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教育部基础教育二司下发了2017年1号函件《关于在中小学地方课程教材中全面落实“十四年抗战”概念的函》。文件要求从2017年春季开始,各级教育主管部门全面排查,中小学地方课程教材中凡有“八年抗战”字样,一律改为“十四年抗战”,并视情况修改与此相关内容,确保树立并突出十四年抗战概念。将“九一八事变”明确为抗日战争爆发的起始点,强调九一八事变后的14年抗战历史是前后贯通的整体,以消除原有提法的谬误。 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爆发,这是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的开端。14年间,大半中国被日军践踏,930余座城市被占,当年日本军人实行的是“三光”政策。中国的死难者超过了3500万人,这个数字是整个二战死难者的40%。从1931年9月18日,到1945年8月15日,历时14年,5000多个炮火纷飞的日日夜夜,中华民族为了日本侵侵华战争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一寸河山一寸血,硝烟远去,国殇难忘!现在从“八年抗战”的提法改成“十四年抗战”的提法,不是“重新发现历史”,而是“重新书写历史”。提法改变的背后是史观的改变。伟大的中国卫国战争是世界四大反法西斯战争之一!它不是用游击战、麻雀战、地道战、地雷战就能打赢的。它是用重兵集团与敌人浴血奋战才打赢的!强调九一八事变后的14年抗战历史是前后贯通的整体,是为了抛开党争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向所有为中华民族的生存与尊严而战斗过的人致敬!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它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四岛倭奴之手。” “对抗战敷衍等于自杀,为国牺牲是无上光荣。” “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无半点改变。” “我死,则国生。” 这是抗日名将张自忠将军说过的话,真正的民族英雄,肝胆忠烈,却曾被痛骂为“华北特号汉奸”。1940年5月16日下午,率领1500余人被近6000名日寇包围,殊死激战一天半之后,张自忠将军右胸被打穿,坚决不退,壮烈战死于湖北省南瓜店十里长山。弥留之际,他的遗言是:“我力战而死,自问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可告无愧,良心平安!”如此凤凰涅槃,用生命为自己正名,他扬起了“忠于我华夏族(自忠)”、“责任与荣誉(尽忱)”之旗帜!张自忠将军是十四年抗战中无数英烈中的一员,云山沧沧,江水泱泱,血性卫国的先辈们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与颂扬。 但为什么“十四年抗战”的概念普及来得这么迟呢?1999年以后出生的孩子们(2017年春季之后中小学教材改版能够直接影响到的人群)和我们将有代沟了,因为,我们从小将“八年抗战”熟记在心,而今天的中小学生,他们学的标准说法却是“十四年抗战”。谁定义了知识,权力定义了知识。“政治正确”就是“知识正确”。正如法国思想家福柯所说的,权力制造知识,这种权力不是一种所有权,它的支配效应不在于占有,而应被视为一种策略,这种权力关系已经深入到社会深层。这种权力不是单数的,而应该是一个复数形式,因为它发生在无数的冲撞点上。权力——知识关系的运作伴随着动态的历史发展演进过程。哪有什么洁白无染、客观中立的知识?在人文科学里,所有门类的知识的发展都与权力的实施密不可分。 记得当年,我的老领导对我有一番咬牙切齿的忠告:“写历史的人都是要被杀头的。”我的理解是,“杀头”是一个以极端严重性来强调的词汇,只是说明撰写历史总是得罪人,不是得罪这个人,就是得罪那个人。因为人不可能讨好每一个人,总有人不高兴不同意不喜欢,躲得过这次,躲不过下次,早晚而已。要沧海横流、苏世独立,不被环境裹挟太难了。更艰难之处在于,我们以身殉道也未必能够靠近真理,因为这需要承担一种历史的“综合”,需要我们对于中西文化具有更加完整的知识理性,对于传统、现代乃至于后现代有更好的价值平衡,对于中国近现代的错综复杂的历史经验有更具穿透力的解释和归纳,对于最终的结构性命题有最具思想性和实践性的回应。 所以,真正想要了解历史的人,不应该只记住一些概括性的说法,那总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由权力——知识关系的运作提炼出来的。经过时间和空间、知识和概念、行动和命运,那些远去的历史的背影,终于删繁就简被制作成了标本。敲黑板——今年高考必考“十四年抗战”!“九一八事变”明确为抗日战争爆发的起始点,所有背水一战的高三孩子们注意了!绝对能押中题!即使这个起点未必是绝对意义上的抗战起点,但这是“知识正确”的唯一起点界定!背,背,背,进到脑子里! 其实学校教育包含两种:一种教育是坚持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知识积累,积累的过程是灌输性的,这些知识本来存在于人的生命意识以外,通过灌输把它送人人的主观世界里去,使人慢慢变得充实起来;还有一种教育,是以人为能动的活的生命体做前提,人本身具有一种人之所以为人的能力,用过去的说法,就是人性的因素。人性的因素与知识的因素不一样,人性是人的生命以内的东西,知识是人的生命以外的东西。如果我们是占有一种知识,那么,它只是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停留在智力结构里,并没有进入我们的心理结构、人格结构,换句话说,它不是我们的存在本身,而只是我们占有的“外物”。那么怎么理解“十四年抗战”?在个人历史(东北抗联90多岁的老兵还健在)、人类精神史、知识史之间,“十四年抗战”作为永久的可重复的研究和怀念的“时间记忆”,我认为,已被血泪模糊地保存在了艺术作品之中,铁血丹心,炯炯烛照。81年前,西安二中教书的张寒晖老师,看到东北军官兵,携老带小,布满西安的街头,那种流浪徘徊的惨景,挥笔写下的这首回肠欲断、声泪俱下的抗战名曲《我的家在东北的松花江上》,就保留了拨动人性深处一根弦的历史真实—— 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我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在一堂?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张寒晖词曲,1936年1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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