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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诗人，却真的喜欢诗歌。喜欢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喜欢流淌在那些句子之间真切的情感。冬日的午后，微暖的阳光从鹅黄的落地窗帘背后，舒缓地倾洒一地。那些斑驳的光影，亦如那些流逝的时光，转瞬就改变了模样。你纵然伸手，也是抓不住一丝一缕的温情。但时间却没有因此而停止，它始终保持着匀速前进。而我们，却不得不在它的追逐下，一路奔跑。毛子在他的诗歌《晃动》里如是描写： 尘埃一直在阳光里旋转 我沿着木梯跑出院落、大街、外省 我跑过少年、婚姻、中年…… 这一跑，凝聚的就是我们一生的时光。少年时，我们怀揣无边的梦想，无视现实的险恶，甚至会为了一个突然而生的“莫名其妙的念头，兴奋得彻夜难眠”。因为“那时年轻啊！心高气傲；只关心遥远的事物，对身边的琐碎不屑一顾”（毛子：《书简:给康慨》）。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的理想真的都很远大，未来在我们童真无知的心里，是一片灿烂星空。谁也不曾想到，若干年以后，我们几乎无一例外地成了平凡而普通的人。偶尔回首，我不禁哑然失笑。“岁月不饶人。有时我们不得不向生活低头”（毛子：《书简:给康慨》）。人在必要的时候，向生活低头，其实也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里蕴含的是包容和豁达。 青春是一首百媚千转的歌，是上帝在不经意间丢失的一朵微笑。张扬，自信，徘徊，低落，属于青春的一切特质都是单纯而美好的。只是，青春是一条单行的轨道，走过去，我们就失去了返程的机会： 我们驱车沿着乌鲁木齐的北郊一直往北走 直到暮色降临 我们才无声地掉头 我们清楚：那两个孤独而年轻的背影 再也追不上了…… ——《青春祭》 爱是诗歌的本质。只有一个心底深藏着爱的人，才写得出感人的诗句。爱有多宽，灵魂就有多高。让我们爱高山流水，爱四季更迭，爱春花秋月，爱女人，爱孩子，爱人间万物吧。在人生的不同时期，我们的爱常常会改变，会游离原来的方向，但爱的本质却依然是质朴的。 我一生爱的是同一个女人 但她有时叫冬妮娅、萨福、林徽因 有时是生活里闪过的身影 …… 现在，我老了，她们的美也老成美德 但我依然爱着这一张脸的不同侧面 ——《爱的十四行》 爱的缤纷色彩印染出人生的丰富内涵，诗歌中的“女人”仅仅是爱的一个载体，她所承载的是诗人内心无比广袤的世界。 我一生途经的地方： ——是父亲、女儿和妻子…… 它们是我的祖国 或永久的收容之地 而我所说的父亲，也包含母亲 这一对含辛茹苦的人 他们年轻时磕磕绊绊，到年老 变得恩爱、平和 ——《当我弥留之际》 多么朴素的文字，多么深厚的情感。父亲母亲，夫妻儿女，这些平凡可亲的人，都是我们生命里必不可少的盐分，跟他们有关的爱，跟他们有关的岁月，即便是淡然如水，也都是我们心灵深处无法抹去的烙印。血脉渊源，如一条自然流淌的河流，我们有幸成为这条河流无法替代的支流，一直一直，沿着某种潜在的路径延伸。为此我们要感激上苍和命运的安排，让我们成为彼此的亲人。 女儿在前面跑，我甜蜜的分享有些慌乱 ——这在世的幸福 我担心时间是否足够 ——《四月二十日，与女儿登山》 寥寥数语，却把一个为人父亲的幸福和忐忑心情，全然显现。在毛子的诗歌里，出现得最多的两个人就是父亲和女儿。他们是离毛子最近的河流，也是毛子最真的至爱。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你做了我的女儿 就像多年以前，我成为我父亲的儿子 一场赶赴今生的骨肉之约 在那个漫长冬日的午后 彼此托付 互为验证 ——《生日贺卡》 一场无法更改的生死之约，让三个原本独立的生命个体，如串珠般紧密相连。彼此依靠，彼此温暖。而串珠的内核，依然是一个字：爱。 毛子是宜都人，客居宜昌，年轻时候，在外地也漂泊过一段时光。