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杂感随谈】难忘军校食堂

 衣赐履读通鉴 2021-12-14

【找不到合适图片,这张吃饭场景有点类似,权且一用】(图片来自网络

从军近三十年,吃过无数食堂。我最感谢的,是我读本科时的军校食堂。

——什么?我上的哪所军校?

——对不起,不能告诉你。中原省会本来就堵车,大家就别去添乱了。

我在四系食堂吃了四年饭,最大的感触就是饭菜做得是太特么糟糕了!所以,后来不论我走到哪个单位,在哪个食堂都能吃嘛嘛香,这是辩证法的最佳注脚,我能不感谢这个食堂吗?!

每个食堂都有故事,没故事的没资格称为食堂,最多称为厨房。来,讲几个小故事。

洗盘子

先来个重口味的。洗盘子有什么重口味的?那得从食堂运营方式说起。我们学校以系为单位设食堂,军校学员享受伙食费,每个月一百多块,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算是相当可观了。有的食堂实行卖饭制,把伙食费以饭票的形式按月发给学员,有的实行包伙制,即,不管学员在不在食堂吃饭,伙食费不发给个人。我们系当然实行包伙制。早饭两盘咸菜,午饭四盘菜,晚饭三盘菜,都由食堂战士提前打好放桌上,一个桌八个人,基本上正好是一个班。好了,闲话交待完了。

俗话说冬练三九,洗盘子这事儿,练的就是三九功。菜虽无肉,然尚有油。隆冬一至,不管荤油素油,都在盘子上凝成厚厚一层。食堂规定,一周用碱水洗一次,平日三餐,盘子都由学员自己洗。然而没有洗洁剂,没有热水,盘子上那厚厚一层油,越抹越腻歪,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在水龙头上冲一下就摞在旁边,这样,上面的盘子底就沾满了下面盘子的油。饭后,食堂把盘子端走,下顿饭直接使用(写到这里有点反胃哩)。我呢,实在惭愧,回想起来有如犯罪,每次洗盘子都用米饭或馒头洗,不知糟蹋了多少粮食,罪过罪过!谁都不爱洗盘子,因此大多数人练就了吃快饭的本事。洗盘子的一般原则是,有人吃完饭准备离开,恰好出现了空盘子,那他就应该洗这个空盘,不想洗怎么办?那就加快进食速度,在没出现空盘之前就抹嘴闪人。因此,大家心照不宣,除了几个永远最后吃完的家伙,大家赛着看谁吃得快,吃完就走,逃掉洗盘子的折磨。

说来也怪,虽然现在回想那时的盘子可真叫恶心,不过,四年期间,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个生过病,这也是辩证法。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这个秘密,我刚入学时就发现了。一年级头一个月是军训,每周二(也可能是周三)早上吃油条。我们食堂的油条我四年就吃过一口,就是第一口,因为,吃了一口之后,在油条被我咬过的截面上赫然有半只昆虫纲鳞翅目生物,其半截翅膀和半边肚皮已经被我咽了下去。于是,我扔下油条落荒而逃,此后,每到这天,我都饿到中午。除了油条,我们能从菜里找出各种小动物。最有趣的一次是吃面条。一个林姓同学正从面条桶里捞面,突然把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撂,掉头走了。我们都很惊讶,这还没吃呢,咋就走了?于是有人拿筷子在桶里捞了捞,捞出一条一尺长的蚯蚓来。于是剩下的人又跑了一半。最后留下的两三个人,把蚯蚓放在桌子上,吃一口面,看一眼蚯蚓,绝对的钢铁意志。这得益于一个卢姓同学,天天一到饭桌上就开始讲屎尿屁,把别人恶心得不行之后,他就可以多夹几筷子好菜。然而,时间长了以后,大家都免疫了,他讲他的,别人吃别人的,他还讲着呢,那好菜就吃完了,于是,以后他也不讲了,闷头苦吃。

