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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故事源自宋代桂万荣《棠阴比事》，翻译时稍有改动。 曹炳福，陕西同州人士（今陕西大荔），家中有良田千顷，更有商铺数家，端的算这同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绅。既然是富绅，生活必然会比常人要奢侈一些，除了住着深宅大院、家中又有上千的仆人奴婢伺候外，曹富绅家里还有一些家奴。  家奴跟仆人婢女差不多，做得也都是这家里水洗打扫的粗活，好一点的会成为家主的身边的侍从或侍女，但家奴最大的不同在于，家奴是跟主人家签了死契的。说得直白些就是，生是主家的奴仆，死是主家的死奴仆，而且主家握有家奴的生死大权，如果家奴犯了家法，被主家打死也是无人过问的。 徐老爹就是曹家的家奴，确切地说，从徐老爹的父亲开始，就是曹家买回来的家奴，一直到徐老爹的女儿徐慧出生，也还是这家的家奴。徐慧虽然是家奴，但生得漂亮，聪明伶俐，又是家生子（在主家出生的孩子）深得府上主人的喜欢，尤其是曹家二少爷曹思勤，更是一直垂涎于徐慧的美色，想要讨来给自己作通房。好在徐慧的母亲是曹夫人的贴身侍女，徐慧又是个端方雅正的孩子，于是曹夫人一直都没有答应将徐慧赏给自己的二儿子。  这天，府衙的官差禀报知府官，说有人报案，声称自己的孩子失踪了，此人正是徐老爹，而失踪的那人正是他的女儿徐慧。徐老爹说徐慧从前天夜里开始没有回屋，到今天整整两天没有见到人，家里上下找了个遍，夫人还派人到城里找寻依旧没有下落，逼不得已来报官，希望官府能够找到徐慧的下落。 本来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徐老爹来报官也是想尽快找到女儿。因为徐慧做的都是侍候夫人的活儿，几乎用不到她出府跑腿，家里人都觉得是她自己出去了，又担心她在外面碰到坏人，这才来急急找官府帮忙找人。可谁也没想到，一桩普普通通的失踪案竟然变成了谋杀案，杀人犯居然是曹炳福、曹思勤父子俩，这下可让曹家上下鸡犬不宁了。  这日，知州的录事参军秦仁带着官差直接闯入曹府内，说要缉拿真凶。曹炳福出来应对，问发生了什么事，对方二话不说就将曹炳福、曹思勤父子俩拿下，说知府查的他二人合伙谋杀了家奴徐慧，如今要抓他们回府衙问罪判刑。这下可急坏了曹夫人，更惊呆了徐老爹一家。 公堂上，曹氏父子跪在堂下，旁边还站着曹夫人和徐老爹夫妻俩。知州大人审问曹氏父子，是不是合伙谋杀了徐慧。父子俩没做过当然不能承认，于是知州找出了人证物证，这些证据证明，徐慧失踪当日，曹思勤与徐慧发生过争执，因曹思勤想对徐慧图谋不轨，徐慧不从便发生了肢体冲撞，更是扬言她若不从就别怪自己不客气。而徐慧离开后，曹思勤也离开了，直到天黑了才见曹思勤与其父曹炳福一起回府。  知州查明，曹思勤欲对徐慧图谋不轨，徐慧抵死不从，曹思勤便错手将她杀死，知道事情后的曹父为了隐瞒儿子的罪行，于是父子俩将徐慧的尸体抛入江中，毁尸灭迹，再来个抵死不认，这事便了结了。 曹氏父子听后大喊冤枉，曹夫人更是说自己的丈夫不是那样的人。虽说曹炳福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但在这同州城里，大家都知道曹炳福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待人也是和气友善的。 曹思勤交代说，那日自己确实言语调戏过徐慧几番，但平日里他也总这样，调戏过后也就回屋去了。而证词中说得动手动脚、发生争执以及扬言要对她不客气更是无稽之谈。而父子俩半夜回来，是因为父亲在外应酬喝多了，随行的管家回来叫他一起去把父亲接回家。  然而官府却不听这些，他们似是认定这就是一起父子俩谋杀案，于是不论对方喊冤喊得多大声，仍旧被官差押入了大牢。不日，官府便做出判决，判定父子俩合谋杀人论法当处斩。 众人都在唏嘘，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和和气气的曹老爷竟然是这样凶残至极的人，而曹家此时却乱成了一锅粥，好在曹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她没有因此责怪徐老爹夫妇，反而拜托他们尽快找回女儿，他们身为父母应该会知道徐慧有可能去了哪里。 可就在众人以为曹氏父子要被处斩的时候，刑期却一拖再拖。渐渐地，坊间传出了一些流言，说主管刑狱的钱若水钱大人收受了曹家的重金贿赂，所以才把曹氏父子的刑期一拖再拖的。 钱若水，字澹成，河南新安人，时任同州观察推官，也就是主管一成刑狱的官员。