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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仅是在谈论《长城》

 黎荔专辑 2021-12-17
我们不仅是在谈论《长城》
黎荔


看到很多人都在喷《长城》有多烂,完全和我看到的感受不符。从个人角度来看,我还是很推荐《长城》这部电影的,即使在豆瓣评分全线阵亡的情况下。2016年,美国的传奇影业只制作了两部大片,一部是在中国赚了15亿的《魔兽》,另一部就是号称“中国影史上最贵电影”的《长城》。《长城》的最初概念,其实来自于传奇影业CEO托马斯·图尔,他第一次在飞机上看到了中国长城,直接被震撼到了,觉得长城是个特别了不起的建筑,于是决定拍一部以“长城”为背景的电影。2012年托马斯·图尔和编剧马克斯·布鲁克斯先写出了一个故事梗概。后来,这个由美国人开发多年的剧本,送到张艺谋手里时,两个词如磁铁般吸引了他----长城,饕餮。


当灾祸来临之时,无数凶恶的怪兽排山倒海席卷华夏大地。长城作为华夏文明的符号,也是守护文明的一道生死符。而这座长城之上的禁军,将成为保护中华的最后一道屏障。


在长城上打怪兽,这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中国的雄伟长城,《山海经》中的远古异兽,在这个地球上最标志性的地点之一拍出一部原汁原味中国风冒险电影。




本来这是一部史诗级怪兽电影,关于人族和兽族的战役,但长城却是其中无可置疑的主角。就这部电影本身而言,不得不说是一部十分张艺谋的电影——张艺谋依然钟爱着色彩符号,依然彰显着场面调度和纵深场景把控方面的大家风范。在对怪兽饕餮的形象塑造以及进攻防守的装备器械的用心设计方面(特效团队是手握五个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的维塔工作室,结尾还可以看到木匠一堆人名,漆匠一堆人名,等等),《长城》的确交了一份堪称优良的答卷。对于愿意在影院打发90分钟时间的观众而言,《长城》绝对视觉奇观,扣人心弦,是一部极具观赏性的爆米花电影。不过,这部影片国内一上映,却被来自四面八方口碑两极的评论所淹没,褒贬不一的声音,大有筑成另一道“长城”的架势。之所以《长城》备受期待却又饱受争议,是因为当人们谈论《长城》时不仅仅是谈论《长城》。是因为,对于中国人而言,长城从来不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长龙烽垛、关塞隘口。



1992年11月16日,学堂乐歌《黄河》被评选为“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的第一首歌。


“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圣贤,生此河干。独立堤上,心思旷然。长城外,河套边,黄沙白草无人烟。思得十万兵,长驱西北边,饮酒乌梁海,策马乌拉山,誓不战胜终不还。君作铙吹,观我凯旋。”(1904年由杨度创作《黄河》歌词,第二年沈心工谱曲。)


这首关于华夏文明两大符号“黄河”与“长城”的雄浑悲壮的歌曲,入选“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的第一首歌,毫不意外,这就是人心所向。两千年来,长城唯一的作用,就是筑起高墙,抵挡外敌。“万里长征人未还”,不只是当代的人们,而是自秦汉以来世世代代的人们共同的悲剧;希望边境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龙城飞将”,也是世世代代人们共同的愿望。中华文明与周边其它文化,自古以来,一直表现为地域和文化上的“互为边疆”现象,对于长城那边的“非我族类”,在一场又一场千古血战中,我们文明曾把他们/它们想象为“吃人不吐骨头”的残忍野兽。其实,游牧民族与汉民族两千多年的拉锯,以长城一线互为边疆,也是相互竞争和启发的历史。中国与东亚地区的其它国家,包括今天的印度支那、缅甸、印度,以及与近代以来的西方国家,一直是“互为边疆”。互为边疆,意味着互为样本,它拓展了中华文明的视野和心胸,刺激了中华文明自强自新的志向与力道,增大了中华文明的内涵与外延,而终有此“博大精深”的浩瀚。而长城,正是那一道众志成城、血泪斑驳的边疆线。



