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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通鉴》遇见纪检干部】  衣赐履按：讲真，袁术太难写了。搞得我揪断了好几根儿胡子。 总体上看，进入三国这块儿后，我的速度慢了。只讲故事，当然会轻松很多。但是，想找到这个时期人物、事件的内在逻辑，则非常困难。袁术尤甚。 关于袁术，我们在前面已多有提及。这一回，主要讨论，他凭什么敢称帝？袁绍、曹操都没敢，袁术凭什么敢？ 我们从封丘之战讲起。 公元193年，年初，山寨兖州刺史曹操驻军鄄城（兖州州政府所在县，山东省鄄城县北。鄄读如倦）。袁术护（押）送朝廷任命的正版兖州刺史金尚进入兖州，抵达封丘（河南省延津县北，属兖州陈留郡），被曹操和袁绍联军击破，一路狂逃，逃到寿春（安徽省寿县。原扬州州政府设历阳，安徽省和县，袁术任命的扬州刺史陈瑀上任后迁此），方得喘息。自此，袁术进行了重大战略调整，把目光从兖州、豫州一带挪到了扬州、徐州一带，并自任扬州刺史，兼称徐州伯（详见拙文《兖州争夺战：湮没于史官笔下的三国版世界大战》）。 此时，李傕、郭汜把持朝廷，为拉拢外援，任命袁术为左将军，封阳翟侯，假节。 衣赐履说：李傕、郭汜入长安之后，于公元192年，八月，派太傅马日磾及太仆赵岐，持节慰抚天下。应该是在公元194年年初，老马到达寿春，宣布袁术的任职命令。袁术从老马手里抢了代表皇帝权力的符节，要求老马给手下一票干部重新任职，还逼老马给他当军师，终于把老马气得吐血而死。 袁术原本占据荆州的南阳郡，以及豫州的部分地区，送金尚到兖州任职，是想打着朝廷的旗号与曹操争夺兖州。袁术虽然被曹操、袁绍联军暴打，一路逃到扬州，但神奇的是，这次逃亡对袁术而言，就如同虚竹在聪辩先生苏星河的珍珑棋局里随手落的那颗子，看似牺牲了数子，实际上把死局盘活了。因为，扬州这块儿，不像西北有韩遂、马腾，西南有益州牧刘焉，关东有袁绍、曹操、公孙瓒、陶谦，后来又杀出个吕布，打得一蹋糊涂，扬州一直没有出现有势力的军阀，或者说没有出现所谓雄才大略的野心家。袁术来到这里，柳暗花明，海阔天空。 公元194年，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太守、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人周昕，跟袁术互相仇视（周昕是袁绍、曹操那伙儿的）。袁术向中央推荐孙策的舅父吴景当丹阳郡太守，然后发兵把周昕打跑了，并任命孙策的堂兄孙贲为丹阳都尉。 孙策把母亲和弟弟托付给广陵人张纮（读如宏），自己到寿春投奔袁术。袁术许诺孙策为九江郡（安徽省寿县）太守，可是后来却任命了丹阳郡人陈纪。袁术打算进攻徐州，要求庐江郡（安徽省庐江县）太守陆康（陆逊的从祖）提供三万斛米，陆康不给。袁术大怒，派孙策去打陆康，对孙策说： 之前用陈纪为九江太守，其实并不合我的本意。这次你如果能打败陆康，庐江郡就是你的了。 【这个有点老，孙策虚岁26就去世了】 孙策攻下舒县（庐江郡郡政府所在县），但袁术却再次失言，任用自己的老部下刘勋为庐江郡太守，孙策大为失望。 侍御史刘繇（故兖州刺史刘岱的弟弟），一向声望很高，朝廷下诏任命他为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刺史。扬州州政府以前设在寿春（安徽省寿县），此时被袁术占据，刘繇就想把州政府设在长江以南，吴景、孙贲迎接刘繇到曲阿（江苏省丹阳市）。稍后，孙策进攻庐江，刘繇听说之后，心中起疑。吴景是孙策的舅舅，孙贲是孙策的堂兄，都是袁术的人，随时可能给摆他一道，于是，刘繇把吴景、孙贲赶跑了。 