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大力是在上班的路上倒下的。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他突然摔倒，人事不省。好心人打了120，救护车上，陈大力忽然醒来，他坚持不肯去医院，随车的医生气愤地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陈大力说：“我没钱看病！”说着，竟又晕了过去。 吴巧心和陈靓靓匆忙赶到医院时，陈大力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抢救。吴巧心六神无主地瘫坐在地上，反倒是靓靓，跑上跑下地缴费，办手续。办好一切，靓靓陪着妈妈坐在手术室外，眼巴巴地等着。半晌，听见有人喊：“陈大力家属！”吴巧心和靓靓急忙跑过去，原来是大夫术中交待病情。大夫用平静的口气说，吴巧心只听到了“肝癌”、“晚期”、“肿瘤破裂”，她觉得完全听不懂，这些名词怎么可能安到自己体壮如牛的丈夫身上？ 推陈大力去病房时，吴巧心只是呆呆地看着，是什么时候丈夫变得这么瘦了？从什么时候起他病了？从来没喊过累的他怎么会病？这是一场梦吧！ 两个女人无力把陈大力从手术床挪到病床，还是靓靓求着别的病人家属帮忙，才把陈大力安顿下来。护士把靓靓拉到一边，细细交待术后的注意事项。靓靓仔细地听着，不敢漏掉一个字。 夜深了，陈大力醒过来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吴巧心看他醒了，欣喜地说：“你醒啦！”“这是哪里......”陈大力忽然想起来了。他暴躁地说：“我不住院，我要回家！”“嘘......”靓靓忙过来安慰：“爸，别人都睡觉啦，你别吵。”实际上陈大力身体虚弱，刚才那句话也是用很低的声音说的。“我没病住什么院，胡闹！”“爸，现在天都黑啦，医院都下班了，就是出院也得明天，哦，不，是今天白天才能办啊。”陈大力哽咽着说：“难为你们了。”想了想，他又问：“花了不少钱吧？” 靓靓已经花光了打工赚来的所有钱，还和“中国好闺蜜”韩骄借了一些。她没有正面回答爸爸的话，而是说：“爸，没事，我有钱，我挣了好多钱呢！”陈大力摇摇头，可能是麻醉还在起作用，他又沉沉睡去了。吴巧心说：“明天妈给你钱哈。”家里每个月都紧紧巴巴的，靓靓哪能不知道，于是，她说：“不用，我真的有钱，真的。”然后，她又小声对妈妈说：“妈，我看走廊有个加床空着，估计病人晚上回家了，你去睡一会吧！”“孩子，你去睡吧，我不放心你爸，再说，我也舍不得让你不睡觉。”“没事，妈，我看着爸，你放心吧！我还年轻，不累，你忘啦，你总说我天天刷手机刷到半夜！”吴巧心克制地咳嗽着，憋得很难受，她走到走廊的尽头，打开门，外边是个大平台，她剧烈地咳嗽着，弯下腰去。 回到病房，她看见靓靓仍然坐在那里，眼睛紧盯着陈大力，她心疼地说：“靓靓，去睡吧！”“我不去。” 于是，母女两人一直守到天明。 张江涛的单位要裁员，他的名字明晃晃地放在第一位。他苦笑着，交接好工作，最后一次打了下班卡，就抱着一个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了大楼。 他望着这座大楼，想起自己自从大学毕业就在这里工作，别人忙着跳槽、下海，但他从没有改变现状的想法。他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徒弟们一个个地变成了他的领导，他也没有不平衡过，他自认自己是一个只会搞技术的人，而“技术”是永远有需求的。即便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尽力做好本职工作，万没想到，他也会有灰溜溜地离开的一天。 纸箱的最上边，放着一张全家福。筱媛出事后，他把这张全家福放在了柜子的最下层。今天收拾东西，从上往下拿，最下层的东西反而放在了最上边。他放下纸箱，拿起相框，细细端详着。那是筱媛考上大学那年暑假，从来也不浪漫的他不知怎么想的，拉上妻子和女儿，去影楼照了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周素云化了淡妆，穿着礼服，脸上绽放着幸福甜蜜的笑容，筱媛第一次穿晚礼服，礼服很合身，但她好像浑身不自在似的，笑容也有些腼腆，他自己穿着白衬衫和西服，自信地微笑着。最美好的时刻在那一刻定格。那时，筱媛考上大学，周素云刚刚当上语文组长。对了，周素云生病前，曾经是重点初中的骨干教师呢！这两年的煎熬，张江涛甚至已经忘了妻子上班的样子。此时他又想起，恋爱时，为着什么事情，自己去学校找她，她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目光纯净如同孩子，扭捏着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到这里来啦？”他笑着，心里认定了她——常和孩子在一起的人都是简单的人，他也是简单的人，在人群中找到彼此，他们是幸运的。 眼泪，一滴滴地滴在了相框上。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吗？可这两年，他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医生巡房后，找陈大力家属去办公室谈，说陈大力已经到了肝癌晚期，目前看只能保守治疗，今天就要把他从外科病房转到肿瘤病房，开始化疗。“能治好吗？”吴巧心小心翼翼地问。“能提高他的生活质量。”大夫回答。 陈大力醒来了，一听要转病房，他大发雷霆：“我要出院，出院！我没病！”靓靓劝：“爸，咱就当休息一段时间，做个全面体检。”“我不去肿瘤病房！我没得癌症！”“爸，谁说你得癌症了？我问过医生了，所有的包块、结节都得通过肿瘤病房的化疗来解决。” 好说歹说转到了肿瘤病房，瞅着一个空当，靓靓去找主治医师，恳求道：“大夫，我爸不知道他是癌症，您能不能不告诉他？”大夫是个温和的女大夫，她微笑着说：“你也太小看我们啦，我们都是默认患者不知道。”靓靓又说：“我跟我爸说的是有结节都得化疗。”大夫忍不住笑了，说：“你还挺聪明的！” 快开学了，可陈家已经再没有钱支付靓靓的学费了。靓靓说不读了，反正也只是三本，读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吴巧心说：“也行吧......”陈大力坚决反对：“我不管什么三本不三本，三本不是大学吗？我们老陈家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念！必须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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