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滑雪撵鹿的猎人。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长白山麓、松花湖畔的老关东农家博物馆中。朔风呼啸，大雪飘飘。尖利啸叫的西北风时不时地卷着大雪撞到毛头纸糊着的花格子窗户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两铺火炕中间的地上，泥火盆中的炭火燃烧正旺，烤得人浑身暖烘烘的。 此次，我是特别来此找这些长白山麓、松花湖畔的老猎人、老水手、老木帮、老棒槌把头（挖参人）采访来了。今天的采访内容，是百年前的“撵鹿人”用什么装备撵鹿？ 我知道，那时候的撵鹿人用的是滑雪板。不知是现在电视中看到的那些滑雪运动员用的滑雪板等设备吗？ ★满族滑雪撵鹿的本领，来自鄂伦春族和赫哲族 踏着滑雪板打猎去。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90多岁满族赵老爷子把烟袋中的烟灰磕在炭火盆中，站起身，手指斜挂在木板墙上的老式滑雪杖、滑雪板、兽皮衣帽、牛皮靰鞡鞋，爽朗地大笑着说：这些东西，就是我们满族“撵鹿人”在林海雪原中撵鹿的全副装备。 说实在的，当时有人介绍老人家已经90岁了时，把我吓了一跳。90岁？太夸张了吧！ 老人家看出了我的怀疑，玩笑地说：你就把那个9倒过来看，我不就是60岁了吗？你不用担心，我高兴。我大窘，可是老人家们却是一阵开怀大笑。 老人家说，撵鹿人，就是脚蹬踏板（滑雪板）在林海雪原中撵活鹿的猎人。大清国时，吉林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打牲八旗中，专门有给皇家撵活鹿的猎丁。我的祖上就是撵鹿人。但是，你不要认为这蹬踏板撵鹿是我们满族的传统。我问：难道不是？  林海雪原中的梅花鹿 老人诚实地说：错了。听我祖上说，满族人擅长的是骑马射猎。而蹬踏板撵鹿的本领，是跟着鄂伦春人和赫哲人学的。当然，这些少数民族在清朝时很多也都加入了满洲籍。 ★底端钉着牛掌钉，包着喇叭皮的滑雪杖，还可做武器用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实物，我很难想象这是古代猎人所用的滑雪杖。这是直径约三四厘米粗的两根水曲柳木棍，直挺，光滑，约有多半人高。 老猎人赵老爷子左右手各执一根滑雪杖，弓腰做滑雪状说道：滑雪杖的高度因人的身高而异。高个子猎人的滑雪杖就长些，矮个子猎人的就短些。但是滑雪杖必须是水曲柳的棍子做成，因为水曲柳坚实、韧性大。  撑着滑雪杖滑雪的人。 要知道，撵鹿人有时候手中的直接武器就是滑雪杖，遇到猛兽迫近了，火枪大背在身后，来不及用，双手的滑雪杖就是最好的武器。所以，滑雪杖必须结实，打不断。 滑雪杖的底端套着一个铁环。赵老爷子说，这是为了箍住滑雪杖的端头，防止它开裂。另外用它打起野兽来也有力。我年轻撵鹿时遇到了和我争鹿的狼。狼这东西凶得很，和你争起食物来不死不休。我好不容易撵上的鹿，能让给你野狼？想也别想。于是，就靠着水曲柳带铁箍的滑雪杖，一棍子抽碎了狼的脑袋。别看野狼号称铜头铁脑袋。却就是扛不住我这滑雪杖打。 滑雪杖的底端钉着一枚牛掌钉，三角形的牛掌钉顶尖露在外面约有半寸长。赵老爷子说，这是撵鹿人踏着踏板（滑雪板）过冰河时用的。如果滑雪杖没有牛掌钉的钉尖，那么撑在冰面上很可能呲溜一滑，把猎人闪倒在地。  滑雪飞跃 两支滑雪杖底端半尺处，绑缚着口朝下的喇叭口似的兽皮。老猎人告诉我：那是皮雪罩。冬季的林海雪原被大雪弄得沟满壕平，看不出哪是沟哪是壑。 如果撵鹿人的踏板正追逐到大雪填满的壕沟上，如果手中两支滑雪杖往雪地一撑时，却深不见底，猎人就会被闪倒，结果可能会陷入雪沟雪坑出危险，或者撵的活鹿跑了。 赵老爷子摇摇头说：这倒霉的事儿，我自己就遇到过。可是滑雪杖上有了这两个皮雪罩，皮喇叭口就会戳在雪上，阻挡滑雪杖继续深扎，撵鹿人就会迅速滑过去。我暗中钦佩古代猎人的智慧，实在是高明呀。 滑雪杖的手握一端钻着孔儿，孔中穿着一根结实的兽皮筋，那是套在猎人的手腕上的。  制作狩猎用滑雪板。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老猎人说，撵鹿人在追鹿时，遭遇了狼熊虎豹，生死一瞬间，如果一慌张，滑雪杖脱手，人就成了猛兽的口中餐。有了这兽筋套，滑雪杖就不容易脱手。用起来就顺手。猎人智慧呀！我感叹。 ★滑雪板底面用皮筋缝着野猪皮90岁的老猎人赵老爷子青筋裸露的双手，抚摸着斜挂在木板墙上的滑雪板，爱不释手。