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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三卷书香岁月《 亲历网络文学十年》《小说的本真》《文学与佛学》

 元辰1948 2021-12-14

十五  亲历网络文学十年

  《长篇小说选刊》副主编马季约我参加《出版商务周报》的网络文学十年谈,邮发了笔谈提纲,又打来电话。因他出版网络文学研究专著《读屏时代的写作——中国网络文学十年史》组织评论我们才联系上的,我读了电子文本,写出《文学将在读屏中艰难重生——马季〈读屏时代的写作〉读后》,有些意见近乎苛刻,担心他不能接受。但他到底是学问家,不仅回信表示关于网络文学群落研究的意见正在调查之中,希望再版时能够补上,还给了他在中国网络文学峰会上的演讲稿地址,与我交流。这次又约我参加由《出版商务周报》书评版主编宋学鹏主持的“网络文学10年发展过程及其趋势”笔谈。共四个人,除了我和马季,还有《作家》杂志编辑王小王,山东作家韩浩月。老实说,他们三个都在媒体工作,既在主流中,又有实力。而我是彻头彻尾的江湖散人,完全的草根人物,学养也有限得很,虽然从头至尾经历了网络文学的十年发展,也喜对网络文学说长道短,以至欧阳友权在他的《网络文学论纲》中,把我作为与张抗抗(本质论)对立的现象学代表人,其实我从未做过系统的研究,也没有全面调查研究过。只是关注了参与了,经历过一些,知道一些。真正较量起学问来,我必败无疑。不过,这是一次各抒己见的松散式笔谈,知道多少说多少,既没有篇幅的规定,也没有深度的规定。好,既然承蒙邀请,那就坦然参加吧,以一个文学网友的身份,谈一谈自己的真实感受。

