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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水素女

 可cu4hklq2bcjo 2021-12-14
唐朝时,河南颍川人邓元佐游学江南,每有闲暇,总爱四处探山访水,历览胜景。一次欲往姑苏,因为道路不熟,走上了岔径,那条野陌险阻迂曲,越走越荒凉,走出十多里,四顾山郊,满目蓬蒿,不见一点人烟。眼见暮色四合,邓元佐加紧催马,奔行一阵,遥望远方溪流之畔,亮起一点灯火,似是人居所在。邓元佐心中一宽,策骑赶到近前时,果然是一座低矮的茅舍,周遭青竹环绕,扎着一匝篱笆。小小的院落之中,俏立着一个少女,正在收取竹竿上悬晾的衣物。邓元佐隔着竹篱道:“这位姑娘,在下是过路的客人,迟暮迷途,误入此道。现在天色已晚,再向前走,恐怕遭遇虎狼,恳请姑娘方便,容我在檐下借宿一宵,房钱从厚拜纳。”那少女听见人声,略吃了一惊,回头看看邓元佐,道:“我家大人不在。”邓元佐道:“在下行路疲乏,只求片瓦遮头,胡乱歇息一晚,绝无歹意,万望周全。”少女道:“我家贫陋,没什么好东西待客,郎君如不嫌弃,就请进来罢。”说着打开柴扉。邓元佐道声谢,牵马而入,少女手脚麻利,很快砌了一方土榻,铺设软草,请邓元佐坐下,又拿来一只竹筒,掀开盖子,清香沁人,满满盛着一筒米粥。邓元佐又饥又累,一气将粥吃尽,只觉甘甜香糯,为生平所未尝。这时天已全黑,影绰绰见那少女在身侧睡了下去,他通体倦怠,眼皮涩重,也沉沉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香美舒服,耳畔溪流淙淙,渐渐清晰,阳光照在眼皮上,亮晃晃的,邓元佐睁开眼睛,忽见自己躺在地上,茅舍、小院都不见了。他一惊而起,只见身侧卧着一只田螺,大如升斗,心里一阵发毛。猛然想起昨晚喝过的米粥,不由张嘴大呕,所呕之物,尽是青泥。他盯着那只大螺,诧叹良久,终于没有动它,自行上马而去。从此栖心道门,永绝游历。
唐.薛用弱《集异记》




常州义兴县有个鳏夫,名叫吴堪,这人生来命苦,自幼父母双亡,兄弟死散。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力更生,坚强地活了下来,成年之后,在县衙谋了份书吏的差事,娶妻成家。不料皇天无眼,不佑善人,婚后不久,妻子也病殁了,又留下吴堪一个人茕茕孑立。好在他一生历尽艰辛,百折不挠,尽管生活很苦,他依然和善待人,诚敬济物,就连蝼蚁虫豸亦不肯轻易伤害。
吴家后门临着一条荆溪,溪水明澈清冽,对岸桃红柳绿,吴堪每天从衙门回来,总爱开了后门,到溪边看看,又时常在上流堆筑木石过滤赃物,遮护溪水,不令污秽。
一天沿溪散步,发现石滩上浅浅浸着一只白螺,在那碧水青石之间,十分显眼。吴堪拾起一看,那螺壳滑腻细润,白的好似凝脂一般,他在水次住了多年,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白螺,不忍释手,拿回家养在水瓮之中。
第二天傍晚回家,进门就闻到扑鼻的饭香,到厨下一看,甑中饭、釜中羹,皆已备齐,温凉正宜入口。吴堪平日多行善举,常施惠于乡里,左邻的一位阿婆怜他寡孤,感激他的照顾,时时送些汤饭过来。吴堪吃着饭菜,心头暖融融的,寻思:“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一点不假!”熨熨帖帖睡了个好觉。第三天散衙回家,饭菜又已做好了,吴堪过意不去,自道:“婆婆年纪不小,何必每天劳神辛苦来替我煮饭?”有心想去劝劝,又觉得不便拂人家好意。