吴景、孙贲退守历阳（安徽省和县），刘繇派部将樊能、于糜驻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长江渡口），张英驻当利口（和县东金河口）严密防范。 袁术一看刘繇不听招呼，就任命自己的老部下惠衢（读如渠）为扬州刺史，又任吴景为督军中郎将，与孙贲等率军一起进攻张英等。 公元195年，孙策老爹孙坚的老部下、吴郡都尉朱治，见袁术行为荒唐，就建议孙策返回故乡，夺取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江东是一个重要地理名词，包括太湖流域，也就是上海、芜湖、杭州三角地带）。孙策接受。 此时，吴景攻击樊能、张英，已经一年有余，仍然没能攻克。孙策于是向袁术请求，协助舅父吴景攻打横江，并表示攻下横江之后，他回老家吴郡富春县（浙江省富阳市）召募壮士，可以集结三万人，辅佐袁术，平定天下。 袁术当然知道孙策没能当上庐江太守，心里有疙瘩，但是，此时的扬州刺史刘繇，会稽郡太守王朗，都不是吃素的，且看小孙同学有什么本事对付此二人，就应允了，并向朝廷表孙策为折冲校尉。 岂料，这一次，孙策有如神助，兵锋所至，势如破竹。刘繇兵败，逃往丹徒（江苏省镇江市东丹徒镇）。 十二月二十日，袁术向朝廷推荐孙策代理殄寇将军（殄读如舔）。 袁术任命堂弟袁胤为丹阳郡太守，原丹阳郡太守周尚，与侄儿周瑜，都调回到寿春。 刘繇在丹徒无法立足，前往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命豫章郡太守朱皓，攻击袁术任命的豫章郡太守诸葛玄，诸葛玄战败，退保西城（南昌市西）。 豫章郡太守朱皓被人谋害，朝廷下诏，任命前太傅掾华歆，为豫章太守。 吴郡都尉朱治驱逐吴郡（江苏省苏州市）太守许贡，领吴郡太守。 公元196年，袁术联合吕布，攻击刘备，占据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详见拙文《吕布的幼稚型人格（上）：袭取徐州》）。吕布夺取徐州之后，吕、袁约为儿女亲家。 孙策攻取会稽郡，太守王朗投降。 于是，公元197年，年初，袁术在寿春登基，当了皇帝，自称仲家。改九江郡（郡政府在寿春）太守为淮南尹（仿河南尹），作为京都最高行政长官。设置公卿百官，到郊外祭祀天地。 袁皇帝感觉很爽，大小老婆找来好几百个，穿纱戴玉，锦衣玉食。司隶冯方的闺女，国色天香，到扬州避乱。袁术恰恰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有天在城头上巡视，一眼看到冯美女，立即纳入后宫，极为宠幸。冯美女后来居上，惹怒一众嫔妃。她们对冯美女说，将军志存高远，你如果想常久获得宠幸，就要时时哭泣忧愁，显示出家国情怀。冯美女从此一见到袁术就落泪，袁术果然对她越发敬重，认为这个女女有志节。不久，众嫔妃一道把冯美女勒死，挂在厕所的横梁上。袁术以为冯美女终因国家离乱而自杀，为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悲催的分割线  得意就会忘形，忘形必然败落。 沛国（首都相县，安徽省淮北市）宰相陈珪是原太尉陈球的侄子，从小就与袁术是好哥们儿。袁术征召陈珪，还劫持陈珪的儿子做人质，一定要让陈珪前来辅佐。陈珪回信表示，宁死不从！ 袁术打算委任前兖州刺史金尚为仲家帝国的太尉，金尚拒绝后逃走，袁术将他杀死。 袁术称帝，派使节韩胤通知吕布，同时把吕布的闺女带回寿春完婚。闺女能当上太子妃，吕布本来也挺高兴。