  湖北早期上网且有影响的文学网友有三个,吴过、尚爱兰和我。1998年我在BBS的第一篇公开帖子是《国中谁比曹雪芹》,青青草版主从搜狐转来后,引起上百人参与讨论,至今记得的有老枪、老道、SIEG、小无、扎西、天鸟、紫薇、风儿、王猫猫等。后来在《文学自由谈》联系上吴过,在青青草结识邢育森、宁财神、俞白眉、尚爱兰、蓝亭、王心丽、艾冬等。1999年7月由天鸟代做个人论坛问石斋从深圳移师黄岗网朝,吴过做网络专访和原创导读,我做评论与研究导读,并组织SIEG、俞白眉、寒蝉、林子王(恳纳)等人的讨论会,很是红火了一阵。2000年吴过为长江文艺出版社编辑了三卷本《网络文学精粹》和小长篇系列以后,回杂志社上班,上网时间少了。尚爱兰为《南方都市报》写专栏,还为我写了一篇《官人》,任务压头,网上会面的机会也少了。2000年故乡文学网建立,我和杜鸿移师汉语中长篇,以问石斋为后盾,组织一干人办综合网络文学刊物《新汉语时代》,坚持了23期,又协助漓江文艺出版社编辑楚人公开征集长篇小说,由我看了推荐给楚人。前不久,在《新汉语时代》用过稿的白丁和“激情都市”长篇系列责任编辑楚人都说,那时候真值得怀念。由于故乡社区曾经被关闭一年之久,另找空间做了三期,坚持不下去了,汉语中长篇也从此冷落,一蹶不振。2004年我和杜鸿又移师东湖社区的汉语天下,由于杜鸿力荐,我还当了一阵子版主。但新闻机构做文学,始终缺乏胸怀,不利于活动深入开展。现在杜已任波比创意文化网主编,我也不时去贴稿。2006年在新浪建立个人博客和“汉语姿态”博客圈,目前已有成员68人,每晚上网处理圈中事务。由白丁倡导的新实力小说家园我也参加了,每天去“家园”查看信息。“江湖夜雨十年灯”,岁月老去人有情。失去的日子让人留恋。
  我把网络文学看作在互联网上的文学活动,虽然会有思想、技巧、习惯上的不同,但就文学属性而言,并无本质的区别。所以认为,有了中文BBS,就有中文网络文学。中文BBS文学版的开通是最初的源,痞子蔡《第一次亲密接触》和邢育生《活得像个人一样》的流传并最终出版、发表是最初的流。源所以成为源,是它破天荒地提供了文学作品得以自由发表、阅读、评论、交流的可能,为文学活动提供了不受限制的阵地。
  网络书写与发表完全由个人决定,阅读、评论、交流互动,远比过去方便、自由。有利于自由意志的诗性表达,有利于作者在交流中长进和提高。因为没有围墙,也难免沙泥俱下。但能够坚持和发展的条件、动力依然是对文学的挚爱。没有爱,再方便再合适的场所也难坚持到底。早期(1997—1998)上网写作的多是初学者和名气不大的业余作者,像陈村这样的名家被拉上网,主要不是发表自己的作品,而是指导与交流。整体水平的不高为传统作家诟病。疯长期(1999——2000)部分不太知名的作家上网,盘整期(2000—2005)不少实力作家上网。由于文学博客的普及,长进期(2005——现在)不少知名作家、评论家上网。创作与评论、研究开始沉入,渐显大气,整体水平上升。
  当初的许多争议现在看来很幼稚。比如,网络文学是不是有别于传统文学的新军,是不是应有与传统文学不同的特质,问题本身是一个判断上的错误。如果网络文学被定义为描写网络生活的文学作品,就是行业文学之一种,显然狭窄得没有多大意义。网络生活没有工业文学、航空文学、军事文学那样显著的生活特点,上网人的职业、爱好、经历千差万别,几乎没有多大共同之处。文学只有一个,文学活动的方式却因时代不同而大有差别。所以,需要弄清文学怎样适应网络特点,网络文学怎样契合文学规律,不需要争什么是文学。网络文学创新,只能在文学如何适应网络时代特点和网络文学如何遵从文学规律两点上着力。网络对传统文学的冲击是思维方式的冲击,或者说是主流文学长期固有的体制话语的冲击,不是本质属性的冲击。从艺术自身来讲,网络文学离不开对传统文学的依赖、继承和发展。传统作家拒绝网络文学活动方式是不明智的。网络文学不是狼,是吃传统文学奶且还未长大的羊。网络文学作品质量的提高,不仅取决于已上网作者的长进,更取决于主力作家尽快投入到网络文学活动中来。

