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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是一只妖

 周冲的文艺馆 2021-12-09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先点开音乐
一边听
一边读吧

“绿嫛。”

“谁在叫我?”

是谁?竟然记得她的小名。

多少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他们叫她婉贵人,婉姐姐。没人叫她绿嫛。

那是儿时的乳名。有着故乡之味的两个字。直抵内心,唤醒柔肠如水。

醒来后,凝翠宫空无一人。

只有她的白猫,喵呜了一声,往她怀中钻了一钻。

门外梅花落。

屋内无炭无火,茶冷粥凉。

翻开的书卷散落一地。

这就是一个被遗忘的贵人的下场。

算起来,她已在深宫之中,呆了10年。

10年里,如同宫中的一株树,自开自败,无人在意。

她14岁入宫。

彼时不谙情事,人也没长开,眉眼局促地团在一块儿。

入宫不久,得了一次宠。但那一晚,她因太紧张,也因不得要领,不欢而散。

皇上连夜都未宿。

事毕,也不是怒。只是嫌弃。

“你怎么这么粗笨?”冷然而去。

此后再未临幸过。

深宫晋级之路,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但毫无办法。她连错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一个后宫的女子,命运在于君王的热冷、宠贬之间。

失去了,存在感几乎为零。与之相匹配的赏赐、资源、优待,都会失去。

她活成一个影子。

向皇后问安,她立于末席。几乎没说过话。

宫中大典,她坐在角落。从未被重视。

宫人见了她,会暗中诧异:“这位贵人是何人?”

她的凝翠宫,成为名副其实的冷宫。

到后来,原来使唤的宫女,都陆续被调走了。只有从家中跟过来的紫昭,一直陪在身侧。

紫昭是不甘心的。比她还急。

“婉姐姐,你要不练习一支舞?马上有冬宴,可以在皇上面前一舞,争取一下?”

她摇头。

“婉姐姐,皇上常去御花园,你可以设法与他相逢。”

她笑笑,不置可否。

这些年,她于冷清之中,读史、念经、写诗、画画、与自己对弈,早已从最初的不解,到委屈、怨怼、不平、愤懑,再到如今对一切安之若素。

她看开了。

不受宠有不受宠的好。

后宫中的风,从早吹到晚,从春吹到冬。从无停歇。她已经听说过十几场惨烈之事。

惨烈都由争宠而起。

她是局外人。

这样退避三舍,倒换得一时平安。

紫昭渐渐也明白了,她是真的无意于出人头地。

“看来姐姐真的认命了。”

转身出了门。

紫昭离开后,白猫跳了进来。

暖而软的小东西,宠溺地窝在绿嫛怀中。

绿嫛继续枯坐。

抱着猫,发着呆。

看破败的冷宫中,梅花在风中颤颤地掉下来,铺在青砖上。

多少年了。

春风来又走,白雪复又还。

她的寂寞亦如雪,年年如是。

“又一天过去了。”

她无人说话,渐渐将所有孤独,都说与猫听。

这是一只罕见白猫。

她进宫不久,它就出现在凝翠宫。无人认领。也无人认识。

她收养下来,取名小白。

“小白,北风愈发紧,雪将要下了。”

“宫中无烛火,我得早些洗漱安歇。”

“昨夜又梦见回故乡,醒来依然在此,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她将心事,说与猫听。

将诗文,读与猫听。

她的深宫岁月,似乎只有一只猫作伴。

它是她最后的安慰,和最贴身的温暖。

三月的某一天,日光正浓,猫不知从哪里回来。毛色杂乱,蔫不拉叽,眼神也没了光。像是病了。

她顿时急了。

赶紧喂食、喂水。

却发现小白不再进食,也不再饮水。身子日渐削瘦。

她急得不行,让紫昭去请御医。

紫昭愤愤说:“御医怎会看猫?更何况,我们凝翠宫哪有这么大面子请得动御医,人病了怕都请不到,猫?听天由命吧。”