但是，陈珪、陈登父子从中使绊子，导致吕布、袁术反目，吕布归顺朝廷（曹操），向袁术开战，大破袁术（详见拙文《吕布的幼稚型人格（下）：阿呆和阿瓜》）。 如果说吕布的反目让袁术伤筋动骨，那么，孙策的反水则使袁术元气大伤。袁术一称帝，孙策就反了，而袁术的半壁江山都在孙策手中。 连年战争，各地欠收，封国的王、侯不但收不到租赋，反而不断遭到抢掠，有的两天才能吃上一顿饭。老百姓更是流离失所，人相吞食。陈王（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刘宠勇猛过人，组织一支部队驻在阳夏（河南省太康县），自称辅汉大将军。陈国宰相、会稽人骆俊一向很有威望，在两人治下，陈国还算完整，有人有粮。于是，袁术向陈国讨要粮草，骆俊断然拒绝。袁术生气，派刺客诈降，刺杀骆俊和刘宠。 本年（公元197年）九月，曹操抽个冷子征讨袁术，袁术听说曹操前来，丢下军队，掉头就跑，留大将桥蕤（读如瑞，阳平）、张勋等据守蕲阳，抵抗曹操。曹操击斩桥蕤，张勋逃跑，袁术军溃散。袁术渡过淮河，逃到淮北。 天旱岁荒，饥民遍地，江、淮之间，人肉都不够吃了。 当初，袁术筹了十万斛米为军粮，由沛相舒仲应掌管，舒仲应把这些粮全分给饥民。袁术大怒，就要杀了舒仲应。舒仲应说，我知道肯定会死，所以才这么干的，以我一人之命，救百姓于涂炭，值了。袁术听完，下马拉住他说，仲应啊，你是想一个人独享天下重名，难道不肯与我分享吗？ 袁术的公元198年，史书上一片空白。 公元199年，袁术终于山穷水尽，无计可施，终于想起那个一直瞧不起的老哥袁绍，虽然袁绍是小老婆生的，毕竟是老袁家人，自己这皇帝看来是做不下去了，不如把皇帝的尊号送给袁绍。 袁术北上的消息，早被曹操获悉，曹操派刘备及大将朱灵、路招率军拦截，袁术无法通过，只好返回寿春。 袁术又去投奔驻在灊山（灊读如潜）的老部下陈简、雷薄，没想到人家在军营门口挂了一个“袁术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袁术只好离开。 六月，袁术到达江亭，离寿春还有八十里。问还有多少粮食，后勤官说，还有三十斛麦屑。天气炎热，袁术想喝点蜂蜜水，后勤官说，其实麦屑汤比蜂蜜水有营养…… 袁术坐在只铺着竹席的床上，叹息良久，突然大吼道，我袁术竟落到这个地步吗！ 说完倒于床下，吐血一斗，气绝身亡。 袁术的堂弟袁胤不敢留在寿春，率领部下，带着袁术的灵柩与家眷，投奔驻在皖城的庐江太守刘勋。后来，孙策打败刘勋，收纳了袁术的家属。袁术的女儿做了孙权的妃子，儿子袁耀当了郎中，袁耀的闺女嫁给了孙权的儿子孙奋。 衣赐履说：袁术从称帝到败亡，真个叫：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那么，袁术究竟凭什么敢称帝？ 我给袁术找了三条理由。 理由一：谶语。 东汉流行谶书，用一些模模糊糊的鬼话，对未来进行预测，以前我们多次讲过。这种胡说八道的东西，其影响之大，其力量之大，不可估量。 袁术听到一个神秘预言：代汉者，当涂高也。 袁术认为，“途（涂）”与自己的名“术”和字“公路”相应，而袁氏先祖出于春秋时代的陈国，是舜的后裔，舜为土德，土为黄色；汉是火德，火为赤色。按照阴阳五行理论，火生土，以土代火、以黄代赤是五行运转的必然结果。 因此，袁术内心早就有了取汉而代之的打算。 况且，袁术还得到了传国御玺！当年，孙坚在洛阳得到传国御玺，袁术听说后，就拘留了孙坚的妻子，夺为己有。袁术死后，御玺又被人送到许都。 公元195年，十二月，献帝刘协从长安东返，行至曹阳（河南省灵宝县东北黄河南岸），被李傕、郭汜等人追击，手下大臣、兵士死伤殆尽，极为狼狈。袁术听说之后，进一步坚定了汉朝将亡的信念，就召集部下，商议称帝事宜，大家都不敢回答。