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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像钟会那样，面对如此之多的预言，从童年直至人生终结。 那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年代，没有谁能够看懂明天。 却有那么多人，看懂了钟会。 钟会，一个孤寂的背影 01 “三岁看老” 钟会出生那年，他的父亲钟繇已经75岁。5年后，他成了孤儿。 钟繇对最小的儿子十分疼爱，曾请护军蒋济预卜钟会的前程。蒋济道：“非常人也！” 蒋济的名言是：“观其眸子，足以知人。” 《世说新语》中，留下许多钟会儿时的趣闻。 钟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托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 钟毓、钟会少有令誉。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繇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语文考试中，常常将这两则材料出题，要求推论钟家兄弟的性格差异。 酒有纵情的一面，也在礼制范围。 钟毓强调后者，钟会重在体验。 钟毓忠厚老实，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听话懂事；钟会聪明肯干，善于思考，心理承受力也强点。 应该说，两个人各有优点。 但这两则故事流传下来，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两人不同的人生结局。 “三岁看老”，便落入了俗套。 还有一则故事，记录钟会与人打嘴仗。 晋文帝司马昭和陈骞、陈泰坐着一辆车路过钟会家，喊钟会一起乘坐，又搞个了个恶作剧，驾车而去。 钟会一路奔跑赶到车前，司马昭责备他太拖延：“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 钟会答道：“矫然懿实，何必同群！” 这句话意思是：懿德、实力都矫然出众的人，为什么要跟大家合群？ 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皋繇,是许由一般的远古首领。 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 钟会的父亲是钟繇（yáo）；陈骞的父亲名陈矫；司马昭的父亲是司马懿；陈泰的父亲名陈群，曾祖父名陈寔（shì）。钟会在回答时直用其名，以作报复。 钟会和司马昭拿彼此父亲名字打嘴仗，可见关系非常。这场争斗，钟会占了上风。 他也成了自己的人生预言家——矫然自许，终成离群孤雁。 点一句题外话：现在人们往往拿不准钟繇的念法，从故事中看，“繇”和“遥”一个音。 张昌蒲、钟会母子，是游戏中的热门角色 02 母亲的劝诫 钟会是个通才。 他是哲学家，与注解《老子》的王弼交情匪浅。在他死后，人们从他家中搜出一部《道论》，所论为法家刑名之学。其传世作品还有《刍荛论》《四本论》等。 文学史上也有钟会的位置，其赋作有《孔雀赋》《菊花赋》《葡萄赋》等。 钟会曾为母亲张昌蒲作传记，指明了自己思想、性情的根源。 张昌蒲为钟繇之妾，二人年龄相差49岁。 正妻孙氏，也就是钟毓的母亲眼看张氏怀孕，出于妒恨，便在饭中投毒。 张昌蒲昏迷多日，侥幸未死，称病不出。有人劝张氏告知钟繇，她说，孙氏怕我告状，必定会先行一步。她把事情挑出来，不是更好？ 果然，孙氏对钟繇说道：“张氏想生男孩儿，我在饭中放了利生男孩儿的药，她却说我下毒。” 钟繇听出了蹊跷：如果做好事，会悄悄把药放别人饭碗里？ 钟繇决定休妻，震动朝野。老朋友纷纷表示不解，卞太后也来说情，皇帝曹丕甚至下了一道诏书，命令钟繇复婚。 钟繇坚决抗命，服毒自杀找不到毒药，就猛吃花椒，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张昌蒲学养深厚，亲自教授钟会《五经》，直至钟会15岁进入太学。 