只有皮的猪

对女生而言,伙食烂,一定长胖,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们队的十名女生,据说在校四年期间涨幅都在十到二十斤之间,有的高中时代的衣服都不能穿了,这必须归功于食堂。你道怎得?每周某个中午,都有一道菜叫红烧肉,哦不,确切说叫红烧肉皮,因为四年里我们没有见过红烧肉里有瘦肉,也没有肥肉,只有肉皮。当时的想法是,可能是有猪的新品种吧,一具骨架披着一张皮?头脑里想了很久,不知食堂是从哪里找的这个品种。闲话少说,军校的女生,那可是不一般,她们不但把肉皮吃完,连盘子都用馒头沾得干干净净,哈,这个盘子都不用洗了。这些女同鞋都好久没见了,不知道现在还记得红烧肉皮吗?

抢馒头

我们系一个年级一个队,一个队一大笸箩馒头,从后厨抬出来后,每桌派一个代表去给本桌打馒头。这个时候就像毛主席说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是的,抢馒头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是一场暴动,是硬起肩膀左冲右撞,把别人顶到一边的行动,谁先抢够了回到桌上,那个扬眉吐气啊!那个趾高气扬啊!什么?女生也抢吗?这还用问嘛!抢得比男生还凶哩!在四年的抢馒头的过程中,我们颇有几个女同鞋练出了万军从中一手抓五个馒头如探囊取物的本事!我们那十个女生,连续三年拔河比赛全系冠军(拔河十人一组,我们队连替换的选手都没有),只有最后一年,好像是哪个生病了,结果被更生猛的一年级新生给打败了。

打赌吃菜饺

中原的菜饺不知大家见过没有,食堂每周四(也许是周二)晚上只供应菜饺,形似大饺子,大约一两半到二两一个,油炸的,素馅,里面有粉条。二十岁左右的男生,常常互吹牛逼,说自己有多能吃,有一次,一侯姓同学说我肯定吃不了十二个,大丈夫岂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开吃!赌方便面!旁边看热闹的一施姓同学纯粹打酱油,自愿参加。早有吃瓜群众从厨房打来一大盆,坐看三个二货拼胃。我一直吃到鼻孔里开始往外冒馅儿方才停止,结绳计数,十三个。后来没再提方便面的事儿,因为侯姓同学吃了十四个,施姓同学吃了十五个。这下子大家都满意了吧!不,有人不满意,一韩姓同学后来听说我们的菜饺大战,十分不爽,对我们不叫他参与非常愤怒,于是,下个星期吃菜饺那天,他一个人吃了十七个!(现在回想起来,他更二,呵呵。)不过从此以后,大约还有两年的校园生活,我没再吃过菜饺,现在想起来,还有呕吐感。写到这儿,又想起来有一次我和韩姓同学与队长、教导员打赌,俩队干部不信我俩能吃十个馒头。赌注忘了是五瓶还是十瓶辣酱,我俩吃完了八个馒头的时候,他俩见我俩依然目光炯炯,谈笑生风,韩姓同学甚至还喝了半碗汤,队长教导员落荒而逃。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辣酱还没有见到,咳,这利息怎么算呢?去年,教导员因肺癌去世了,不抽烟不喝酒勤锻炼的他,居然因肺癌去世了!教导员,好像刚满五十岁,怎么就走了呢?我真的不会找你要辣酱的。听说这事儿之后,我虽没有回学校去参加葬礼,但于当夜为他写了一首诗,以寄哀思,附在本文后面。

自己花钱买吃的也不行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干部职工食堂也对学员开放,某日去买了几个馅饼,真是太香了!这一下不可收拾了,老去老去,终于让队干部给发现了——去食堂吃饭的越来越少,拔高一点,可以算是事故了。结果,又是我这个倒霉蛋被抓了个正着,又是写检查又是当着全队念检查,被批了个一踏糊涂。不过好在没受处分(我是队里唯一名义上受过处分的,起因也与食堂有关,我们每天要有一个人在宿舍值班,有一次我值班的时候,在值班簿上写了一句“苍蝇多得像食堂”,旁边签着“衣赐履”的大名,白纸黑字抵不了赖,于是被狠狠修理过一阵子)。

