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过一本绘本,关于俄罗斯著名芭蕾舞演员安娜·巴甫洛夫的传记绘本,安娜与芭蕾的第一次相遇被描绘得如诗如画:世界很大,安娜很小,雪花漫天飞舞,但有一天晚上,妈妈带她去看一场芭蕾舞,一切都不一样了——“安娜找到一种美,一种她自身无法容纳的美。”记得被称为“加拿大文学女王”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也说过类似的经历。1956年,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当时还是中学生的她,在阳光灿烂的某一天,穿过足球场,走在从学校回家的平常小道上,忽然,她感觉到“一只巨大的拇指无形地从天空降下来,压在我的头顶”。于是,一首诗诞生了。尽管只是首年少之作,但“作为一个礼物,这首诗――来自于一位匿名恩赐者的礼物,既令人兴奋又险恶不祥”。那个过程有触电般的感觉,阿特伍德这么描述“我从非写作者变成写作者的转变发生在一瞬间,就像B级电影里温顺的银行职员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如果有旁观者看到可能会以为我是接触了某种化学药剂或者宇宙辐射,就像使老鼠变成庞然大物,使正常人变成隐形人的那种”。 我觉得,可以用“天命”一词来描绘这种境遇——对每个人来说,发现属于自己的天命都是至关重要的,而发现和领悟的瞬间,可能充满了神秘性和支配性。当一个人充分了解自己的天赋与天命,找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向并在其中找到了适当地安放自己的位子,之后不论是腥风血雨还是风调雨顺的年代,个人与时代的关系即所谓“时也运也”,即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论如何,知道自己的天命之所归,起码也能过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一生。在中国传统文化“天人合一”思想中,“天”的含义既具有双重性,又有同一性;有时“天”指天帝、老天爷,有时“天”指大自然,而有时二者兼具。这可能与中国上古人类的泛神(即自然世界万事万物皆有神)信仰有关。所以,中国文化中的“天”,既是自然之天,物质之天,又是命运之天、意志之天、伦理之天、神圣之天、救赎之天、创造之天等,已经具有准宗教的意义。“尽人事,听天命”,当一个人相信他承担着某种上天所赋予的使命,他就有一种被天罩护的勇气,自然而然就有一种摧枯拉朽的生命力支撑着他,给他凛然之气,给他一身傲骨。当年在西南联大,敌军炸弹来跑空袭的时候,梁漱溟、刘文典都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说我不会死,因为还有事没干完。为什么他们奔走于枪林弹雨之中而无畏无惧?因为他们有一种天命感。感受到自己是天命之所归,要肩负道统的传承与赓续,也使陈寅恪的一生如他自己诗中所言,“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陈寅恪先生所说的“负气”,指的是他人生自始至终追求“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哪怕空有才华却不得认可,知音难觅壮志未酬,环顾海内,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夕阳,他也并不后悔“一生负气”。风雨飘摇的历史岁月中,他恪守文人的清高和骨气而不移,从不曾负过自己名字中的“恪”字。天命可能对有些人很早就展开了召唤,启示了道路,但对另一些人,要等到“五十知天命”,沧桑半生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间是干什么的,应该去做什么事业,还有很多人可能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来世间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么我的天命是什么呢?似乎有所领悟,但依然未尽清晰。——是在过去被完全遗忘之前将它留住,努力记录我生存于其中的时代?还是表达那些尚未被表达的生活,替至今未有名字的事物命名,赞扬繁复无比的生命,赞颂浩浩莽莽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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