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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蝌蚪

 黎荔专辑 2021-12-17

儿时的蝌蚪

黎荔

记得小时候,每年春天,我都会装上一缸稠如果冻的蛙卵,放在窗台上。从哪里捞来的?山野中那些浅浅的小水潭、小溪流的石隙里多的是。水面上浮起的一团团蛙卵,是黏乎乎的透明体,根本无法数清蛙卵的个数,这团透明体老是在水中波动,黑点也随之游移不定。一旦发现了就要去捞呢!如果我不捞的话,满天飞舞的红蜻蜓会去捉来吃,低掠而过的水鸟也会尽情啄食,甚至,一场季节性的暴雨也会将它们中的大多数击碎撕裂。

一个清水缸,里面波动着一团稠如果冻的蛙卵,放在家里的窗台上。蛙卵一粒粒相互粘连在一起,一嘟噜一嘟噜的,晶莹透亮,能看见包裹在里面的很小的黑色胚胎。每天观察等待,直到那些胖胖的黑点突然破裂成,灵活的游来游去的小蝌蚪。

黑黑的小蝌蚪,它们一粒一粒,小豆子似的,墨黑墨黑。原来,黑到了最黑,也是一种亮,它们黑得发亮,乌黑油亮,光滑水润。那么漂亮的颜色只属于童年,等它们长大一点,长出脚来就会褪色。等它们长成大青蛙的时候,据我的经验,青蛙皮肤会根据气候微妙变化,日晒则黄,遇雨则棕。也许因为青蛙皮薄,能够敏感地感觉到周围环境湿度的变化。

我用米饭粒来喂清水缸里的蝌蚪,我看见蝌蚪们在瓶子里畅快地游来游去,一个个上下游动、旋转穿梭,机灵得逗人,生动得撩人。被我绑架在清水缸里的小蝌蚪,失去了自由的小蝌蚪,吃喝拉撒睡都在清水缸里的小蝌蚪,你们为什么还这么无忧无虑?黑黑的小蝌蚪,一缸清水里的飘荡音符,我常常好奇地捞上几粒,放在手心看个够------它们没鼻子没眼的,掬在手里,尾巴还在摇。圆泵泵的小嘴嗦嗦翕动着,像宝宝在吮奶。整个尾巴除中间细细的一条黑线外,全是薄如蝉翼的裙边,像某些金鱼的纱鳍。难以想象,如此软绵绵而半透明的身躯,如何成长为四条腿的青蛙。

小时候,每次最多喂养上几天,观察够了,我就把小蝌蚪们放归大自然,让它们到天然的活水之中去,快快乐乐地生活,健健康康地成长。我不知道,我喂养之后又放掉的那些蝌蚪们,后来是死了还是存活下来了?我不知道,水中的大鱼,会不会张着大嘴,一口就将四散逃命的蝌蚪一只只的全吞进肚里,那情景肯定惨烈揪心。我曾不止一次想起过这个问题,但我明白,即使我特意去看望它们,假如它们全都侥幸活了下来,我也再无法辨认它们了。它们的尾巴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了,在尾巴跟腹部的结合处,它们长出两条腿来了,再过一段时间,两条前腿也长出来了。它们不仅仅在水中游动,还可以跑到陆地上来,到处蹦达,遍地觅食了。一开始能跳一尺左右的距离,越长大,跳得越远。再后来,它们变成了泥浆中肚皮臃肿的大青蛙,松弛的脖子搏动着像帆一鼓一鼓,啪哒啪哒齐足跳着,扑通扑通没入水中。一到夜晚,就开始了合唱,蛙声如潮,连成一片,此起彼伏,这低音合唱使空气凝重振动。

我喂养过的蝌蚪,最后都不知下落如何了。我不知道放归的它们,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它们在哪一个小水潭,在哪一条小溪流?即使我经过它们栖居的地方,与它们邂逅相适,我也不会知道这是曾属于我的蝌蚪,因为它们早已不再是童年时的拙稚模样。

那时的山野,一切都是清亮透明的,没有一丝浮尘杂滓。旷远的天地间传来的是各种鸟的鸣叫,水中的蝌蚪成行排队,自由自在。我在水边麻利地提起裤腿,一双脚丫直接踏进了溪水里,细细的沙粒柔柔地从趾缝间挤出来。在不远处的光滑岩石下,一群蝌蚪时隐时现。这群蝌蚪与我之间,也许曾相聚在同一个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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