可恨的二系食堂

我一直对二系充满敌意。因为他们食堂实在是不仗义!他们居然不是包伙!他们居然把伙食费足额发给学员!是可忍孰不可忍!关键是一百几块的伙食费好多学员用不完,二系食堂居然还卖火腿肠和方便面!我有个卢姓同学,他有个老乡在二系,没事了就在我们面前嘚瑟,大包大包把用伙食费买的火腿肠和方便面送给卢姓同学。我们表面上讪讪笑着说谢谢,实际上,她一走我们就把拿来的东西一抢而空,一边吃一边怒骂,让你嘚瑟让你嘚瑟!吃死你吃死你!方解心头之恨。估计到现在,那个老乡回想起我们的目光,还以为我们是谄媚她呢吧!

伙食竞赛

学校里每学期要搞一次伙食竞赛,各个系之间评比。每学期到了这半个月,大家都不去别的地方寻吃觅喝了,因为中午至少有两到三个菜可以吃呢!这个时候不抓紧养养膘,伙食竞赛之后的那个月,非得被饿残了不可。毕业时,队里做纪念册,大部分同学都写点东西,有一刘姓同学写了个军校节日之类的小文章,什么一月一日元旦啦、八月一日建军节啦,等等,最后一句是,伙食竞赛,不是节日,胜似节日!真真的是说出了同学的心声。

食堂战争

俗话说,不会打架的男人不是好厨子。哪个食堂如果不上演几次全武行,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做饭的。我们队跟食堂当然不能错过这种好事儿,不过为什么打、怎么打的、怎么收场的,二十多年了,实在也记不大清了,但这次战争印证了一个真理:屠户出大将,伙夫出刀客。食堂里的一个小战士武功一流,双刀使得出神入化,开战时根本不睁眼,手中两把菜刀将身体舞得密不透风,三四十人近不得身,这种流氓刀法与大名鼎鼎的王八拳并称武功双绝,可谓双刀在手,万夫不当!

其实,关于食堂的趣事多了,时间久了,记不清了,好事者可以补充,呵呵。

附:

 

——祭本科队教导员朱印瑞,兼怀此半生

今夜

阎肃的讣告

铺天盖地

仿佛

九州上下一片悲哀

今夜

不为人知的朱印瑞

悄悄离去

九州上下约略听见百十声叹息

今夜

有雨

爆竹声裂

烟花摇曳

北京的水还是那么硬

刚洗过的脸皴裂出一片细碎的皮

若有若无的痛感让我不经意骂出一声

——妈的

正值我打算悲伤一下时

娇弱的一声“要喝奶”

如椅子上瞬间长出一万根细刺

我跳起来去冲了奶粉

递到待哺的女儿口中

那悲伤竟然

不知了去向

窗前

爆裂在静谧中高歌

烟花于黑暗里欢闹

悲伤仿佛那一匹谁也没见过的

——年

根本无处躲藏

一只黑猫从梦中醒来

牠弓圆了身体

又打了几个抖

四下逡巡一番

耸起的毛服帖下去

懒懒的将脑袋埋进前臂

又睡去了

我的嘴角居然下意识地上翘

喃喃道

活着就好

好好活着

阎肃望九也好

印瑞天命也罢

逝者已逝

生者还在

何谓成就

何谓无奈

都放下吧

好好活着

你的活

对奥巴马和金正恩

什么都不是

但对你的家和你家的狗

就是天

哪怕全世界的今夜都在落雨

但没有一滴是为你流下的泪

2016年2月12日星期五凌晨

衣赐履说:名为今夜,实为今日凌晨之事。阎肃先生和我本科学员队教导员朱印瑞几乎同时去世。朱导得癌症也就是三四年前的事,当时得知他到北京肿瘤医院来治病,我们六七个在京同学去看他,他开门看到我们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老天对我不公啊!好像是的,老天似乎是对他不公。朱导是个好人,且不抽烟不喝酒勤锻炼,如何得了一个肺癌?令我等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家人,保持一个好心情,对于这把年龄的我们,恐怕更为重要一些。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