    “榕树下”号称东方网哲的SIEG(Siegfried Shiva,简称Sieg,汉称七格)出名虽比邢育森稍晚,但更具代表性。他是一个学食品专业的理科生,为了写作,曾辞退工作。“通身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气,令人震颤、眩晕,又爱不释手。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燃烧自己,任何一件平凡的事,在他手里都可以玩得光华四溅,并且毫不装腔作势。在他怪诞、新奇、冷酷的文面后,暗藏着一颗危机四伏、厮杀激烈而又爱意无边的心。他努力建构又努力摧毁,连自己狂恋中倾注全部心力的孩子也要掐死。他强烈自信而又强烈自卑,感觉奇异,语言怪诞,思想锋锐,不肯原谅任何平庸,也不肯原谅努力挣脱平庸、回目仍觉平庸的自己。夸张到极致、锋锐到极致而又不失智者的包容。他具备思想家的敏锐,艺术家的气质,杂文家的尖刻,学问家的勤奋,而这只不过徒增了内心的痛苦。命运注定他是黑塞笔下一匹孤独的荒原狼,惯于黑夜独行,难免也想寻找同伴,可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他血液里流淌着一种历史精神:用自己的双手呕心漓血构建又用自己的双手意气风发摧毁,掩面为那些血淋淋的碎片唱出恐怖的挽歌。命运注定他还是日夜用身体丈量道路的朝圣者,不过永在途中,不肯轻易到达。”(本人《天书臆读:Sieg与〈蕾丝〉》09/16/1999)他的作品第一次变为铅字是我推荐的。他的作品哲理性强,想象奇特,语言生动,具有文学天赋和穿透力、杀伤力,我喜欢。他认为,将各种符号有序结合在一起的结构写作,可能比王小波走得更远。主要作品有: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随笔集《黑曜石圈》,《人民文学》发表的中篇小说《神谕》,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的《全球大脑》,百家出版社出版的哲学随笔集《哲学水浒一百零八将》,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篇小说集《苹果核里的桃先生》,长篇小说《要离》,网络文学研究《书写神圣帝国》等。
  少君与图雅是早期网络文学的代表人。少君创造了一种自白式的小说体,1991年4月在中文电子周刊《华夏文摘》上发表的《奋斗与平等》,是全球第一篇中文网络小说。图雅的散文、寓言、小说、杂文风靡一时,其小说颇有点王朔的味道,表现出市民式略带油滑的生存智慧。
  痞子蔡《第一次亲密接触》与邢育森《活得像个人一样》是疯长期代表作。《第一次亲密接触》掀起第一次网络阅读和写作狂潮,颇似现今网上网下热捧的艾米《山楂树之恋》。《活得像个人一样》则使更多写作者看到了由网上写作进入纸媒发表的希望。两个作品都实现了与传统纸媒、影视的结合,加速了传播。
  盘整期以2000年故乡文学文化网站的建立为标志。榕树下像一个青春小子,强烈地抒发着小资意识。故乡网则笼络了一大批实力写手和出版社编辑、知名作家、评论家、学者。谢有顺、施战军、葛红兵、哲夫均在其间。青年俊才雷立刚、陈希我、廖增湖、李西闽、楚人(邹湘桥)、黄土路、谢宏、杜鸿、刘照如、杨献平、郭发财、雍人、折荷(盛可以)等等一大帮,改变了网络文学就是青春小子的印象。如果非要找出这个时期的代表,我以为雷立刚比较合适。这一时期完成的长篇小说《秦盈》,获得第三届网络原创文学大赛金奖,在网络产生较大影响。2003年长篇小说《曼陀罗》又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雷立刚的小说更注重艺术性,更具备文学自身属性,而不是通俗的单纯娱乐。今何在“超人气网络小说”《悟空传》,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也是这一时期的重要作品。慕容雪村更属于网络实力作家。
  长进期以一大帮名人建立文学博客文学为标志,雷达、谢有顺、李敬泽、陈忠实、王安忆、方方、余华都建立自己的博客,并且经常更新,坦诚与访者交流。这一时期具有冲击波作用的作品是美籍华人艾米的《山楂树之恋》,写的是文革后期静秋与老三的爱情。看起来更像一个纪实小说。但非常成功地描述了特殊背景下爱情在压抑中倔强生长的心理过程,熟悉那段历史的人看来,作者忠实了历史和内心。具备通过一个爱情故事真实记录一个时代的意义,却又不是单纯控诉。小说已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电视剧制作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网络文学走过兴奋而迷茫的十年,网上网下文人的欣喜、痛苦、困惑没有太大区别,有的只是比例的不同。上网的实力相对弱小,自娱的成分更大,痛苦与困惑的程度更深,而条条框框也更少,率性而为更突出。其突出成绩不在于出现了多少令人震撼或遗憾的作品,而在于:一,文学多元化发展的趋势进一步确立,无害即有益的大众娱乐精神及平民化的审美情趣为大家接受或宽容;二,自由意志顽强生长,突破体制话语局限,寻求现代汉语独立的价值观念、话语体系和审美标准在许多沉入的上网作家那里成为自觉意识,促进了文艺思维和价值观的转变;三,非主流作家顽强奋斗,杜鸿主编、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后王小波时代:中国非主流作品精选》是网上成功运作的一次集中展示,标志非主流作家集体达到的一个高度;四,草根文学与精英文学并驾齐驱,各自收获了一批作品,一批文学青年顺利成长,二者绝然不同的界限终将打破,甚至互相融合。
  展望未来,相信会有更多实力作家扎根网上,交流、发展。网络文学的多元性、多层次性、大众娱乐性无法改变,但主流依然是严肃的文学创作,不违背艺术规律的探讨和发展。作家在网络文学活动中人数不多,但影响力大。这批扎扎实实推进创作的人,才是网络文学的中坚与脊梁。今年才创立的新实力小说家园,已经有了48 名成员。个个是实力人物,即多年活跃于网上,又都在传统纸媒上发表和出版过小说,且大多年青,应当说前途无量。我个人的汉语姿态博客圈68名成员中,全国当红诗人就有刀、李亚伟、嘎代才让、王琪博等。这些人创作心态十分好,出成果只待时机。我并不认为,网络文学只能通过网络流传,也不认为网络文学作品只有到网下发表才能认可。关键在能不能通过网络文学活动写出具有震撼力的作品。有了好作品,杂志和出版社必定来网上求稿。我坚持多年以前的判断:网络文学终将是新一代文学爱好者的课堂、文学作者的娱乐场、出版机构的选稿站。我想越来越多的传统作家会投身到网络文学活动中来。不需要刻意要求网络文学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文学终究会整体融入网上,不管隔壁有没有人选美、贩黄、打麻将。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2008年5月14日)

