的爹!” “好,桂花。离婚吧,我想通了,命中要有必须有,命中没有莫强求,我是一个军人,不能太自私。”

赵小胖的开通决定让桂花如同严寒的冬天迎来了一缕清风,吹来了一袭美梦。让她止不住心思神往,与心爱的男人团聚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恍然回到了几年前,那个青春年少时期的青涩,懵懂与悸动。“亚鹏,赵小胖答应离婚了!” “真的?”他看着她湖水般清纯的眼睛,惊喜地问。“真的,真的,真的……”她扑在他怀里,幸福地笑了,如玫瑰般的脸庞笑的柔美,笑的醉人!亚鹏小心翼翼的把这份甜蜜珍藏,呵护于心底,唯恐不小心失落。在这静静的夜里,一个人闭着眼睛,想着属于他们未来的日子,聆听着自己满意的心声。不可抑制的幻想着美梦的精华之最:他一手牵着儿子,妻子一手牵着儿子,中间的儿子蹦蹦跳跳快快乐乐,回过头喊他一声爹,喊她一声娘!他想着想着笑了。自己安咐自己:睡觉吧!那激动不久的心不听劝,固执而倔强的凭着感觉行走,就好像是几世未了的缘一样让他情不自禁。

忽而担心赵小胖变卦,坐起身打开《红凤凰》看了起来,他仿佛如一只蝴蝶痴迷于花丛。爱情!在他心里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心房,开启了他无亲无故孤单的心门;爱情!犹如一股潺潺清泉,流进了他的心田,滋润着那干枯乏味的岁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晚上,赵忠厚怎么都睡不着,忽而地上噼里啪啦响动,他拉开灯,是几个老鼠蹿出找食物。他找了一张报纸,抬了一个盆子盖上,想将老鼠闪下去。老伴夺下报纸:“天明了放一把老鼠药不就省事了,免得日日夜夜睡不着。”老伴的说法制止了赵忠厚。“小胖,你决定离婚了?”次日早上吃饭,赵忠厚问儿子。“爹,妈,我和桂花的离开,不是她的绝情,也不是我的不挽留,而是命运的安排,自然的选择。我想开了,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有时候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我们彼此另一种开始。” “小胖,你知道离婚后人家红红火火一家人,丢下你一个孤雁难落!”他妈妈说。“你妈说的对,离婚孩子也不姓赵了,我们赵家不像人家了,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不能过下去?” “爹,妈,我这样睁只眼闭只眼活着没有丝毫尊严。再说,三个人绑在一起要困死,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毕竟是军人,是当机立断时候了。” 赵忠厚和老伴都不吭声了,他们知道儿子这次离婚是铁板钉钉了。“亚鹏,挑水啊?”挑水走在路上的亚鹏,突然后背有人问。他回过头是桂花婆婆背上背了一捆玉米秸秆,放在路边土墙上喘气休息。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老太婆从来不和自己打招呼,见面都是皱着眉头走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想过后还是笑了笑,扁担在肩头换了换位置,眼睛友好地直视过去:“婶,您老背柴去了?” “嗯,嗯!”老女人连连答应,“亚鹏,最近营生忙不?” “婶,刚刚完了一家的。不忙!” “那你给婶画几天能不能?” “婶,看您说的,能,能!” “那给小胖房子画一幅围墙,愿意不?” “这,这……”他心里想着:桂花快离婚了,是赵小胖答应的。怎么还要画围墙?赵小胖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他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老女人耍什么花招。“亚鹏,你要是营生忙不应了,就当我没有开口,我,我看你不想去!”说完背起柴就要走。“婶,婶,我去,我去!” “好,明儿就开始,婶的意思是小胖他们将来不住那房子了,我们老两口住,窑洞黑窟喇眼(黑窟喇眼:是没有光亮的意思)。” “好,婶。我明天就去!”他皱了一下眉头,还是答应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想着桂花婆婆为什么突然要他画围墙?说心里话,他不想去,不想去面对赵小胖。可是,既然答应去就必须去。好似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感觉自己很小的时候就面临着各种各样不得以的选择。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为什么会面临那么多的事;为什么会有喜怒哀乐;为什么会受那么多的酸甜苦辣;为什么会面临感情的挫折?每个人在选择做某些事之前都觉的自己是对的,因为都有自己的想法与做法。画什么为好,总不能把《红凤凰》画上去。对,决不能!桂花是属于他的,已经再不属于赵小胖。不,不是已经不属于,是从来就没有属于赵小胖!他起身取出《红凤凰》心动不已看了起来:亲!我们终于可以一家人团聚了!“啪”一声爆响,窑洞里什么都看不见了,灯泡爆了! 

