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阿信简介:阿信,1964年生,甘肃临洮人,长期在甘南西藏工作、生活。著有《阿信的诗》、《草地诗篇》、《那些年,在桑多河边》、《惊喜记》等多部诗集。曾获徐志摩诗歌奖、昌耀诗歌奖、《诗刋》2018陈子昂年度诗人奖等奖项。 ■目录 甘肃月牙河 白杨入梦 文/阿信 僵硬的枝条 像灰白的手指 探向水底:那里有 一座深渊般的天空 蒋巨波简评: 著名诗人阿信也曾有过写作的困境,搁笔十年后,一天他突然有了灵动,写下了这首短诗,被传为佳话。“僵硬的枝条”是树木凋零之状,当它化着灰白的手指探向水底:那里有一座深渊的天空。诗人再度归来,内心独白充满坚毅、自信和向往,从此刻起有一种新的使命召唤。 山坡上 文/阿信 车子经过 低头吃草的羊们 一起回头—— 那仍在吃草的一只,就显得 异常孤独 蒋巨波简评: 好诗都是通灵透澈的,能传承的诗都有通俗的面目。艺术永远需要灵动,需要发现,需要感情的打动。诗中那只孤独的羊,正是高原草地宁静空旷的特质描述,熟悉的场景凸显诗意灵光,韵味绵延。 蝶翅:想起李叔同 文/阿信 蝶翅打开:一个自由、斑斓的国度。 当它合拢:一座小小的精舍,一个宇宙。 蒋巨波简评: 短短几行,以“化蝶”的意向,言说弘一法师的一生。弘一法师即李叔同(晚清至民国江南名士)。出家前,李叔同是富贵乡里风流公子,闻名遐迩的艺术家,是世人称颂的教育先驱。出家后,他舍弃荣华,苦行持戒,成为一代高僧。半生红尘,半生佛门。这首诗以“赋比兴”手法,以“国度”与“精舍”两个相辅意象,表达了对这位名士先效力国家后自我修造业绩的敬仰之情。诗笔应验了作者精邃、高超的书写技艺。 麦积山石窟 雪地 文/阿信 雪地上已有践踏的痕迹。 是谁比我更早地来到高地?比我更盲目在一片茫茫中,把自己交给荒原而没有准备返回的路 蒋巨波简评: 有诗评家认为,这首诗表现出与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相似的存在主义悲壮感,语调生动、扣心。古人一首吊古伤今的生命悲歌,从中可看出诗人孤独遗世、独立苍茫的落寞情怀。阿信这首《雪地》诗的语言苍劲奔放,写出了广阔的诗意空间。在广阔的时空里描绘了诗人孤独寂寞的情绪。古今两相映照,读来酣畅淋漓又余韵绵延。 河曲马场 文/阿信 仅仅二十年,那些 林间的马,河边的马,雨水中 脊背发光的马,与幼驹一起 在逆光中静静啮食时间的马, 三五成群,长鬃垂向暮晚和 河风的马,远雷一样 从天边滚过的马……一匹也看不见了。 有人说,马在这个时代是彻底没用了, 连牧人都不愿再牧养它们。 而我在想:人不需要的,也许 神还需要! 在天空,在高高的云端, 我看见它们在那里。我可以 把它们 一匹匹牵出来。 蒋巨波简评: 记得几年前,在诗刋网络每日好诗栏读到阿信这首诗,兴奋不已,当即和朋友们分享,留下深刻记忆。 《诗刊》中国诗歌第二届十大好诗(2017年度)诗人阿信《河曲马场》荣誉入选。马的消失,是一曲自然的挽歌,那些在大地上消失的,却在天空中呈现,那些在时空里不会回来的,可在内心里永驻。这是诗人的自觉,而觉悟之后的内心世界,如此广阔。 那些年,在桑多河边 文/阿信 下雪的时候,我多半 是在家中,读小说、写诗,或者 给远方回信: 雪,扑向灯笼,扑向窗户玻璃, 扑向墙角堆放的过冬的煤块、牛粪。 意犹未尽,再补上一句: 雪,扑向郊外 一座年久失修的木桥。 在我身后,炉火上的铝壶 噗噗冒着热气。 但有一次,我从镇上喝酒回来, 经过桑多河上的木桥。猛一抬头, 看见自己的家—— 河滩上 一座孤零零的小屋, 正被四面八方的雪包围、扑打…… 蒋巨波简评: 阿信远离省会都市,远离时代的喧嚣和诗坛的喧闹,在甘南草原写下了少有的安静、淡泊的诗篇。他无疑是回到土地写作集大成者,成为一种西部诗歌现象。