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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乌进孝的礼单看《红楼梦》里的“大”与“小”| 跟着红楼学写作

 花小鼠 2021-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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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在小日子里体现大问题?“以小见大”是一种积累,“以大见小”是一种办法。

《红楼梦》第五十三回,时间推进到快过年时。贾府开始操办过年的事宜,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有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情时,便能集中体现一批问题。

01

以小见大:贾珍和尤氏夫妻,难得在一起互动,虽然只是讨论“公事”。

二人说起领春祭恩赏的事儿,经贾珍之口,我们看到了一种尴尬的对比。贾珍说,自家并不急等着恩赏的银子使,他在意的是来自皇帝的天恩。

但他也提到,像他们这样的也不过一二家,“那些世袭穷官儿家,若不仗着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大,想的周到”。

世袭,穷官,这两个似乎截然相反的标签,竟然能放在一起连用,且这样理所当然,贾府的未来隐患赫然在我们眼前晃了一晃:原来,世袭和荣华富贵,不会一直绑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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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现在的日子还不错,我们都知道。但是,以后呢?一旦问及将来,一切都不再能那么笃定。

毕竟,平时已经积累了不少能让人“以小见大”的细节。于是,思虑至此,贾珍口中的那些世袭穷官,他们是怎么捧着金饭碗变穷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格外诱人。

但是,那些活在传说中的隐性角色,他们存在的价值,并不是要隆重登场。关于他们的问题,答案越隐晦、越朦胧,甚至是没有答案本身,就是一种凸显价值的方式。

因为不清晰明朗,所以反而有万千可能。对应在这个问题上便是,贾府的未来,可以有许多种分析预测的路径。同时这也意味着,有很多影响因素。

家族繁衍,子女教育,家风传承,事务分配,人员管理……在这个家族庞大的运转链条上,有任何一处掉了链子,都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如果再出现多处组合并发的情况,那变数就更大了。

你不知道哪一个小缺口,会成为撬动全局的关键因素。

02

以大见小:庄头乌进孝前来“上贡”。

乌进孝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自家田庄“上贡”也本不是什么特殊的事,但此番大就大在,乌进孝的礼单,贾珍不满意,说这个老货又来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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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又”字,说明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一定要过问。

但是,积年的老仆,应对起主子的质疑,可谓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乌进孝的解释是:“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

究竟是主观因素多一些,还是客观原因多一些,其实不好说,若要判定裁决,就要深入挖掘更多有用的信息。但乌进孝说完,贾珍只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做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

查问变成了吐槽,问题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了了之。贾珍很轻易就接受了结果。那么,他是宽容还是无能?是明察秋毫,了若指掌,还是稀里糊涂,容易被蒙?

每种答案,都包含许多可能的细节,组合起来,又是数不尽的解释路径。再加上之前就铺垫过不少的,他平时的性格和喜好,一切就更值得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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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宁国府折腾得不像样子的贾珍,值得人倾心效忠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除了与生俱来的地位,他没有表现出其他能感化人、驾驭人或者震慑人的资质。

所以,日常口碑和关键时刻的表现,总能相互映照,组合成一个个微妙的感性图景,告诉我们,大概率上,这位乌庄头是拿着困难当噱头了。

他内心的潜台词大概是:蒙的就是你,不坑你坑谁。

03

荣国府是《红楼梦》故事的主体,荣国府的问题,也借贾珍与这位乌庄头的对答,侧面展示了一番。

以小见大:在这些办事的奴才眼中、心中,宁荣二府是什么?

乌进孝对贾珍说:“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

乌进孝的这几句话,除了揭开贾府经济的冰山一角,话里话外,不仅为自己找了借口,还要把自己往优秀的年终考评上推。贪心至此。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乌进孝这些人的事业完全依附贾府,按理,他们仅为好好端着自己的饭碗,也该多为府里的事情上点心。但是,他们把贾府当作富矿一般,只知开采,不想长远。

为什么会这样?乌进孝的话很有代表性:“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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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出了一位贵妃,大家“与有荣焉”,更觉得这座矿上有荣光和庇佑,下有源源不断的矿藏可以深挖。所以,变本加厉,更倾向于利己的一面,蛀虫越来越多。

以大见小:贾珍作为同气连枝的内部人,对荣国府的危机怎么看?

乌进孝的言语或许是装糊涂的应对策略,或许是真的见识浅薄,但贾珍对此是清醒的。

贾珍说:“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我受用些,就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

也不是只有贾珍一个人明白。他的儿子贾蓉对此还举例做了补充,说荣国府这两年每年都要倒赔几千两银子,再过两年如果还要来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

“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荣国府的日子已然如此,宁国荣的父子俩,也只是背后议论调侃一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无论是作为贾氏家族大人物的贾珍,还是小人物乌进孝,以及这根链条上的其他人,竟无人去提醒一二,更无人用心筹划,想一想要如何应对,为将来布局。

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小冷漠,小绝情,小心思,种种的“小”,就点滴汇聚成了将来不可挽回的“大”。

-作 者 -

木小六,名刊资深编辑,专栏作家,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寻章摘句,在文字里虚度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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