       赵忠厚老伴天天给画围墙的亚鹏做可口的饭菜,什么莜面窝窝,馒头、面条。做好了都是让桂花送去。亚鹏以往画围墙都是在灶台上方画《红凤凰》做镇画之宝。凤凰山的人们把凤凰敬为吉祥之宝,几乎家家灶台画上了亚鹏的《红凤凰》。亚鹏再把作画年月日和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给赵小胖灶台上方画了一个《下山虎》,桂花左瞧瞧,又看看,歪着脑袋大眼睛巴眨巴眨,赞道;“哇!亚鹏,你太神了,能与马良神笔比赛了!”

      “别夸我了,再夸我不知道叫张亚鹏了!”他一边画一边开玩笑。“那叫啥?”她侧过头问。“叫马良啊!”他风趣地回答。她高兴地后面抱住他:“叫我老公……” 她将他抱得仰面躺后压住了她:“是你老公!” “咯咯咯……”她笑着抱住他不让他起身,他压低声音说:“小心你婆婆!”话音刚刚落,传来了咳嗽声,吓得二人一下子爬起了身。桂花看到是婆婆进门了,黑着脸,样子十分可怕,嘴像巫婆念经一样磨动起来:“亚鹏好手艺,画老虎了!” “婶,换一个样式!您看怎样?” “好,好,虎虎生威,好!” 桂花听到婆婆生硬的口气,是挖苦!心里紧绷绷的,转身走了。

这时的桂花婆婆,她仔细看向“老虎”,她的心里猛抽了一下:雄壮威武的东北虎下山来了!只见它昂着头,张着血盆似的大口,好像在打哈欠,吐出一条血红的舌头。尖刀般的牙齿露在外面,钢针似的白胡须口唇两边翘起。金黄光滑的皮毛一道道黑色的斑纹在发光,一双绿眼睛里射出凶光。你是猛虎,我儿子是病猫!哼!她毒辣地看了一眼亚鹏,闭住气走了。中午吃饭时分,“亚鹏,吃饭了!”桂花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莜面窝窝,羊肉臊子飘出香喷喷的味道。他端起来扒拉了两口放下,又画起来。桂花催促:“吃了再画,要不凉了羊肉膻气!” 亚鹏好像没有听到,专心致志的画,忽然手按住了肚子,忽而放开。桂花又一次催他吃了再画,他说:“刚刚吃了两口有点肚子疼!”说完拿起碗快速往嘴里扒拉起来。“你慢慢吃,慢慢吃,狼吞虎咽吃了就是肚子疼!”桂花吩咐他。他吃了半碗又放下了,对桂花说:“没事,快了,快了,快画完了……” 他突然按住肚子,以为自己就是吃快了肚子疼。不一会,肚子一阵比一阵疼。他忍不住了:“桂花,我怎么肚子一阵比一阵疼了?” “说你慢一点,吃快了!”桂花看着他说。

他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肚子,疼痛引起周身出汗。钻心的如刀割的疼痛要将他五马分尸,他咬着牙,感觉脖子了有人掐住了。喉咙里有一股腥味要涌上来,他一再咽下去。他滚在了炕上,桂花看到他疼的厉害,吓的叫起来:“亚鹏。亚鹏,怎么了?”她扶他。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锋利:“桂花,你,你,你害我!”他嘴巴由于疼痛随着脸部扭曲,进而导致眼睛花乱,看到无数个桂花在他面前晃动。肚子里剧烈的疼痛将五脏六腑焚烧!他双手抓墙挖地,左脚上蹬掉了鞋子。眼睛一度刺向桂花…… “我,我,我……”桂花扶起他慌了手脚,“亚鹏,你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会害你,我没有,没有!” 桂花端起亚鹏没有吃完的半碗莜面窝窝就往嘴里扒拉。亚鹏忍着剧烈疼痛伸起一脚踢飞了碗筷:“桂花,有毒,有……有人害……害……” 天!亚鹏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噗”一口鲜血喷在墙上,眼睛睁大没有了气息!天空顿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轰隆隆”一声好像击在老女人头上,要击碎她。她吓得紧紧闭上了门!嘴唇抖动:老天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小子太嚣张了,不要怪我,不要…… “亚鹏,亚鹏,是谁这样残忍?”