主薄阎象说： 从前，周朝自始祖后稷传到文王，累积恩德，功勋卓著。三分天下，占有其二，但仍然臣服于商朝。虽然您家世代为官显赫，但并没有周朝当初的兴盛；而汉朝王室虽然衰微，却也没有商纣那样的暴行。 袁术默然不语。 袁术又征聘隐士张范，张范不来，只派老弟张承前往，向袁术表示歉意。袁术对张承说，我土地广阔，百姓和军队众多，我想实现齐桓公的功业，追随汉高帝的足迹，你觉得怎么样？ 张承说： 夺取天下，在德不在强。以恩德顺应天下百姓的愿望，即使一个匹夫也能建立王霸之业。如果只想篡位，违背天时而动，就会被天下所抛弃。 袁术大不高兴。 史书上有不少反对袁术僭号的记录，但支持者肯定也颇不少，袁术称帝，大家都升官发财，为啥不支持？河内人张炯为袁术详细分析了谶语，袁术大喜，终于称帝。 理由二：实力。 如果一个人，什么实力都没有，偏偏自称皇帝，精神病院肯定会给他留个床位，甚至留个单间儿。客观地讲，袁术敢于称帝，还是颇有实力的。 史官写史，对推崇之人的负面信息，会作技术处理；对鄙薄之人的正面信息，也会作技术处理。 袁术，就是被处理过的鄙薄之人。 《后汉书》和《三国志》的袁术传，都相当简略，他的很多信息，都散见于其他人的传记。 我们摆一摆袁术称帝时的地盘： 孙香为汝南太守（属豫州。《三国志·孙贲传》）； 舒仲应为沛国相（属豫州。《后汉书·袁术传》）； 吴景为广陵太守（属徐州。《三国志·吴景传》）； 刘勋为庐江太守（属扬州。《三国志·孙策传》）； 袁胤为丹阳太守（属扬州。《三国志·周瑜传》）； 孙贲为九江太守（属扬州。《三国志·孙贲传》）； 朱治为吴郡太守（属扬州。《三国志·朱治传》）； 孙策攻取会稽郡（属扬州。《三国志·孙策传》）； 以上除了舒仲应可能是遥领沛国相，其他人都应该是实职。另外，像豫章郡这样的地方，可能袁术也早就认作是自己的地盘了。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地方，也在袁术的势力范围之内，比如上文中提到的陈国，分分钟就被袁术搞废了。 【孤有的是实力！】 也就是说，袁术的势力范围，至少跨三个州的十多个郡和封国，特别是扬州，除了豫章郡出现了反复，其他五个郡都在袁术手上。 地盘广大，百姓众多（扬州受战火影响相对比较小），兵源充足，粮库充盈，又有谶语指点天机，再加上一帮马屁精的起哄，袁术称帝，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即便如此，袁术敢于称帝，还是让人有些讶异。这就牵扯到—— 理由三：二球。 真没啥好解释的。人家曹操统一了北中国，吴、蜀两国加起来，都无法望魏国之项背，曹老板只做了个周文王。 因此，袁术敢于称帝，没点儿二球精神行吗？ 袁术其实是武林高手 袁术见到曹操，就像耗子见了猫。谁又能想到，曹操曾经差点被袁术宰了？《三国志·曹真传》载，兴平末年（兴平年间为公元194年到公元195年），曹操被袁术的一帮手下追杀，逃入老友秦伯南家。袁术手下闯入，问，曹操在哪？秦伯南说，我就是。袁术手下手起刀落，杀了秦伯南。曹操感激老秦，就把他的儿子秦真，改名为曹真，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 史称袁术以侠气闻，喜欢结交侠客。这里追杀曹操的人，以及上文中刺杀陈王刘宠和陈相骆俊的，可能都是武功高强的侠客。 也就是说，袁术本人，可能也是武林高手，按我的理解，至少能打得过马保国大师。 【点赞、点“在看”，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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