紫昭并没有夸张。

她这种末位贵人,病与死,都无人在意。猫更不用说。

瞬间泪如雨下。

“小白,你怎么了?”她抱着它,大哭。

白猫冲她喵了一声,又垂下头去。小小的身子,软如泥,颓如面,令她一碰就心疼如绞。

第三天,白猫已瘦成皮包骨。

她无计可施。

哭得昏天黑地。

那一天,她开始想到后事。

她取了针线,为小白缝补一件寿服。因不慎,针刺到了指尖。一滴血渗了出来。

白猫眼睛一亮。

伸出舌,舔掉了那滴血。

片刻之后,竟有了生气。眼中有光,叫的声音也脆利了些。

她继续以血相喂。

慢慢地,它竟然能吃,能喝,皮毛也光亮如昨。

七七四十九天后,小白已经全然恢复了。

她终于放了心。

时值浓春,日色尽,暮色早至,因凝翠宫无炭无烛,她依然早早洗漱,上床歇息。

那一晚却发生异事。

不知几更时分,她觉得床畔有人。

那人一身赤裸,不着一物,钻进她的被子,抱着她。呼吸温热,如在耳畔。

她惊醒,坐起来,正想大叫。有人低低唤她:“绿嫛。”

“绿嫛。”

与梦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似乎梦已成真,正在此时发生。

“你是谁?”她又惊又惧。

一具温热的身子靠过来。长臂揽着她。她本能地站起来,想下床,躲开那陌生的危险。

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竟然不由自主靠过去。

如中魔障。

她有过男女之欢。

靠近时,知道那是男身。

她不再犹豫,尖声大叫:“紫昭!”奇怪的是,她拚尽全力叫喊,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她吓得瑟瑟发抖。

一个低而软的男声在她耳畔说:“别怕,我是小白。”

“小白?什么小白?”

绿嫛依然惶惑。

“撒谎!小白是猫,不是人。你到底何人?”

那人已懒懒地躺在了床上,叹一声,将她一拉。她猝不及防就扑入了他怀中。

“躺着吧,我们慢慢谈,绿嫛。”

那一晚,他告诉她,它本是一只灵猫,不是凡俗之物,懂人语,识人心,在宫中活了300年。

300年后,它大限将至。

它以为自己将归于尘土。

不曾想,绿嫛竟以人血将它救活。七七四十九天后,它续了命,化人形,生命重新开启。

为报恩,她救来的这一世,它将一直守在她身侧。

护她平安。

慰她长夜与余生。

绿嫛半信半疑,以各种与小白的往事,来考验它,竟都一一过关。

“我和小白在何处相识?”

“凝翠宫宫墙。”

“我曾对小白说过我的胎记,是什么?”

“一朵梅花胎记,在胸口。”

他还告诉她,梦中唤她的人,也是他。

那时他以为,他与她,只有梦中相会之缘。不曾想,冥冥之中有天意,他们将重新相逢。

她这才慢慢放了心。

放心之后,开始暗自庆幸。

她的暗夜,也开始五彩缤纷,百转千回。

想到此处,她微微一笑。

那一晚,他携她共赴云雨。他那么懂她,懂她每一个隐秘的角落,懂得如何令她怒放。

春意融融。

流光荡漾。

忽暗忽暗的来回。

这个夜晚,无人知晓凝翠宫里,一场春事正在发生。

也无人知晓,闺房之乐有千万种。而一只猫妖,能将千万种都做到极致。

她拉上被子,笑着睡去。

梦里的人在身旁。

功与名,利与禄,嫔妃与后位,此刻都轻贱如浮云。不值一提。

她有了她们求而不得的欢愉。

盼而不得的暗夜花开。

此后的每一天,小白在白昼时恢复猫身。

在夜晚,就化作人形,以无上的柔情,无上的忠诚,陪伴深居冷宫的绿嫛。

良夜长长,柔情无限,销魂无比。

这是绿嫛生命里最荡漾的日子。

她不再冷、渴、饿、怕。

无食,小白自会取珍馐,变佳酿。

无火,宫中最名贵的炭与蜡,神奇地出现在凝翠宫,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无衣,凤袍锦裳,任她取舍。

富足又知足。

为避免被人看出异状,她更加退避,不出宫门。

除了例行庆典与问安,谢绝见一切人。

但紫昭终于起了疑心。

她开始好奇,食物与蜡,她明明未申领,为何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凝翠宫。

“婉姐姐,这些点心从何而来?”