十六 小说的本真

于小说,我是一个眼高手低的人。爱小说、读小说、关注小说近四十年,真正写小说不过区区十年。写了十多个中篇和近20 短篇,没有一个满意。因为尚在初学中。偏偏我对小说的看法不随俗流,力图把好小说定义在所有理论能够讲清的界定之外。读红楼梦时发现,小说有三重读法,第 一重读故事,喜人物鲜活;第二重读智识,喜深邃广阔;第三重读慨叹,喜开悟本原。所以我说小说只能叹一声,无须给它加上太多的实用功能。小说的实现,由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文本是介质。文本一经发布,读者怎么读,作者无能为力。高明者能从平常文本中发现作者也不曾自觉的能指,平庸者对明显的所指也可能毫不 经意。作者经营意指时,应提供多重解读的可能性,让普通读者看热闹、高明读者赏智识、顶尖行家悟道行,即所谓雅俗共赏。

小说需求多元多层面,小说也必定多元多层面。官场小说,武侠小说,灵异小说,大多定位于满足认识、娱乐、教化等某一方面的功能,审美愉悦功能也有,却很难成 为小说经典。不是题材限制,而是审美定位的限制。无意营构多重解读的可能性,当然难以发挥题材蕴含的审美的无限可能性。在多数的平面作品之上,才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篇具有多重解读可能性,既符合小说生产的实际,也符合小说创作的规律。我写了几十个小说,也没有写出具备明显多重解读可能性的篇什。

我常常感到,小说作者的思维不能是清晰的线性的,而应是灵动的跳跃的多维多层面的,有时甚至是傻傻的含混不清。不重复任何先贤的既定结论,弃圣绝智,让素材说话、细节说话。看起来很傻,且很难做到,却是应该努力一试的。时刻防止自己的艺术思维被引向固定,尤其是被经典名家的认识固定。我们曾经被各种教条所桎梏,如果再把名家的经验当作绝对真理,岂不是从一种桎梏走向另一种桎梏?小说永远是说不清的,没有统一模式的生长着、变动着的艺术。一千个作家有一千条路,但每个作家实际能走的路只有一条。只有不断地调试和选择,才能找到适合自己又与别人不同的路。

我的小说属于平民时代的悲情小说。所有小说人物,无论是否担任一定的社会职务,都赋予他平民的身份和意识。或是认识与个性的原因,或是他人与社会的原因,或是超越认识能力的根本悖论的原因,他们总是被控制着被牵引着,无法实现心中的愿望和理想。人不是万能的,理想与现实总在山的两边。虽有太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却不能熄灭心中灯火,放弃愿望与努力。悲是一定的,情和由却各不相同。小说对于人物命运的思悟,诚如佛家修行,应以识性了命为指归。这样的小说, 才有穿透历史与现实,直达生命本真的可能。

