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晚，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游戏——“松针拔河”。这个游戏要两个小伙伴一起玩，把两对松针交叉在一起，每人抓住一对松针的另一端，用力向两边拽，谁的松针先拽成了两半，谁就输了。也不知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但就像嗑瓜子一样，一玩起来就停不下来。也许因为，拉松针和嗑瓜子，颇有相似之处，就是动作会形成一种迅速反复的激励和刺激。瓜子壳是吃瓜子的一点小障碍，但剥开它，你马上就能吃到瓜子仁作为奖励，这形成了一次次绝佳的即时反馈，激励着你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松针拔河，不是你的松针劈了，就是我的松针劈了，赢了是小小的激励，输了是小小的刺激，于是你还想继续玩下去。瓜子体量小、难饱肚，还可以边嗑边做别的，聊天看电视一点不耽误；松针在我们那个地方漫山遍野万里松涛，一场风雨过后，密林里铺满了长眠的松针，俯拾皆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两者，不是手指就是牙齿的灵巧动作，对人的力气消耗都不大，可以迅速反复，又有激励刺激，所以能够做到连绵不断。松树刚毅，你想象不出它的叶子会是片状、羽毛状，那就太阴柔了，松树的叶子决不可能单薄，必定刚劲无比。什么样的叶子符合松树的气质，只能是一根根尖细的松针，威风凛凛，透着锐气与锋利的强劲势头。看哪！一朵朵绿色的刺猬花怒放在松树枝头，一棵浑身是针的树，决不会弯腰乞讨，也不会像寄生藤那样攀援高枝。不知松树用了多少年的进化与坚忍，才练出了这千万根怼天怼地的针，它把那些柔软的叶子卷起来，变成了针。松针进化得精致小巧，朴素的外表尽管不够出彩，却有效保持着水分过渡蒸发释放的大起大落，岁寒不凋，屹立严冬，让松树的生命持久旺盛繁茂。
松针拔河游戏，怎样才能做到胜率较高呢？秘诀就是新鲜松针。我从来不用已掉落很久、苍黄干枯的松针。我喜欢在松树前观望，掂起脚去采摘那些像猫胡子一样坚硬的青翠松针。一根理想的松针，必须挺直似矛，色泽翠绿。这样如剑如戟的松针出战，才能勇不可当。新鲜松针都是柔韧的，用来拔河时充满了胜负难分的张力。有时大家的松针同样的柔韧，于是便有几个你来我往，胶着难分。此时握松针必须要稳，将整根松针绷直，发力稳定，避免左右乱晃，同时掌握好对手的发力节奏，用力精准，方能一招制胜。虽然不过是两根小小的松针比拼，但也充满了孩子们的竞技乐趣。有的松针还能连拼两局而不断，放在掌中颇为扎手的这根英雄的小松针，青翠碧绿，柔中带刚，似有着无穷的生机，散发着不屈不挠的精神。松针有股清淡的香味，这一根根绿的针，把松香的秘密配方都卷藏起来了，掰都掰不开，连冬天也穿不透松针的身体。每当步入寒冬，苍茫大地一片萧瑟间，松树依然婆娑着鲜亮的绿色。即使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松树上堆积，松树的枝桠上积满厚厚的雪。但是，松针还是像风雪里爆炸的绿色烟火一样，每一根松针都气昂昂的挺立着，顽强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待到春回大地，气温上升，冰融化成蜂窝状，然后突然在春光乍泄之下，滴滴答答化为溶溶春水，这些晶莹的冰的水，会把每一根越冬松针洗得干干净净，仿佛它们是刚刚长出来的新松针。其实，松树也是会落叶的，只是，没有固定的落叶时间，不会在秋冬季节大规模落叶，松针的新老交替，在四季中不知不觉更迭暗换。小时候的我，为了和小伙伴玩松针拔河，常常沿着山边弯曲小路，向着安静的松林深处盘旋而上，走着走着，脚下便踏在厚实的松针上，周围都是针叶林，微微含着松脂的气味。目之所及，哪里都是绿的，群岭起伏是林海的波浪，翻腾的浪尖，是一簇簇尖尖的松针。抬起头似乎一眼望不到那蔚蓝的天空，仿佛被困在松针编织成的巨网里。低下头，松针脱落一地的干爽金黄，闪烁着耀眼的光华。有些松针落在干枯的小枝上，刚好稳稳地劈腿站立，仿佛骑着大马一样，越看越有趣。不知为什么，看到落满了银杏黄叶的小路，总能感觉到银杏的伤心，也许因为地上铺的是一层绒绒的碎金，是那些再也不能漫天纷飞的蝴蝶翅膀，而脚踩在积得几尺厚的松针上，总替大地觉得疼痛，因为千万根松针扎着无法躲避、动弹不得的土地，但细想，生长出坚韧松林的土地，也是雄强不屈的土地呀，大地怎么会怕疼呢？真想听着松涛阵阵沉吟，沿着一条落满松针、倒着朽木的苍郁小路，就这样永远走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