哪知接下来十几天,每天都是如此,吴堪坐立不安,在县里买些布匹之类,走去谢阿婆。阿婆讶道:“你这孩子,讨得那样漂亮贤惠的媳妇儿替你做饭,却来谢我做甚。”吴堪茫然道:“甚么媳妇儿,我是一个人住,婆婆又非不知。”阿婆笑道:“这有什么怕羞的,你未讨新媳妇儿,那么每天你出门后,在家忙里忙外的姑娘是谁?”吴堪奇道:“我家何曾有什么姑娘?”阿婆道:“这可奇了,我是天天看见的。”吴堪思量半晌,道:“这事果然奇怪,明日我想躲在婆婆家瞧瞧。”于是次日佯作出门上县,却躲进阿婆家,从墙缝中看去。须臾,只见一个女郎,十七八岁的年纪,容颜端丽,穿一身白衣,从吴堪房中走出,径自到厨下洗米择菜,烧火煮饭。吴堪猛地闯门而入,那女郎听到动静,疾步想要回房,却被吴堪挡住了去路。
吴堪闯虽闯了进来,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只顾弯腰作揖。那女郎也施礼道:“见过夫君。”吴堪惊道:“姑娘唤我什么?”女郎道:“夫君敬顺自然,守护溪水,有恩于水族生灵,天帝特敕小女化身白螺,为君料理家务。若不弃细微,妾愿长伴君侧,奉君巾栉。”吴堪惊道:“你是神仙?”又红了脸道:“我一个粗鲁的村汉,如何配得上仙人。”女郎笑道:“夫君若不肯留我,不妨把那白螺丢回溪里。”说着回转厨房,自去收拾粱菽,吴堪站在原地,双手前拱,呆若木鸡。
不久吴堪与女郎成婚,恩爱敬洽,闾里传为佳话。却说吴堪的顶头上司,义兴县的县令是个好色之徒,卑劣无耻,经常借故染指下属妻女。这时听人盛传,说吴堪新娶美妻,忍不住就想见上一见。只不过吴堪办事谨慎,公务上从无差错,找不到逼勒的由头。这天县令忽然传吴堪进来,夸赞道:“吴堪,你吏道娴熟,办事牢靠,是本县头一位能员。”吴堪慌忙逊谢,县令话头一转,接着道:“所以这件事情非交给你办不可,你务必要给我办妥。”吴堪道:“请大人吩咐。”县令道:“上官下来的公文,要本县交纳两件物事,一件是蛤蟆毛,一件是鬼臂,你去找来,今天晚衙复命。”吴堪愕然道:“从未听说本县有这等物产。”县令冷冷道:“休得啰嗦,快去找来,倘若有失,严惩不贷!”吴堪唯唯而出,寻思:“蛤蟆倒是多见,但生毛的蛤蟆,简直闻所未闻。这还罢了,那什么'鬼臂’又到哪里去寻,且不说这世上未必有鬼,就算当真有鬼,却怎能捉得到,又如何取其臂膀?”急的汗出如浆,蓦地寻思:“夫人是神仙,何不同她商议?”忙赶回家说给妻子,妻子笑道:“夫君若要别的东西,妾身或许没有,这两样物事,妾身恰好可以寻到。”说罢出门转了一遭,少刻提回只口袋,道:“夫君尽管放心复命。”
县令打开吴堪交来的口袋看了一眼,脸色古怪,一言未发,挥挥手命吴堪退下。没过两天,又传吴堪道:“上次事情办得不错,如今上官又有命令,着本县找一只蜗斗。此事事关重大,你速去办理,不得有误,否则本县也护不了你。”吴堪一头雾水退了出来,上次索要之物,纵然不曾见过,总算猜想的到是什么;这次他却连那“蜗斗”是什么也全然无从猜知,当下急奔回家,告诉妻子。妻子道:“此物我家就有,取之不难。”去了半晌,牵着一头小狗模样的小兽回转,道:“这就是蜗斗。”吴堪道:“这不是狗么?”妻子道:“蜗斗乃是离火之精,天地灵兽,岂是狺犬可比?夫君可以复命去了。”
吴堪带了蜗斗去见县令,县令怒道:“我要的是蜗斗,你怎地带了条狗来!”吴堪道:“回大人,这就是蜗斗。”县令道:“胡说!这明明是狗!”吴堪道:“此是灵兽,能吞食火焰,非寻常土狗可比,大人一试便知。”县令命人夹了块炭火去烧那蜗斗,蜗斗倏地扭头,一口将炭火吞进肚子。县令兀自不信,命人端来炭盆,蜗斗摇摇尾巴,唏哩呼噜,把一整盆炽红的火炭全数吃尽。吃完当厅拉起屎来,那屎红通通的,落地即燃,竟是一个个火苗。县令怒道:“这畜生在做甚么!赶紧牵出去!”又命人扫屎,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派吴堪一个办事不力,欺诓长官之罪,只见衙役拿着扫帚一触那火苗,“轰”的一声,火飚暴起,有如爆炸般,刹那席卷堂宇。吴堪等役吏四散而逃,县令却被大火堵在了厅中,俄而烟焰四合,整座县衙陷入熊熊火海,连房舍带县令,俱都烧为灰烬。
唐.皇甫氏《原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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