南野在《读元辰小说的随笔》中说:“在我印象中,元辰的小说擅长于历史性的叙述,一般是乡村的、洋溢着性的元意识和母性崇敬意念的叙事。《大傻、小傻》仍然 留有这样的痕迹,但小说的主旨显然已超越出单纯的历史性书写。傻子成为小说叙事的言语者,已经多有范本,如韩少功等人在文化寻根时期的《爸爸爸》等作品, 其作用正在于将小说的叙事从历史写照中进行某个方向的提升。元辰这篇新作有无超过寻根派,我不敢定论,但作者的确将小说的本文引向了另一层次的构造,即多少带有哲学性的表述。由傻子视角展开的故事,被从一个越出历史与文化的更辽阔视点予以评判与体会。由于傻子意指着无社会、文化积累的原本,它的出发点是纯粹的本能的立场。这样小说表面似在探讨母子的关系,实质可能在阐发一种生命的原本的或曰'无知’的理念。塑源而去,我们可以联想到古代'道’家的观念,绝 智者才能归本,才能理解与说出那种根本的东西,所谓'先知在我心中’。”我确实有抵达生命原本的想法,即显现那种由偶然一念(其实也必然)导致必然结果 (其实也偶然)的无可奈何。它不是由假设和价值判断可以解决的,它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必然与本真。在另一个短篇《驴》中,我想表达的也是,不管谷昭能耐多大,生来就该为邢戚垫脚的本真。

小说思悟人生,应跳出人的视界,以绝智的中性眼光来审视,于细微事件中发现蕴藏的本真之道。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在努力着。

200868

十七 文学与佛学

    QQ中与海风谈佛学,与莫愁谈城市文学。两者有相通之处。

    学佛的人,最忌不能发大愿。为什么学的问题不解决,没有以众生利益和愿望为自己利益和愿望的襟怀,独善其身,最多学成小乘,难到正知正见正觉的大乘之境。自释迦牟尼菩提树下开悟出世以来,大乘已是佛家主流。如果没有怀大慈悲成大觉悟者的愿望,怎能窥得我佛真谛?

    同样,爱文学者,不停地写作,究竟要写出什么样的东西,如不明了,也难使文学资质得到很好的发挥。与学佛不同,文学还要难说得多。前人著作汗牛充栋,却并不指引你写出本时代的上好作品。比如学古诗词的,即使全部掌握了唐宋诗词技巧与审美意蕴,如果没有本时代的创新,依然是前人翻版,算不得本时代的精品原创, 历史仍会无情将其淘汰。继承非常重要,目的是在前人基础创作自己的作品,不是鹦鹉学舌。很多年前,有人论及先锋文学,指出,仅仅学技巧不够,先锋技巧与本土故事融合,才是关键。一部佳作,作者必定具足代表本时代最明智的文学眼光,从时代审美需求出发,把握作品的各种要素,不可能是前人的翻版。所谓“领时代风气之先”,横陈时代精神的内核和因果,与前后时代精神脉动相接,正是成功作品的要义所在。那么,新时期成功作品的经验在哪里?后新时期文学的总体方向何在?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如果说,新时期面对的是百废待兴、改革开放的话,那么三十年之后,我们面对的则是不可逆转的城市化。现代化由城市化实现,绝大多数人口无法不与城市联系,绝大多数读者已经到了城里。生活方式与精神状态日益受城市牵引控制,城市空间日益膨胀。纯乡土生活仅仅作为一种美学向往,存在于不发达的边远地区,存在于老弱病残的留守人员中。文学无法安然于农业文明的审美叙述,并企图把当代心灵拉回到农业文明的田园牧歌中。不能鼓动读者与城市化大趋势对抗,不能让他们成为城市文明的牺牲者。而要通过作品,让读者生出适应城市的自觉,学会在城市状态下解决自身的物质与精神生活问题,保持人性的理智与美好,抗争城市问题对人性的戕残。那么,我们的后代在读到作品时,才深切地感受二元结构向一元结构转型时期的不易,从中吸取人性的美好和精进的动力,把美的精神延续下去。

