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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海拾贝12:阿信诗歌精选及简评

 金陵倦客 2021-12-11

诗人阿信

诗人阿信简介:阿信,1964年生,甘肃临洮人,长期在甘南西藏工作、生活。著有《阿信的诗》、《草地诗篇》、《那些年,在桑多河边》、《惊喜记》等多部诗集。曾获徐志摩诗歌奖、昌耀诗歌奖、《诗刋》2018陈子昂年度诗人奖等奖项。 


目录













甘肃月牙河


白杨入梦

文/阿信

僵硬的枝条

像灰白的手指

探向水底:那里有

一座深渊般的天空

蒋巨波简评:

著名诗人阿信也曾有过写作的困境,搁笔十年后,一天他突然有了灵动,写下了这首短诗,被传为佳话。“僵硬的枝条”是树木凋零之状,当它化着灰白的手指探向水底:那里有一座深渊的天空。诗人再度归来,内心独白充满坚毅、自信和向往,从此刻起有一种新的使命召唤。



山坡上

文/阿信

车子经过

低头吃草的羊们

一起回头——

那仍在吃草的一只,就显得

异常孤独

蒋巨波简评:

好诗都是通灵透澈的,能传承的诗都有通俗的面目。艺术永远需要灵动,需要发现,需要感情的打动。诗中那只孤独的羊,正是高原草地宁静空旷的特质描述,熟悉的场景凸显诗意灵光,韵味绵延。



蝶翅:想起李叔同

文/阿信

蝶翅打开:一个自由、斑斓的国度。

当它合拢:一座小小的精舍,一个宇宙。

蒋巨波简评:

短短几行,以“化蝶”的意向,言说弘一法师的一生。弘一法师即李叔同(晚清至民国江南名士)。出家前,李叔同是富贵乡里风流公子,闻名遐迩的艺术家,是世人称颂的教育先驱。出家后,他舍弃荣华,苦行持戒,成为一代高僧。半生红尘,半生佛门。这首诗以“赋比兴”手法,以“国度”与“精舍”两个相辅意象,表达了对这位名士先效力国家后自我修造业绩的敬仰之情。诗笔应验了作者精邃、高超的书写技艺。


麦积山石窟

雪地

文/阿信

雪地上已有践踏的痕迹。

是谁比我更早地来到高地?比我更盲目在一片茫茫中,把自己交给荒原而没有准备返回的路

蒋巨波简评:

有诗评家认为,这首诗表现出与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相似的存在主义悲壮感,语调生动、扣心。古人一首吊古伤今的生命悲歌,从中可看出诗人孤独遗世、独立苍茫的落寞情怀。阿信这首《雪地》诗的语言苍劲奔放,写出了广阔的诗意空间。在广阔的时空里描绘了诗人孤独寂寞的情绪。古今两相映照,读来酣畅淋漓又余韵绵延。



河曲马场

文/阿信

仅仅二十年,那些

林间的马,河边的马,雨水中

脊背发光的马,与幼驹一起

在逆光中静静啮食时间的马,

三五成群,长鬃垂向暮晚和

河风的马,远雷一样

从天边滚过的马……一匹也看不见了。

有人说,马在这个时代是彻底没用了,

连牧人都不愿再牧养它们。

而我在想:人不需要的,也许

神还需要!

在天空,在高高的云端,

我看见它们在那里。我可以

把它们

一匹匹牵出来。

蒋巨波简评:

记得几年前,在诗刋网络每日好诗栏读到阿信这首诗,兴奋不已,当即和朋友们分享,留下深刻记忆。

《诗刊》中国诗歌第二届十大好诗(2017年度)诗人阿信《河曲马场》荣誉入选。马的消失,是一曲自然的挽歌,那些在大地上消失的,却在天空中呈现,那些在时空里不会回来的,可在内心里永驻。这是诗人的自觉,而觉悟之后的内心世界,如此广阔。



那些年,在桑多河边

文/阿信

下雪的时候,我多半

是在家中,读小说、写诗,或者

给远方回信:

雪,扑向灯笼,扑向窗户玻璃,

扑向墙角堆放的过冬的煤块、牛粪。

意犹未尽,再补上一句:

雪,扑向郊外

一座年久失修的木桥。

在我身后,炉火上的铝壶

噗噗冒着热气。

但有一次,我从镇上喝酒回来,

经过桑多河上的木桥。猛一抬头,

看见自己的家——

河滩上

一座孤零零的小屋,

正被四面八方的雪包围、扑打……

蒋巨波简评:

