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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

 睿说 2021-12-22
      教育是医治人的心灵,设计是医治城市。对一个教建筑学的老师而言,除了多年前设计医院的时候,几乎无暇观察真正的医生的日常。
     学期末也是年末,本来觉得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是突如其来的疫情汹汹,学生、员工、项目各种焦虑纷纷找上门来,好在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一年到头都忙的头打脚后跟,早就被我妈戏称我的忙碌纯属“狗揽十八堆,贪多嚼不烂”,我专心致志于要嚼烂消化堆积如山的“一揽子”,完全没有觉察自己的零件出问题,需要大修了。
     那句用来批评领导的话,如今用在我身上,贴切又荒诞,“你啥都好,就是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学生说“老师,我要是身体有问题,我脑子就先不转了,你这配置真是奇怪,身体出问题了,头脑非要把身体控制着居然没有倒下…….”字面上的意思我懂,是说老师我脑子有问题是吧?
     我一路反省回家。


     但是这件事上,我强大的脑子就不好使了,很快就忘了要反省个啥?
    课程结束后的周三,收拾停当准备去工作室揽事儿,走到客厅觉得有些喘,后悔自己穿的太多,暖气烧得太足,脱了外套准备在沙发上坐一下,一屁股坐下去就没起来,整个人像是被点了软穴,并没有晕过去,只是动不了了,被无名的力量压制到日头西斜,我的最强大脑摆脱迷雾跳出来大喝一声“哎,伙计,先修修自己啊”
      周四开始跑医院,从血压、颈椎、心脏到牙齿。才发现,要补的窟窿这么多?!每个科室的医生都坚持要修理我,而不是直接换掉,搞得我又有些迷茫。虽然我在设计上也坚持城市更新“修旧如旧,尊重原貌”,到了自己却觉得拆吧拆吧重新组合更爽快一些。
     很是羡慕赛博朋克2077里的人生,坏了拿到维修处去“咔嗒”旧胳膊一丢,新机械臂换上,精神抖擞,活蹦乱跳,升级的版本比原来更快更高更强。

     
    因为医生们“修旧如旧”的原则,我的年末就变成了医院“田野调查”。
     能走的动的时候被迫接受理疗,太阳穴被扎了一针,两个手腕各扎一针,用困难的姿势欢快的心情自拍一张,准备发个表情包。还没发出去的时候就听见薄薄的帘子后面有个幽幽的声音“大夫,给我治一下吧。。。”听声音是个老人,哭唧唧的语调却像是个三岁的孩子。
       大夫提高嗓子用极其温和语调问她有没有挂号,有没有陪同,多大年纪了,她都回答不出,反反复复就一句话“治一下吧”中间夹着难过的呻吟,大约持续了几乎半小时。
      也许是我脑袋上针太多,时间也变得漫长了,大意是医生觉得她年纪太大没有陪同不能施以治疗,她哭着哼唧,声音仿佛胶在离嗓子很远地方“没有人。。。疼。。。治一下。。。走不到楼下去。。。”医生的声音始终渺远又温和。
      隔壁床的一位老太太嗓门巨大,压住了这个可怜人的嗫嚅,“奶奶在医院,奶奶头上扎着针,没法给你开门,找爸爸吧,爸爸不接电话?那你等等再给爸爸打吧,奶奶现在帮不了你了。”
     桌子上的定时器尖锐地响起“今天是个好日子”的音乐,医生来拔了我的针,我套上自己的围巾,慢慢地走下楼,天真的好晴朗,一点风都没有。

      然后去看牙医。之前的各种痛找不到出口,还在微信上质疑了一阵牙医,认为一切都是由牙引起的并发症,其实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好让自己觉得可以若无其事,从心理上轻重缓急的角度,迁怒于牙齿比让其他器官担责要轻松得多。来的次数多了,疼痛已经麻木,心里对自己之前的乱扣帽子把心脏问题推诿给牙医感到些许的内疚,想想应该相信专业,把肉体交给医生,精神上置身事外,默念王阳明的“人在事中磨”,心作壁上观,倒也发现不少趣事。
     施施然踱到医院,就被堵在医院入口,说是用于防疫的软件打不开,临时派了两个实习生登记身份证,男孩子字写得很慢,一看就是不常写字的样子,很想夺过他的笔替他登记,左边的牙用疼痛及时制止了我好为人师替人捉刀的冲动。
     两个穿绿色护士服的小姑娘一边跺着脚一边缩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去,排队的人们口罩里露出的眼睛里带着茫然,也有人大声地打电话给预约的医生,那边医生无奈地说自己也没进来。 打电话的人身边匆匆跑过去一个脸上带泪痕的姑娘,边跑边对门卫用加快了的语速喊:“内二的,检测过了,要迟到了,他们让我从这边进”。门卫伸出胳膊,放过了满脸泪痕的小姑娘,拦住了也想趁机溜进去的好几个人“她是护士。”没进去的人悻悻地有回到队伍里来,伸长脖子重新等待。
     牙科里面医生手里拿着牙钻,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跑来“妈妈,网断了,要重新登录。”
       她妈妈一手牙镜,一手牙钻看着我,我口吃不清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孩子上课要紧。”
       及至又坐下来开始治疗,大家似乎都从一早上的慌乱里渐渐适应过来,开始说谁谁没赶来上班,被封闭在小区里了,谁谁上班太积极,被封在办公楼里了。邻床有个汉子在惨叫,对面的小伙子和医生商量说自己违反老婆命令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疼得不行,及到医生说了治疗方案,他又把着医生的胳膊小小声地说,“那你觉得我这能不能扛十来天,抗到我老婆从防疫岗上回来?”
       我这边的小护士用很坚定乐观的语调回复其他人的调侃:“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来上班的,我们同住的诊所已经关了,都回家去了,我不,我一定要来上班的。”

       操作扫描的医生说刚好攒够一批,我的牙三两天就可以做好,我的牙医和刚刚的小护士接口说“哎呀,我的病人运气真好”,“我的病人”这四个字足以治愈我一冬天的所有症状了。                                                                      

   裹着自己,沿着医院外面的街巷上走回去,嗯,老王羊肉面开着,鲜奶开着,黄焖鸡开着,打了一大份胡辣汤,提溜回家,虽然大门封闭,我又绕了很远,忽然觉得不需要再去找心脏医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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