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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钗鬓自横斜

 黎荔专辑 2021-12-17
醉卧钗鬓自横斜
黎荔

碧云天,黄叶地,英雄筵,马奶酒。


下酒的,是大块的手把羊肉,毫无膻腥味的塞上牛羊。同醉的,是与幽深的长天、绵延的大地、蜿蜒的河流、无垠的草原、苍劲的烈风一生为伴的蒙古族朋友们。赴一个草原的约会,迢迢千里而来共醉,所谓相逢一醉是前缘。



沉醉在成吉思汗的故乡,此地是铁血彪悍的民族和那个横跨欧亚的元帝国,是牛粪冒着青烟煮熟的奶茶和篝火边冒着油的全牛全羊,是大碗喝酒骑马摔跤的汉子,是腾格尔的天堂的家,是骏马奔驰、牛羊成群和唱着迷人长调的放牧姑娘,是一系列各种优美迷人的旋律,是能穷尽想象的无边无际的广袤的绿。


沉醉的感觉,飘飘悠悠,身轻如云。一杯酒,将人带回到天地的雄阔浑涵之间,身心如经大涤,热血嗷嗷奔腾。前几日尚觉性命攸关的颓败,今日看来,不过鸡零狗碎。世界何其美好,人生何其诱人,本来自于山川湖海,念天地之悠悠,心事岂能囿于尺寸得失。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击箸而笑,起咏叹调,君莫辞邀,只随手招。一曲歌散,众人风骚。宴过三巡,光景驰西。人生几回,醉回年少。


想起海子《醉卧故乡》中的诗句:


我要扶住你,大地。

我醉了,我是醉了。

我称山为兄弟,水为姐妹,树林是情人。



天下美酒,一滴凝神,受日月精华,浸天地灵气,故其气醇,得云宇之悠远沧岳之奥秘,得岚霭之弥漫大地之厚深。奥秘而厚深,是经岁久而心意最真。人生即酒,酒即人生,是以杯酒人生,韵致纵横。所谓诗酒趁年华,谁说只有青春鼎盛之时才敢于挥霍光阴,一醉求欢?红尘如梦,我们不过在梦里做了一场春朝秋夕的沉迷。光阴如箭,任流光过却,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举杯者,情种也,若无二三心事,又怎会慨然举杯?往事若能下酒,回忆便是一场宿醉。在苍凉的路途中流浪了一千年,追寻着那隐约的诺言。且高歌,且痛饮,怕孤魂归路迢迢,拼一醉浇熄这心头余情。将万事,付与千锺。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


若穿越回到古代,也许会是这般情景。我敲打着这些文字,想象着一位沉静似水的女子,扶残醉,绕红药,微微斜依在夕照下的断桥,用雾霭般的迷离眼眸,望穿水的四岸,聆听桥下,秋水呢喃。薄酒一杯,像柔风一缕,如同早春的恋情那样温柔:晨雾,雨露,都溶成了唇齿之间的香气。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望穿秋水之中,青春的繁华已经走完,可是还是不甘心,还是无奈。任凭青春凋零成泥,任凭多少红尘心事,都在寂寞的夜里,被酝酿成了似酒的故事。醉卧钗鬓自横斜,还是愿意拿着蜡烛再去看一看最后的残花。



现实中的我,客散酒醒深夜后,醉筵醒客,皓月清宵,冰弦戛指,长啸空楼。


秋风萧萧飒飒地吹起,给秋光染上熟黄的晕,醇得象酒。正是醒着做梦、未饮先醉的好时光。在丛林和山野中弥漫着某种令人心醉神迷的气息,使得临窗而望的我充满了渴望和痛苦。生命是祭典虚无的酒液。酒液抛向大海,醉了波涛,饮者也获得了一个幽深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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