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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学脉,赓续文化

 黎荔专辑 2021-12-17
国之学脉,赓续文化
黎荔

 
西安交通大学的前身南洋公学,1896年创建于上海。1921年定名为交通大学。1955年,中央决定交通大学内迁西安。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和国防建设的需要,改变当时高等教育布局不合理的局面,支持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扎根上海近60年的老交大响应国家号召,从1956年起分批迁赴大西北。
 
中国大学内迁,其意义怎么估计也不过分——保存学术实力,赓续文化命脉,培养急需人才,开拓内陆空间,更重要的是,表达了一种民族精神以及精忠报国的坚强信念。从昆明的西南联大旧址到西安的交大西迁博物馆,勾勒着中国大半个世纪的国之学脉。


 
大学应该保持对高尚的追求,教育应该同国家前途命运紧密相连,否则我们这个民族的精气神或将无所归依。近年来,西南联大由历史研究衍化为现实热点,正如学者谢泳所言,是因为当下中国的大学精神在退化,人们转而向历史寻求慰藉与回应。而当前,对60多年前交通大学举校西迁的回顾,对“西迁精神”的弘扬,亦复如是。
 
建国初期,一穷二白,百废待兴,中国大学顽强地生存、抗争、发展,其中蕴涵着某种让后人肃然起敬的力量。看那些西迁老照片,西迁的交大师生虽然人贫困,可人不猥琐、不油滑,甚至可以说器宇轩昂、精神抖擞,他们的自信、刚毅与聪慧,全都写在脸上——这是我阅读交大老照片的直接感受。今天的中国大学,从校园建筑到科研成果,都正朝“世界一流”飞奔,但再也找不出如此明亮、干净与自信的合影——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充溢于天地间的精神力量。


 
那时的西安出了明城墙,就是茫茫麦地的郊外,“天晴扬灰路,下雨水泥路”,据说西迁初期,交大教工家属区夜里还时常有野狼出没。1956年建设中的校园,学生需要穿过杂草丛深的工地去教室上课。1957年,学校的大礼堂还没有建成,学校请来工匠,用南方运来的毛竹搭建了一座临时“草棚大礼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学校开大会、文艺演出、放电影,都在这个可容纳5000人的草棚大礼堂里进行。据说,在困难时期,学生吃不饱饭,但是仍然坚持挑灯学习。交大彭康校长心疼学生,亲自劝学生熄灯休息。但等校长走后,学生又打开灯,继续争分夺秒读书。食堂的大师傅们大都是从南方来的,能做得一手绝好的淮扬菜,但用本地食材很难发挥专长。为了犒劳交大师生的南方胃,条件允许下,学校会给全校师生派送用餐劵,让食堂特别加餐,但对于老交大人来说,红烧狮子头和咕噜肉在国庆节都舍不得吃,要等到每年48日交大校庆才舍得吃。


 
在中国大学日渐富有、也日渐世俗化的今日,谈论那些已经隐入历史深处、但却精神抖擞的大学往事,也算是“别有幽怀”。当年的西迁创业者如今都已退休了,白发苍苍,垂暮之年,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已长眠于自己为之奋斗过的黄土地。可是他们带来的事业发展了。正是因为这些老一辈创业者用自己的牺牲和奋斗,换来了一所从上海迁到万里之遥的西安,不但奇迹般存活扎根、而且不断发展壮大的新交大。西迁60余年以来,西安交通大学培养了42位两院院士,为国家输送了27万各类人才,其中40%以上留在了西部工作。
 
成立于国家危难之际的中国现代大学,所承载的“实学培国本,民族得中兴”的使命,使得其命运充满了绝境中奋起,为世界之光的民族气度。这种大学精神,不仅仅是学人学脉之传承,亦是国运国魂之担当。大学是有生命的。大学的生命即是文化日新的生命。年复一年走进大学复又走出大学的,是人类生命代谢中最鲜活搏动的血液。一个伟大的文明不会彻底死亡,一个文明历经危难传给另一个文明,古典文明凤凰涅槃传给现代文明,它们联接着人类历史。教育能够传播文明,我们现在能够传承的文化遗产、精神传统,远比过去丰富,这毫无疑问证明了我们的进步。纵然百年风雨飘摇,纵然我们有抱怨,进步仍然是真实的。而其中,中国大学以其不息的搏动,实现着中华民族精神文化的新与旧之更生。
 
利己而随俗的时代的大多数人们已经忘了秦汉武士怎样仗剑,忘了魏晋文人怎样运笔,忘了唐朝诗人怎样纵横河山,忘了在“风雨如晦”的年月仍要“鸡鸣不已”,忘了在山河破碎的时候应当视死如归,忘了“众人皆醉我独醒”,也忘了“任尔东西南北风”。但作为国之学脉的大学,还是要坚持“立德立言,临危受命,胸怀天下,无问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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