对于钟会，她有着各种训诫，主旨不离“谦恭缜密”。 正始八年（公元247年），钟会任尚书郎。张昌蒲教导他说：“汝弱冠见叙，人情不能不自足，则损在其中矣。勉思其戒！” 天赋禀异的钟会十分勤奋，“精练名理，以夜续昼，由是获声誉”。 但他并没有足够的自信。写作《四本论》后，想请文坛领袖嵇康过目，却没有勇气敲响嵇家门扉。逡巡再三，他把文稿扔进院内就跑了。 又有一次，他邀约一帮朋友拜访嵇康。嵇康正在树下打铁，敲敲打打，旁若无人。 钟会回身要走，嵇康才问了一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见嵇康 得益于家传，钟会书法造诣了得。《书史》称：会善书，有父善美，兼行草，尤工隶书，逸致飘然，有凌云之志。 他不但形成自己的书风，还善于模仿他人笔迹。伐蜀之后，他模仿邓艾的笔迹骗司马昭，又伪造司马昭书信离间邓艾。 南宋年间，成都翻修周公殿，发现殿柱上有一行东汉兴平年间的题字，有人说这是钟会手迹。 诗人李石联想起钟会模仿他人笔迹的劣迹，嘲讽道： 会书固出繇，家法素所善。 至学艾笔迹，暮夜走邮传。 老昭岂易欺，真伪猝难辨。 欺昭尔尚可，蜀士多秀彦。 当其下笔时，宁不愧颜面。 虽蒙黼藻文，不掩粪土贱。 周公傥有灵，白日下雷电。 ——李石《殿柱记》 《殿柱记》是否钟会所书存疑，但李石这诗全无风度，形如谩骂： 你虽然师承父亲的家法，擅长书法，曾经骗过了司马昭。但蜀中多有俊杰之士，怎么会轮得上你来题字。你下笔的时候，难道不觉得羞愧吗？虽然写在华美的柱子上，也轻贱如粪土。周公如果有灵，晴天白日也会拿闪电劈你！ 被污名化之后，特长也成了污点。 今天我们每每争辩“奸臣”“贪官”犯事后，书法还有没有价值。李石的评点可资借鉴。 荧屏上的钟会形象 03 众口一辞的预判 钟会伐蜀前后，各种预言层出不穷。 钟会、邓艾出征时，有人问老臣刘寔：“二将其平蜀乎？”刘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还。”客问其故，笑而不答。竟如其言。 钟会与名士王戎辞别。王戎道：“道家有言，'为而不恃’。非成功难，保之难也。”钟会失败后，人们仿佛明白了这番话的深意。 才女辛宪英预言道：“钟会处事恣意放肆，这不是长久为人下属的态度，我恐怕他会有异志。” 辛宪英之子羊琇随军出征，辛宪英忧虑地说：“我见钟会出兵虽然忧虑，是为国而忧。如今祸难将会牵涉家族。” 又有邵悌求见司马昭：“钟会率十余万众伐蜀，却没有什么可以牵制他，有很大隐患。” 司马昭道：我岂能不知？只是钟会勇气可嘉，可以利用。 他说，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蜀国遗民不足为虑。中原将士各自思归，钟会若作恶，只能自讨灭族。” 甚至，钟毓也对司马昭说：“我弟弟才智过人，但好玩弄权术，恐怕野心不小，不可不提防。”司马昭笑道：“若果真如此，我只治他的罪，不累及钟氏一门。” 无论朝野，无论亲疏，他们的众口一词，已将钟会送上了不归路。如此密集的预言，反而让预言失去了魅力。 钟会出征必将谋反，所有人都被“剧透”了。 只有他本人还蒙在鼓里，左冲右突寻找出路。 后来的事情广为人知。钟会收服姜维，邓艾却取得了成都。为了争功，钟会设计擒杀邓艾，意欲自立，未能成功。 诸葛风流尚未休，山川为斩邓钟头。 至今青史忧吴蜀，莫把知人责夏侯。 ——陈普《钟会》 “夏侯”指的是又一位预言家夏侯霸。 夏侯霸投降蜀国后，曾对姜维说：“有钟士季，其人管朝政，吴、蜀之忧也。” 史书上还有这么一段。钟会谋反后，还没有审讯完毕。有人已经报告给了司马昭。“帝待会素厚，未之信也。” 换成现场语言描述，司马昭会一脸迷茫地叹息：“我一直待他那么好，他怎么会谋反呢？” 是啊，没有比他们再亲密的朋友了。 两人是少年玩伴，曾经互拿对方老爹打渣子骂玩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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