阿信远离省会都市,远离时代的喧嚣和诗坛的喧闹,在甘南草原写下了少有的安静、淡泊的诗篇。他无疑是回到土地写作集大成者,成为一种西部诗歌现象。他的诗呈现出整体的时空氛围,与时代节奏和主流诗坛形成个性差异。“此诗像一个小小的隐喻,通过内外对雪中老屋的审视,似在告诉人们一个人要站到远处打量自己,才能看清自己的生存境遇”(蔡之岳语)。阿信曾在早期步行去兰州,去那找到工作,但写作明显水土不服,陷入困境,他又回到甘南州合作,从此诗歌渐入佳境,获得了极大成功,现在多少人在研读阿信西部草原诗歌。

甘南美草原

卸甲寺志补遗

文/阿信

埋下马蹄铁、豹皮囊和废灯盏。

埋下旌旗、鸟骨、甲胄和一场

提前到来的雪。

那个坐领月光、伤重不愈的人,

最后时刻,密令我们把鹰召回,

赶着畜群,摸黑趟过桑多河。

那一年,经幡树立,寺院落成。

那一年,秋日盛大,内心成灰。

蒋巨波简评:

甘南草原是有厚重历史的区域。她有“小西藏”之称,也是古羌戎之地,藏寺遍布,有八角城、巩昌府、古叠州城遗址。诗中卸甲寺代指这些古道上的城寺,诗中桑多河在阿信诗中有几次出现,桑多河代指甘南夏河(桑河)和多河。阿信的诗虚构推理呈现出历史的广阔与神秘。卸甲山、卸甲寺、卸甲人在诗中并无实处交代,桑多河也只是文学命名的河。正因如此,历史深渊的诱惑,还有更深的未知,需要我们不断的“补遗”。这首诗是获奖组诗《雨》其中一首,曾经文媒广范转载,却罕见具体相关评述。这首诗是基于一种历史的回顾与思考,以一种特有的宁静气质,将远古争锋去化,将安祥平和还原于草原。卸甲寺、桑多河是寄托诗人人文理想的象征物。



一具雕花马鞍

文/阿信

黎明在铜饰的乌巴拉花瓣上凝结露水。

河水暗涨。酒精烧坏的大脑被一缕

冰凉晨风洞穿。

……雕花宛然。凹型鞍槽,光滑细腻——

那上面,曾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雪。

錾花技艺几已失传。

敲铜的手

化作蓝烟。

骑手和骏马,下落不明。

草原的黎明之境:一具雕花马鞍。

一半浸入河水和泥沙;一半

辨认着我。

辨认着我,在古老的析支河边。

蒋巨波简评:

阿信在原有的西部诗歌开放、粗粝的结构设置和语言选用上,增加了精致、细密、温婉的抒情元素与美学维度,从而极大地推动了西部诗歌向着立体化、多元化方向坚实迈进(张德明语)。好诗,经典!    

甘南风光

在尘世

文/阿信

在赶往医院的街口,遇见红灯——

车辆缓缓驶过,两边长到望不见头。

我扯住方寸已乱的妻子,说:

不急。初冬的空气中,

几枚黄金般的银杏叶,从枝头

飘坠地面,落在脚边。我拥着妻子

颤抖的肩,看车流无声、缓缓地经过。

我一遍遍对妻子,也对自己

说:不急。不急。

我们不急。

我们身在尘世,像两粒相互依靠的尘埃,

静静等着和忍着。

蒋巨波简评:

诗人在甘南草原写作三十年,是西部和草原诗歌的代表。在获得2018年诗刋陈子昂年度诗人奖后,阿信更是享誉诗坛。阿信是可称有写作历程的诗人,他这首《在尘世》在圈内定性为草原之外,是诗人写作中变化的一风向标。即使“在草原之外”仍看到那种与草原孤独宁静融合的气质。



墓志铭

文/阿信

总会到来:让我长卧在这片青草下面,与蚁群同穴。

让风雨食尽这些文字:我曾生活过。

我与世界有过不太多的接触,近乎与世无补。

我恬退、怯懦,允容了坏太多的恶行。

我和文字打交道,但我是一个糟糕的匠人。

我缓冲的血流,只能滋养天底下一朵柔弱的花朵。

那是我未具姓名的女儿,集美丽善良于一身,

在露水的大夜中疼醒。

总会到来:这清风吹拂的大地,

这黎明露水中隐去的星辰……

蒋巨波简评:

读这首诗,总会联想起某些享誉佳作,这与张二棍《旷野》和张执浩《高原上的野花》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一种投身大地,甘为尘土,大慈大悲之境界。



诗人阿信

蒋巨波,湖南诗人,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末妄》。2015年开始写作诗歌,在报刊杂志发表诗作数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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