桂花呆呆地坐在门槛,双手抱着蜷曲的亚鹏,嗓子已经沙哑。两股清泪夺眶而出。赵忠厚发现老伴举止异常,神色慌慌张张。看到她刚刚做好了莜面窝窝,又烧开了水做饭。他找了找笼屉什么都没有,问道:“我看到你刚刚做好了莜面窝窝哪里去了?” “我,我毒老鼠了!”她眼睛游移躲闪丈夫的追问。“你,你……你伤天害理呀,出人命啊!”他跌跌撞撞出了门。亚鹏已经躺在地上,身边一滩鲜血,眼睛瞪得圆圆的,桂花傻乎乎地守在身边。“桂花,快。快救人啊!”他明知道亚鹏没救了,企图想在桂花心里装一个好人。桂花突然大叫:“不要动他,你们这些又丑又坏又脏的家伙们到底是谁杀了他?” 这时的赵小胖看到亚鹏死在他的家里,他抱着孩子泪水成串流下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不是突发心脏病或者肠穿孔?” 

桂花突然起身找了一把杀猪刀对着面前三个出气的人一一比划:“是你们杀了他,是你,是你,你,你们咋就不得肠穿孔,咋就不得心脏病?” “桂花,不要激动啊,已经出人命了,你不能再干傻事了!”赵小胖讨饶。“你这个老不死的,天天要我锁好门,锁好门,就是你下毒害了他,我今天挖出你的心肝祭奠他……”她将婆婆胸脯抓住提得她脚后跟离地,婆婆吓得筛糠似的。“不要,桂花,不要!要杀你杀我!”赵小胖慌慌忙忙奔过去挡在桂花面前,将亚鹏一只鞋子踢到坐在地上的父亲面前。赵忠厚拿起鞋子,仅有的一点人性指使他双手颤抖着,帮亚鹏穿上。一只手摸住亚鹏的左脚,眼睛突然睁的眼珠子要蹦出来,在亚鹏脚底心那颗红痣上摸上去:“难道是小廋?”他反复抚摸着亚鹏脚底豌豆大那颗红痣。

    “没错,是,是我儿子……”他老泪纵横!“他是谁?”桂花婆婆听到丈夫的话爬了过去。“他是我们的小廋……苍天啊,大地啊,作孽啊!” “他不是,不是,你这个魔鬼,你这个侩子手……”桂花用刀指向赵忠厚,“你,你为了成全你儿子的婚姻,背地里指使人在悬崖峭壁的山路上抢劫亚鹏借来和我私奔的钱。你利用下乡干部的职权把亚鹏逼到水库上。是不是?哈哈哈……你,你……你们谁都没有阻止我们……”她怒目圆睁,又闪出一丝可怕的冷笑“呵呵!”,下巴翘起,牙齿咬的咯咯响,刀子又对着面前的人比划,“你们不知道吧?亚鹏三十里山路半夜三更和我幽会。我们从来没有中断爱情;我们生在一起,我们死在一起,我永远是他的,他永远是我的…

赵小胖企图用温情的语言感化桂花,企图制止她的冲动行为:“桂花,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眼前的现实我们必须面对。我爹做的一切他要付法律责任……”他边说边靠近桂花,伸出手想夺回桂花手里的刀子。岂料桂花一下子指向他:“别过来,不听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话!”她瞪视周围一眼,跑过去跪在亚鹏身边,声音僵硬,双手抚摸着亚鹏的脸,“亚鹏,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天堂的那边寂寞,我们生生死死在一起!”她举起刀子狠劲刺进自己胸膛…… 赵忠厚看到血泊中的两个痴情人,他捶胸顿足后悔莫及。后悔自己的自私,他感觉自己掉进一锅沸腾的滚油里,热气蒸腾五脏六腑,喉咙一股热流涌出“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又像掉进无底冰窖,栽倒在地。赵小胖妈妈“啊”一声大叫奔出了门,她疯疯癫癫,沿着陡峭的山路,到了儿子小廋苦力修建的水库坝上,一头栽了进去。清水三千,洗不净她灭绝人性的罪恶!……… 桂花紧紧躺在亚鹏身边,她看到一只红凤凰驮着亚鹏对着她飞来。亚鹏对着她招手,她坐上了红凤凰,亚鹏后面抱住她的腰,二人穿过云端飞向天堂!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感天地,泣鬼神!

【作者简介】田春雨,女,山西省五寨县人,网络签约作者,山西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再会阿郎》《永不放弃》《趟过男人河的女人》《桃花依旧待春风》等,多篇短篇小说发表于各个文学杂志。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