    既往的文学理论有不朽功勋,也有不少问题。其中之一,是文学精神的共性与时代性、全人类性与民族性、社会性。改革开放初期,谈时代性、民族性、社会性多,后 来谈共性、全人类性、自然性多。二者之间,缺少有结合的一个度。尤其是城市问题(如民工潮、焦作大火、民工工资、留守儿童,失业,下岗,城市贫困人口等) 扑面而来的时候,文学仅有极少清醒者在孤军奋战,多数沉溺于体制话语和无谓的自我娱乐所。谁读懂了城市的焦虑?谁喊出了城市的心声?城市化的结果不是任城市发展为精神“废墟”!贾平凹的《浮躁》《废墟》,仅题目就反映出他的自觉,在文学意识上远比他的商洛地域文化散文更具代表性。

    当今文学的没落状态,不仅是文化多元的必然,更是文学意识不长进的必然。老实说,传统刊物上发表的那多所谓现实主义作品,除了确属现实题材、艺术上马马虎虎以外,既无深入当下生活的深度、切入时代灵魂的愿望,更无领时代风气之先、喊出民众内心疾苦的勇气,史不足为时代立传,文不足为焦渴灵魂止痒,理趣不能与前后时代精神对接,不客气地说,是对文学资源的一种浪费。更有甚者,以适应市场为由,玩起低俗化、庸俗化、技巧化。少一个明星化的文化学者余秋雨无所谓, 多几篇饱和文化良知、艺术良知、文学良知的散文倒是非常必要。可惜他一开始就很在意技巧与华丽,少了大师应有的真诚与善解人意。

    所谓城市文学,是指自觉城市文学意识统照的文学,绝不仅是城市题材的文学。你写一个民工在城市中遭受种种磨难可以,让他回想乡下的种种温馨也可以,但整部作品不应鼓励他做绝望的逃离。因为更多的人要在城市里生存下来,人性的美好要在城市里坚持下来。或者,也可以让他作绝望逃离,但是得让读者明白,他是城市化的牺牲者,是无法在城市里安身立命的典型。并非要歌颂城市,只是要站在城市时代理解城市。如果你的审美取向要妖魔化城市、圣洁化乡村,也不能逃避城市化的现实,在城市化的路上你可以为农业文明唱最后的挽歌。也不必为自己的市民题材懊恼,如果能从市民凡俗生活中发现高雅的情趣与动人的美,市民题材、时尚题材,一样可以写出高雅作品。可以用各种技巧,写出各种风格的作品。城市文学意识,不同于地域文学意识、乡土文学意识,它更容易与开放的海洋文学意识相通, 需要更博大更开放的胸怀。

    《陈奂生进城》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而今读文学作品的农民,有多少人没进城打过工卖过菜?有多少人不在城里为城市发展流汗?城市应该如何对待农民?不是非要站在传统农民的视角上,写几个与城市无关的农民形象,才叫重视农民、永不忘本。用巴尔扎克式的“城市之心”来观照城市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同样可以体现对农村农民的深爱。

    文学的本质只有一个,而作者所处的时代、民族、文化背景却有不同。从时代进程的角度研究城市文学和城市文学意识,期待城市文学意识的自觉,当然不会背弃对传统的继承对文化根性的把握,不会背离文学自身规律。只是呼唤用城市之心——这座城市里的博爱之心、审美之心,来写身边的各式灵魂,为自己为这个时代,留下 某种颤动和记忆。

    城市文学,文学爱好者心中的佛!佛,城市天空下跳动的博大之心、博爱之心、良知之心、智慧之心。以佛心,做今文,明白么?

     (2008年10月3日)

微主简介

元辰,本名袁国新,宜昌人。作家,网络文学批评者,著有《悠悠人生》、《网上漫语》、《现场批评》,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二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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