绿嫛说,“无需多问。”

“蜡与炭呢?”

“......紫昭,你熬一些米粥可好?”

可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太久。

她正担心不知如何应对,小白在夜间时,告诉她:“不必担心。在她眼中,凝翠宫将一切如前。”

障眼法与遮掩术,之于一只300年猫妖,实在轻而易举。

此后,紫昭果然再未问物资的事。

室无物,窗漏风。

被太薄,衾已旧。

粥饭冷,茶水凉。

没有任何地方有富庶之相。

在她看来,凝翠宫依然是这死气沉沉的样子。

但新的疑惑又产生了。

“婉姐姐,你近来发生了什么好事么?为何天天喜不自禁?”

绿嫛笑,“心上无事,闲看春秋,本就是乐事一桩,我开心也是人之常情。”

“不对,不对,你近来的开心,与从前的开心,还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清,有点怪。”

绿嫛敲敲她的额。

紫昭走过来,俯在她膝下,仰头看她,“婉姐姐,你真的还好吗?”

绿嫛看着她仰起的脸。娇美若初桃。

这时才发现,紫昭已长大了。早已是美人一枚。从前总当她是孩子,什么也不懂。

不成想,这几年,她独自在宫中悄无声息成长,懂世故,阅人情,观局势,有分寸,早已今非昔比。

“紫昭,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婉姐姐,你见外了,我待你如家人,如亲姊姊,你的喜乐荣辱都与我相关。我由衷盼着你好,盼着你开心。”

绿嫛正要感动。

却忽然想起这几年,她积极周旋于多方关系。在后宫中,用她的天真与美貌作武器,笼络了好一些人。

御花园也去过几回。

这些小心思,绿嫛不是不懂。只是感慨,紫昭怕是留不住了。

本想等她到了年纪,就送她出宫。

看样子,她是不想出宫,而是留在深宫。且是深宫中央。

那是争斗最激烈之地。

几乎无人能全身而退。

紫昭,可以吗?

夜里,小白如约而至。

半晌温存,一夜偷欢,奇招迭出,长夜欢娱无限。

静下来的时候,她说:“紫昭已有自己的心思了。”

“女子大了,终归是有想法的。”

“只是不知她的想法,是引向吉,还是凶?”

绿嫛忆起当年初入宫。

一身稚气,仓皇失措。紫昭却期待不已。

“婉姐姐,你以后一定会成为皇后。”

“婉姐姐,皇上长什么样子?”

紫昭比她小2岁。

9岁时被卖至府中,成为她的贴身丫鬟。多年陪伴,一起长大。早已知根知底。

她是有野心的。

也是有手段的。

可在深宫之中,命不由人。野心烧出的火,会成她,还是会毁她?

绿嫛不知道。

绿嫛更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来不及担心紫昭了。因为她自己,已自身难保。

因昼夜与小白厮混,妖气入心,媚气上身。

她的整个人都变了。

从前是无人气、无人味的。如古墓归来。有人样,无活气。任何人都没有靠近欲望。

如今腰身绵软,眼神媚如丝。起坐行走,都风情无限。

如猫般妖娆。

一笑一销魂,一步一荡漾。

一月后,繁花似锦。

春宴开始了。

她也必须参加。

这是后宫一年一度的盛会,皇上与内臣也将赴宴,一起赏花品茗,把酒言欢,听曲观舞。

各宫嫔妃绞尽脑汁,各出绝艺,以吸引王的目光。

以往的春宴、夏宴、秋宴与冬宴中,绿嫛都是看客。

她不动声色,坐在角落。一边品茗,一边看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内心波澜不惊。

毕竟她无心也无能争宠。

可惜这一次,与以往全然不同。

因缘际会之间,她被无形的大手,推至皇上的面前。身不由己,不由自主。

春宴之日,有微雨。雨落如花,花烁如星。

未央宫满室辉煌。

嫔妃们依次入席,坐定。绿嫛一身素淡,脸上几无胭脂,依然坐在最后面的末席。

低眉顺眼,如同自动隐形。

皇上随后入座,黄绸平金银绣云龙纹龙袍照得满室有光。

她依然俯首,不抬头。

心下只道:“别看我!”

