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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真正的温柔

 黎荔专辑 2021-12-17

什么是真正的温柔

黎荔

总是在梦里。

看到自己走在归乡路上。

你站在,夕阳下面,容颜娇艳。

那是你,衣裙漫飞。

那是你,温柔如水。

每次闭目聆听许巍的《故乡》,心中都会浮起异样的温馨。无论何时,温柔与真情都是我们无法舍割的。任流行风雨变幻,邓丽君似的甜蜜柔情最终仍将成为现代人奢侈的情感回归。没有人不渴望着温柔的抚慰。独立自由如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木心先生,也曾喃喃说着:“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在诗歌之路上夸父逐日的海子,也曾经吟唱:“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是他心心念念渴盼的温柔。可惜,温柔远在他到达不了的明天,他终究没有赶到,就道渴而死,死前还念着,只能“从明天起”开始的彼岸温柔。

我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温柔,那不是小女儿气的,而是母性的。源源不断的生活压力给你带来破裂的危险,当你找寻到一片平坦空地,让你压力的水流注入进去,就像河水奔涌冲进大海,最终被包容和消解,这就是真正的温柔。

这份温柔的包容,不定是一个衣裙漫飞、柔情似水的女子,也可以是幽静的一泓湖水,繁密的一片树林,只要是让你平静下来的心之所向。我知道有一个中年男子,在某处山间人迹罕至之处,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野巢。每隔一段时间,他会背包带上食物清水与油布隔垫,几本喜爱的书籍,攀登到这个无人打扰之处,悠悠然地读一下午的书,累了就曲肱而枕之,在一片远远近近的鸟鸣声中,睡深了年岁睡深了梦。那是他的第二个家,温柔地庇护他的自然之家,连妻子亦不知晓的,一个最知心、最温柔的所在。

属于我的温柔,是回到童年时代那样的一处幽香花圃。肆意开放的缤纷花朵,高的,低的,星星一般绚烂,如一只只自由的鸟儿展翅欲飞。不远处,浇灌的喷雾打开了,如一片濛濛细雨。摘下一朵刚刚开好的花,每一朵花,都是要一寸寸打开的。细嗅,一缕甜香钻入心扉。将这一朵柔嫩的、轻轻颤动的深红,握在手上,插在发上,张开眼睛,闭上眼睛,以全身心的敏感,感受着那温柔而难得的一切。

温柔如水似蜜,如烟似雾,笼罩着我们,召唤着我们。我们人生最初的温柔,是婴儿时期的与母亲躯体皮肤的依恋快感,随着我们的成长,需要转换为成人之间的温柔,把儿童那种“我的需要你来满足”的贪求,变成成人之间稳定的人际依存关系。但既然,对温柔的需要来自口欲期的温柔之爱,我们便经常需要退行到此处,而且有可能终身无法摆脱这种需要。因为心里挂念着童年的爱抚、温柔、安全感,我们会不自觉地投射童年时的渴求与缺失在爱人身上,希望将童年自我与成年自我进行某种温柔的融合。因此,在让我们感受到真正温柔的人面前,我们会单纯得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回归到最放松、最自然、最本真的状态。

只可惜,我们这个时代,多的是被精心设计出来的温柔,或用来通往名利改变命运,或用来通往婚姻改变阶层,温柔成为手段而不是爱的归宿。被设计出来的温柔,当然亦会让人欲罢不能落入圈套。但是,人的本质终究是要暴露的,爱的本质终究是不能设计的。只要你体会过真正的温柔,便可识别出那种被设计出来的温柔,终究缺乏了那一点内在的真。

温柔,是爱情必须要有的一种特征。温柔出于爱,出于善良。这种善良是从每根汗毛里渗出来的,是弱的,却是绵绵不尽的,有着疗伤的坚韧力量。如转音若丝的水磨清曲从桃花扇下汩汩而出,一波一波地荡漾过来,一点一点地沁入你的心。如水,但不是一般的水,是深山里从兰花丛中渗出的,是雨后从森林枝叶间滴下的。这水一滴一滴地在你的心里聚积,你的心慢慢变得空明澄澈,柔和而宁静,如白云一般自由地卷舒。只要你经历过温柔,哪怕只有短暂的时光,你已经储存了好多好多的愉悦。今后的日子里,你随手掬起一捧,就足以让你在寂寞的夜里醺然薄醉。有了温柔之乡,就不怕天涯孤旅,有了情感家园,就不惧寂寞人生。

这个时代,那么多的愤怒、怨恨、嫉妒、强势等等,使人五官凝结、心态坚硬,多少人因为生活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而扭曲变形,失去天神和上帝都无比眷顾的天性的温柔和善良。这种失去,我们总是在那些生活中日渐姿态凌厉又张牙舞爪的人身上看到。岁月最可怕的,从不是躯体的老化和无孔不入的皱纹的馈赠,而是将一颗曾经温和柔软的心灵,变得枯萎、萧索甚至狰狞。在世上的许多事,“像一条蛇,带着他的毒液”,让我们倒下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彼此牵一牵手,唱一支歌,从灵魂深处发出温柔的共鸣,仿佛回归到失落的伊甸,交织出一曲生的喜悦。回眸一切被嘲弄的、被鞭笞的、被踩在脚下碾压的心灵创伤,不去艳慕在别人的天空升起的光环,因为已有某种温柔照在我们身上,如繁华似锦的树林里的晨光、露珠和香气,如洒着甜蜜的柔光的一轮月亮。

时光匆匆,物是人非,感觉怅然若失。冬天之后,这个春天我们必须对彼此更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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