当曹氏父子的卷宗送到他那里时，他便看出了问题，先不论曹氏父子是否真的犯了杀人的罪过，就说失踪的徐慧，要想断明此案必然要找到徐慧本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于是众人又是感慨又是责难，原来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花银子，杀人都不用偿命啦。同城的官员更是当面质问钱若水为什么一直押着不执行。直到知州大人不堪压力，也跑来问钱若水一直押着不执行的原因，钱若水支开旁人，才跟知州大人说了实话。 “知州大人，卑职之所以一直押着此案不执行，是因为卑职在找人啊！”钱若水禀报道。知州问他在找谁，他说：“找本案最重要的人证，徐慧。”原来这十多天来，钱若水一直在派人寻找徐慧的下落，如今徐慧本人终于被他找回，而且还是活人。这下可把知州大人吓到了。 为了确定此女子就是徐慧，钱若水命人将徐老爹夫妇请到县衙来。钱若水问：“如今若见到你们的女儿，你们可认得嘛？”徐老爹夫妇当时就表示，哪有不认得自家女儿的父母，肯定认得的。于是钱若水命那女子出来，只见徐老爹大喊一声“女儿”，徐夫人更是哭着上前抱住了徐慧。徐慧被寻回，这下扣在曹氏父子头上和谋杀人的帽子也理所当然被摘掉了。  然而，知州大人却并没有罢手，此案之所以差一点就酿成冤假错案的大祸，其背后的罪魁祸首必须要揪出来。一番调查下来发现，那幕后的黑手，竟然就是当人带人去曹府抓人的录事参军秦仁。 秦仁，同州录事参军，主管同州的文书事务。秦仁虽是同州的参军，但俸禄不高，加上他本身比较挥霍，所以朝廷的俸禄基本上不够他日常开销。 曹炳福身为商人深知要跟各路人打好交道，于是便曾主动孝敬过一些银两给秦仁。可秦仁是个挥霍无度的人，曹炳福给了他钱更让他奢靡起来。后来钱花光了，见曹炳福迟迟没有送来银两，便主动找上门，更是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跟他借十万两银子。这话虽说是“借”，但只借不还也是心照不宣的事。 可曹炳福也不是吃素的，他见秦参军是个无能之人又贪得无厌，不愿再借钱给他，两人不欢而散。不久后便出了徐慧失踪的案子，秦仁心中对曹炳福的嫉恨正无处发泄，偏就送来了这么一个机会。于是他捏造了证据又收买了证人，将谋杀的罪名扣在了曹氏父子头上，以此来消解自己心中的愤恨。  而徐慧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那日徐慧被曹思勤言语调戏后，她心中烦闷便想要出府去散散心，可她平日里很少出府，自小就在曹府长大，对外面的道路环境都十分陌生，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又找不着回府的路，身上也没有银钱，便找了最近的一家农户，请对方收留自己一晚。 后来碰巧赶上农户的妻子生产，她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但身为侍女照顾人还是很有办法的，为了表达感谢对方收留自己的恩情，便留下来照顾了几日，直到钱若水派去的官员找到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家里竟因自己出了大事，彼时她正端着一碗鸡汤要给农妇送去。  事情真相大白，曹氏父子沉冤得雪，秦仁被卸去了官职，而钱若水也被当地的百姓称赞，曹氏父子更是要以重金感谢他。如曹炳福所言，金银钱财本是俗物，就算是千万两的黄金白银，也无法抵同钱若水的救命之恩。他不仅救下了他二人的性命，更帮他们洗掉了杀人的污名。知州大人更是决定要上表朝廷，请旨圣上对其进行嘉奖。 可这些钱若水都拒绝了，他说，身为同州的推官，查明真相，捉拿真凶本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只要他在职期间没有一起冤假错案、没有误判、枉判、错判一人，便是对得起圣上委以重任，对得起这身官袍了。 作者的话： 刑狱自古便是大事，攸关众人生死，攸关法律公正严明，在古代还关乎朝廷的威严，而如今也是关乎司法机关以及国家的公信力。身为审判者，出现冤假错案本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侦查也好、审判也罢，更要严谨又严谨，切不可草草了之，更不能徇私枉法。这才对得起公民对国家、对法律的信赖，才能真正实现依法治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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