他的文字里，多处写到异乡的河流，山川，铁路……，以及自己遗落在异乡的满腹乡愁。 余光中的《乡愁》如海峡上的一轮明月，抚慰了太多游子沧桑的心绪。而毛子说，《我的乡愁和你们不同》： 在宜昌，我并不快乐 我与周围的生活格格不入 为什么一直在后退 为什么我快把我没到过的地方当成了祖国？ …… 现在，我是一个没有国家的人 我的乡愁也抵触着 那块小小的宜都 作为一个诗人，毛子时常处于自省和纠结之中。文学的价值，现实的冷酷，如一面冰冷的镜子，折射的是整个社会的诟病。 可怜的朋友，你是一个把文学当成救命稻草的人 我不知道，你最后一次浮出水面 抓住了什么 ——《纪念蔡红兵》 这首诗歌以近乎平淡的叙事，讲述了一个叫蔡红兵的文学爱好者，屡次受挫，生活不顺，最终以溺水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读完，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透过毛子的文字，我仿佛看见那个“二十出头，为人固执、本份，硕大的脑袋上有一双神经质的眼睛”的小伙子，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的眼神干净澄澈，却无奈到绝望。这到底是文学的错，还是命运的劫？ 生与死，看似是两个对立的命题，其实它们仅仅是生命的两张面孔。毛子在诗歌中多次写到了亲人或朋友的离世，那些深藏于心的隐痛，成为已近不惑之年的毛子心底最深刻的忧伤。 这些曾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比我提前离开 现在，在冬天的阳光下，我想起他们 我记得一个作家说过：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任何一个人的离去，都是我的一部分在丧失 ——《丧失之诗》 特别是最亲的父亲的离去，让毛子心中多年稳固的精神堡垒顷刻轰然倒塌。失去了父亲的毛子说自己是一个失去了祖国的人。随后，他用了大量的篇幅，回忆跟父亲在一起的点滴时光。 父亲变成一条河流时 我正好从桥上经过 随后，他变成了公路、树木和落日 车窗暗下来，父亲也变暗 暗中的父亲，又变成了凉风、灯火和车内的颠簸 我回到城市，父亲也形影而至 城市里的父亲是空气，店铺和星空 唉，爸爸！我们在不同的形态 你这样的尾随，让我酸楚 让我有点想哭 这首让人读罢就忍不住流泪的诗歌叫《我的爸爸挥之不去》，给了毛子生命的父亲，即使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的气息却一直渗透于毛子的血液之中，与毛子的呼吸同在。 毛子关注的事物很多，很细，细微到黑夜里的一根火柴，渺小到草垛里一只孤独的麻雀。他劝诫世人要《远离毒品》。他为在地震中受伤或死去的孩子祷告： 我从此是一个不安的人了 ——在残肢断手面前，我的奔跑是不安的 在饿面前，进食是不安的 在一具具装尸袋面前 我早上的醒来是不安的 ——《我是一个不安的人》 毛子的不安里间杂着对生命本源的叩问和质疑，面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我们是有理由对之失望的。而失望却是源自我们满心的希望和满心的爱。因为爱，所以在乎。因为在乎，所以失望。 毛子是个吝于使用华丽词藻的诗人，他的文字，如同他平日的沉默和内敛，那样安静，平实，淡然。但潜在于文字底部的张力，却显得无比的厚实和有质感。 在如今这样一个羞于跟人谈文学的时代，诗歌的地位就更显得微不足道。网络里，不是诗人的“诗人”，甚至还有写诗的软件，都在日以继夜地制造，冠以诗歌头衔的，无以数计的文字垃圾。写诗的人多如牛毛，读诗的人少之又少。诗歌，由此变得大众而又鄙俗，这让真正的诗人羞愤而又无可奈何。 时间长河，大浪淘沙。是金子，在哪儿都会熠熠生辉。等你读了毛子的诗歌，就会明白，什么是好诗，什么是真正的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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