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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蓝紫

 黎荔专辑 2021-12-17
梦中的蓝紫
黎荔

喜欢浓烈的色彩,色彩中格外敏感于蓝与紫。


西方油画作品中我喜欢莫奈的睡莲,莫奈一生画了很多很多巨大的睡莲,用浓重的色彩予以表现,那种紫红色和翠绿色的配合,漂亮得超乎现实,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的鲜明,艳丽到忧伤的程度。就像寻觅属于我的香氛,我也在用眼睛永不停息地追寻最致命的色彩——梦中的蓝紫。一泓飞扬的头发,飘荡在为美流离的路上。每天睁开眼睛,便投身于重重色相的包围。要闻过多少种芳香,赏过多少匹霓裳,我才能找到心中的至爱?



我经过成串的紫葡萄果实,嫩芳新濡,淡香四弥,在一场大雨淋漓过后,看见那一抹水润光亮的紫,逐渐沉入了从初瞑暗染、到暮色深浓。我经过丁香满城的季节,无数紫色的丁香花穗脱袖而出,大街小巷,房前屋后,一薮薮一片片,轻盈盈,密匝匝,紫云横陈,香阵冲天,那是早春生命的集体漫溢和喷发。我经过紫藤架下,仰头看那些忧郁细碎的美,如同不胜低徊的女性妩媚,不但低垂盛开,还随着微风轻摇款摆,那一派风情,真是婀娜多姿、柔媚之至,在初夏一片翠绿之中,端得是多情善感。我经过南方的草木深处,天空的颜色慢慢从墨蓝,过渡成薄荷糖一样的浅蓝,慷慨的光照下,草木竭力生发,稍不留心,它们就长了一天一地,野性的三角梅,不知何时悄然壮大,轰轰烈烈开了一路的紫红,锐利地袭击着眼球。


我经过茂盛的薰衣草花田,如此纯粹的紫色在高高低低的田园里绽开,在夏日的风中打开浪漫的符号,像那种最沉静的思念,最甜蜜的惆怅。层层叠叠闪烁着紫晕的花浪,随风起伏。无论置身于花海之中还是相隔数里之外,飘散在空气中的薰衣草香味,都予人以明亮清新之感,像是一个毫无窒碍的甘冽早晨,突然推开窗户吹吹风。那种紫色的气味,在吸入的瞬间,将人带到不可知的远方。



我沿着潺潺流水,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从一个荆棘丛到别一片灌木丛,追逐一只美丽的蓝色或绿色蜻蜓,而它则飞无定向,翩然掠过树梢。满怀柔情和好奇心,我入迷地注视那对紫色和碧蓝色的小小翅膀,挟着营营的响声刮起的微型旋风。它的形体在迅速运动中变得像是罩上一层薄纱,难以捉摸。在翅膀颤动中时隐时现的绰约身影,后来在一枝芦苇尖上栖息,静定下来时,才可以看清它薄若轻纱的长翼,釉彩斑斓的长袍,一对水晶眼球。多么害怕这个形体会重归虚无缥缈,这个生灵会化作梦幻!


姹紫嫣红,心绪纷乱,山岗上草木于微风中轻轻触动的嗡嗡声,如一阵阵细雨拂向我,使我的心中产生一种紫丁香微语般的淡淡忧伤。原来我已在寻寻觅觅之中,从深深浅浅的紫色中经过。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到最终都付与断井颓垣。时光终是呼啸而去的,一些相遇,一些离别。一路飞奔里,竟然都那样匆忙掠过。风景尚未来得及细细欣赏,却已在跌跌撞撞里,触目柔肠,多情成痴。而后握在手的,是不是半生的明媚与苍凉?



涉江而过,千朵芙蓉,都不能令我回首,因为,最美的那一朵蓝紫,永远亭立在不能到达的水中央,保存着本来的纯净和恬静。在清凉的早上,浮云散开,我该循哪一条路前去迎她?然后同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让所有的故事开放在一条紫晕芳香的河边。


想念梦中的蓝紫,任寂寞侵犯一遍一遍。飘流世界的另一边,我的天空挂着长长的思念,似乎隐约看到亘古不变的星空下,升起了一轮柔紫色的月亮,以其甜蜜的柔光,照着每个人的生前和身后,照着此处或远方的土地,照在或安宁或挣扎的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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