每当我们华夏文明国运衰颓、闭关锁国之时,长城也象征着一种束缚和禁锢。从小喜欢唱粤语版的BEYOND乐队名曲《长城》,“遥远的东方,辽阔的边疆,还有远古的破墙。前世的沧桑,后世的风光,万里千山牢牢接壤。围着老去的国度,围着事实的真相,围着浩瀚的岁月,围着欲望与理想。迷信的村庄,神秘的中央,还有昨天的战场。皇帝的新衣,热血的樱枪,谁都甘心流连塞上……”据说这首歌曲曾在大陆被禁播,因为某种政治因素。犹记得这支歌曲的MV里,BEYOND四子在长城上的雪地里慨然放歌,苍凉激越,一唱三叹,雪虽冷,但是血却热。那样的赤子情怀,宛如一把野火,在我心里烧下了一个永恒的印记。


长城,是中华民族的象征,长城的历史和中国历史无法分离。从公元5世纪到17世纪,长城不停地书写历史。一道长城,隔开了关内与关外,隔开了中原与蛮荒。城内城外,烽烟四起,几千年的时间里,长城横亘在兵戎相见之中,冷冷地看着沙场上的西风残照。它不该是抒情的吟咏,而只能是雄沉的悲歌。电影《长城》中,当成千上万的饕餮袭来,像潮水一样涌向长城,有魔兽世界里的梦幻,更是穿越的恍惚。承载着如此沉重历史的长城,牺牲了无数血肉之躯筑成的长城,当它成为中美合拍片,用好莱坞怪兽电影手法来拍出“最炫民族风”时,怎么可能是一部用来消费的普通爆米花电影呢?其中的各种设定,各种BUG,包括“国师”张艺谋本人,都引发众声喧哗时代的口碑分裂,自带属性具有搅动巨大舆论的能量。



记得以前在北大上学时,周末会去野长城登山。清晨出发,踏着朝露,沿崎岖小径攀登。道旁杂花缭乱,野香醉人。秋梨、山楂、苹果,艳黄、殷红、青紫相间,织成满眼的斑斓。穿行林中,手脚并用攀岩,中午时分,古长城已在脚下。箭扣、黄花城这些野长城,不是旅游点,保留了长城最原始的形态。古城墙大半坍塌毁损,一身岁月的苍凉,如同磅礴连绵的龙脊异兽,伤痕累累、断臂残躯,静卧在崇山峻岭之间。登山顶烽火台眺望,远天紫纱轻幔,若沧海浩渺。峰峦间雾霭纠缠,如群岛隐没波涛间。长城随之起伏,分割关山一线。在这天地雄阔浑涵之间,一个人的身心如经大涤,止不住鼻酸眼涩。人世尺寸得失,在浩浩荡荡、无始无终的时光中,不过鸡零狗碎。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无论有多少饕餮、火药、熊、鹤、鹿、鹰、孔明灯、秦腔、长歌、披麻、浑天仪、将军令……在外国人眼中,中国的形象以及颜值担当依然是长城,固若金汤的长城,用血战来捍卫的长城,烽火的狼烟四起,响箭的尖锐鸣唳,火药的酣畅淋漓,是长城的装饰。这部充满中国元素和文化背景的史诗级魔幻电影《长城》,将于2017年2月17日在美国上映。由王力宏、谭维维主唱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将在全球电影市场唱响。我猛然想起,今年是互联网进入中国的第23个年头,1994年4月20日,一条64K的国际专线从中科院计算机网络中心通过美国Sprint公司连入Internet,实现了中国与Internet的全功能连接。从此,网民、带宽、数量都开始爆炸式的增长。中国发给世界的第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越过长城,走向世界。)在信息高速公路上,中国人的确越过了长城,世界也从此汹涌而入。



如今,不仅仅是越过长城了,长城与饕餮走向世界。饕餮由贪婪喂食,长城由血肉筑成。《长城》是第一部由中国怪兽威胁人类并由中西方英雄联手拯救人类的含有文化传播意义的好莱坞式大片。1.5亿美元的巨额投资,来自37个国家1300多人的幕后创作团队,这对于中国电影来说是史无前例的制作规模。


围绕《长城》的纷纭论战,必将是转型中国在全球化与本土化的双重格局中的激烈交战。鸦片战争170年来,中华文明走到今天这一步,血雨腥风,死里逃生,如果说有“道”,则其“道”不仅体现为仁义礼智信,以及民本王道政治思想遗产等等,而且,也体现为一种博采众长、壮阔、包容的心胸,一种在与不同文化“互为边疆”格局中磨砺以成的不屈不挠精神。中国文化走出去是一条漫长的路,我们已翻越长城,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地理上的长城,文化上的长城,必将在始于冲突,终于融合的宿命中承担起民族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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