他的诗呈现出整体的时空氛围,与时代节奏和主流诗坛形成个性差异。“此诗像一个小小的隐喻,通过内外对雪中老屋的审视,似在告诉人们一个人要站到远处打量自己,才能看清自己的生存境遇”(蔡之岳语)。阿信曾在早期步行去兰州,去那找到工作,但写作明显水土不服,陷入困境,他又回到甘南州合作,从此诗歌渐入佳境,获得了极大成功,现在多少人在研读阿信西部草原诗歌。 甘南美草原 卸甲寺志补遗 文/阿信 埋下马蹄铁、豹皮囊和废灯盏。 埋下旌旗、鸟骨、甲胄和一场 提前到来的雪。 那个坐领月光、伤重不愈的人, 最后时刻,密令我们把鹰召回, 赶着畜群,摸黑趟过桑多河。 那一年,经幡树立,寺院落成。 那一年,秋日盛大,内心成灰。 蒋巨波简评: 甘南草原是有厚重历史的区域。她有“小西藏”之称,也是古羌戎之地,藏寺遍布,有八角城、巩昌府、古叠州城遗址。诗中卸甲寺代指这些古道上的城寺,诗中桑多河在阿信诗中有几次出现,桑多河代指甘南夏河(桑河)和多河。阿信的诗虚构推理呈现出历史的广阔与神秘。卸甲山、卸甲寺、卸甲人在诗中并无实处交代,桑多河也只是文学命名的河。正因如此,历史深渊的诱惑,还有更深的未知,需要我们不断的“补遗”。这首诗是获奖组诗《雨》其中一首,曾经文媒广范转载,却罕见具体相关评述。这首诗是基于一种历史的回顾与思考,以一种特有的宁静气质,将远古争锋去化,将安祥平和还原于草原。卸甲寺、桑多河是寄托诗人人文理想的象征物。 一具雕花马鞍 文/阿信 黎明在铜饰的乌巴拉花瓣上凝结露水。 河水暗涨。酒精烧坏的大脑被一缕 冰凉晨风洞穿。 ……雕花宛然。凹型鞍槽,光滑细腻—— 那上面,曾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雪。 錾花技艺几已失传。 敲铜的手 化作蓝烟。 骑手和骏马,下落不明。 草原的黎明之境:一具雕花马鞍。 一半浸入河水和泥沙;一半 辨认着我。 辨认着我,在古老的析支河边。 蒋巨波简评: 阿信在原有的西部诗歌开放、粗粝的结构设置和语言选用上,增加了精致、细密、温婉的抒情元素与美学维度,从而极大地推动了西部诗歌向着立体化、多元化方向坚实迈进(张德明语)。好诗,经典! 在尘世 文/阿信 在赶往医院的街口,遇见红灯—— 车辆缓缓驶过,两边长到望不见头。 我扯住方寸已乱的妻子,说: 不急。初冬的空气中, 几枚黄金般的银杏叶,从枝头 飘坠地面,落在脚边。我拥着妻子 颤抖的肩,看车流无声、缓缓地经过。 我一遍遍对妻子,也对自己 说:不急。不急。 我们不急。 我们身在尘世,像两粒相互依靠的尘埃, 静静等着和忍着。 蒋巨波简评: 诗人在甘南草原写作三十年,是西部和草原诗歌的代表。在获得2018年诗刋陈子昂年度诗人奖后,阿信更是享誉诗坛。阿信是可称有写作历程的诗人,他这首《在尘世》在圈内定性为草原之外,是诗人写作中变化的一风向标。即使“在草原之外”仍看到那种与草原孤独宁静融合的气质。 墓志铭 文/阿信 总会到来:让我长卧在这片青草下面,与蚁群同穴。 让风雨食尽这些文字:我曾生活过。 我与世界有过不太多的接触,近乎与世无补。 我恬退、怯懦,允容了坏太多的恶行。 我和文字打交道,但我是一个糟糕的匠人。 我缓冲的血流,只能滋养天底下一朵柔弱的花朵。 那是我未具姓名的女儿,集美丽善良于一身, 在露水的大夜中疼醒。 总会到来:这清风吹拂的大地, 这黎明露水中隐去的星辰…… 蒋巨波简评: 读这首诗,总会联想起某些享誉佳作,这与张二棍《旷野》和张执浩《高原上的野花》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一种投身大地,甘为尘土,大慈大悲之境界。 诗人阿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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