酒过三巡,嫔妃们献媚争宠已然开始。

贵妃翩然而入。

在未央宫中央,流水般移动,旋风般疾转。

忽尔轻颤。

忽尔旋舞。

忽尔舒臂探花。

忽尔粲然回眸。

笑意嫣然,衣袂翻飞,一如绮霞映水,蛾月生天。

皇上满脸是笑。

他环视一周,欣赏他的如云妃嫔。满室粉黛,姹紫嫣红,不知怎地,他的目光却落在一个低头的贵人身上。

她躲在阴影中。

仿佛满室喧哗,均与她无关。

可皇上只觉得,满目珠翠,处处绮裳,只有那一女子,虽姿态退避,却极其出挑。

清冷之中媚态万千。

低回之间,风情如暗香浮动。

如红杏出墙。

如夜昙初开。

撩人心魄。

他朗声问:“这位爱妃面生,叫什么名字?”

绿嫛正沉浸于昨夜秘事,品咂与小白的每一个细节,不知自己已成未央宫焦点。

直至公公提醒,才恍然回神。袅袅然站起来,轻移至阶前。

行礼。

下拜。

“臣妾来自凝翠宫,姓陈名涵滢。”

旁边已有人告知,此为婉贵人。

“爱妃可有才艺?”

“臣妾不善歌舞,只略懂些琴棋书画。”

宫人当即取了筝。

她也不抗拒,奏了一曲《高山流水》。曲调奏得旷远、清冷,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自带深情。

皇上听得百般动容。

他身居至尊之位。

世人皆道,他君临天下,权倾一世。可无人知道,权势之巅空无一人。

只有他。

他同样孤单。

举目四望,没有他的伯牙与子期,也没有他的解语花。

眼前嫔妃拥簇,笑意盈盈,可谁又能真正懂得他的身不由己与昼夜难安。

他有太多势力要权衡,太多天下大事要处理,太多明争暗斗要平息。

他的一个举措,一句话,就能迎来大灾或大福。

他必须如履薄冰,百般谨慎。

什么也错不得。

什么也任性不得。

他活得如此不伸展,像被镶嵌在王座之上,每一步,都要反复筹谋,都要费尽心思。

可从王座走下来,在紫禁城的宫中,他也是一个人。

一个需要被看见的男人。

曲终之后,皇上意犹未尽。

在御花园中,他令人对着满园繁花,铺了棋,与绿嫛对弈。

一只白猫在槐枝上立着,冷眼旁观这一切。

棋局已开。

她执白。

他执黑。

乍看起来,黑子一直胜券在握。

但皇上知道,她几次收了攻势。不知是为成全,还是本身就无意于取胜。

棋局终时,她只输两子。

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

绿嫛淡淡俯首:“陛下棋艺无双,臣妾自愧不如。”

皇上拉住她的手,“为何让朕?”

她抬头,确认他不是指责,而是好奇后,坦然说:“臣妾只是觉得,棋与人,若不为输赢,只求成全,可能双双都更舒心。”

他听了,久久沉默,心思复杂。

好一个不为输赢,只为成全。他期待也是如此。但他成全了天下,谁又来成全他。

在后宫,莺莺燕燕无数,却止于皮相,止于身体,无人能入心。

皇后不能。

贵妃也不能。

其他嫔妃各有美色,各怀讨好绝技,可吃多了荤腥,便喜素淡。

看多了曲意逢迎,便喜清朗自在。

她的身上,就有这种自在。

整个后宫,仿佛只有她一人,是作为人而活着的。未扭曲,未异化,不讨好。

举止言行,都伸展自如。

风情之中,也是清风。而非胭脂风。

皇上视如珍宝。

当晚,凝翠宫便接到旨意:婉贵人当晚侍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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