他说，这不是祖传的东西，但样式是祖传的。这是他在壮年时期亲手制作的最后一副踏板。 赵老爷子说，兴安岭那边的老哥们把滑雪板叫踏板、木马。所以我们就接过了这个称呼。说它是踏板，是因为它被踏在脚下。说它是木马，是因为用踏板在雪地上滑雪比马还快。  滑雪打猎的人。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赵老爷子的这副滑雪板是柞木板。他说柞木的韧性大，坚实，是做踏板最好的料。但是，柞木板要用去掉了树皮后的那层靠近膘皮的木料。这一层最结实，最有韧性。靠近木心的木板就差多了。我反复看了一下，这副滑雪板宽有15厘米，长有200厘米，一头尖翘，中间拴着若干皮套扣儿，那是捆绑脚上的靰鞡鞋用的。 赵老爷子说：踏板的长度和猎人滑雪技艺有关。技艺越好，踏板越长，但最长不会超过六尺（200厘米），我这副踏板就算最长的了。因为太长了不好拐弯。底下的毛皮都是兽皮。赵老爷子的这副滑雪板缝制的是野猪皮。他说野猪皮结实，毛粗硬，在雪上滑行时有助滑作用。缝制时要顺毛朝着踏板的尖儿。如果上坡时，踏板底下的逆向毛就不会往后滑。我听了恍然大悟。 ★兽皮衣是撵鹿人的标配 反穿皮袄毛朝外的猎人 赵老爷子手指挂在墙上的一套兽皮猎装说：这是我四十多岁时穿的一套撵鹿皮衣。里边塞满了卫生球，否则早被虫子嗑没毛了。说罢哈哈大笑。 长白山中的一大怪是“反穿皮袄毛朝外”。关里人只知道东北人怪，却不知道东北人为啥这么怪，为啥要反穿皮袄毛朝外。 关内人都是把带毛的一面冲着身体，这样，柔软，暖和。外边肉皮面挂上绫罗绸缎或者布面，显得富贵，体面。可是长白山中猎人不能那么穿，必须反穿皮袄毛朝外。因为第一，皮袄毛朝外穿容易在林中伪装身体，野兽远远看去，认为人也是野兽呢。野兽最怕的就是人。 第二，毛朝外不会太燥热。猎人在林中追逐野兽的运动量很大，尤其是撵鹿人，总是浑身热汗腾腾。如果是毛朝里穿着，那是热上加热，谁也受不了。为什么关里人总说东北人的腿也毛烘烘的像野兽，因为他们看到我们的皮裤也是毛朝外穿着。  ★牛皮靰鞡鞋貉皮帽再看我们撵鹿人穿的鞋，是典型的牛皮靰鞡。这种牛皮制作的靰鞡鞋，虽然只是一层牛皮这么厚，但是，里边絮着柔柔软软的厚厚的乌拉草。乌拉草可是比着棉和毛暖和多了。它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吸汗。无论脚上出了多少汗，都被柔软的乌拉草吸了去，所以，无论在冰天雪地中站多长时间，都不冻脚。 这就难怪康熙爷在康熙二十一年春东巡吉林时，在松花江畔的黄幄御帐中，夜晚穿着为皇帝特制的蒙古大毡靴都冻得受不了，最后换了满族的牛皮靰鞡鞋他才暖和过来！ 再看这帽子，是长毛貉子皮的。这是撵鹿人最喜欢的帽子。它的毛长，撵鹿人戴在头上，梅花鹿老远看了就像活动的貉子。它不害怕。  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貉皮帽子的最大好处就是抗风，暖和。你看松花江雪道上的爬犁伙子，大多数戴的都是貉皮帽子。它抗风，暖和。不用放下帽耳也不冻耳朵。这样有利于猎人随时倾听周围的动静。 这貉皮帽子还有一个重要作用。撵鹿人如果在跳跃山涧或者悬崖时，即便失足撞到树上、岩石上，靠着厚厚貉皮帽子，也能有效地保护住脑袋不受伤害。 ★撵鹿人捉活鹿，必须脚踏滑雪板拼命地撵撵鹿人，重在一个撵字上。撵就是追赶。可是，猎人如果不借助滑雪杖、滑雪板、皮衣裤、靰鞡鞋、貉皮帽等装备，想在山林中撵活鹿？那就是做梦！ 梅花鹿这种东西，皇帝为何喜欢它？就因为它长相漂亮、温和、文雅，所以皇帝的后宫中也挂着梅花鹿的像，并且把它和寿星佬、麻姑等神仙画在一起，这样，鹿也就成了仙兽。  既然是仙兽，皇帝就要养在花园中。听说北京的御花园中就养着若干梅花鹿。专人伺候着，把毛刷得干干净净的，为的是给皇帝和嫔妃参观。还听说，北京和承德的避暑山庄，都有鹿苑，专门养着各式各样的活鹿，什么梅花鹿、麋鹿、马鹿等等。就连咱们吉林市小白山的长白山神望祭殿旁，还有个“白山鹿苑”，养着好多梅花鹿，就是等皇帝来吉林时，用它祭祀长白山神的。你看这梅花鹿神不神？ 梅花鹿这种东西，无论中医和满医，都说它浑身是宝，处处都能为人治病。所以，很多人都饲养活鹿。活鹿哪里来的？都是撵鹿人撵的。 在长白山的林海雪原中，连老虎、豹子、野狼、猞猁、甚至熊，都喜欢吃鹿肉。它有大补作用呀！可是梅花鹿却既没长虎狼的尖牙，也没长熊豹的利爪。老天爷只给它长了四条长腿，让它能跑能跳，能有效地逃出虎豹豺狼的猎捕和追逐。 所有的野兽，往上坡跑都费劲，唯有梅花鹿，即便上坡也速度极快，如履平地。所以，猎人要想活捉梅花鹿，除了挖鹿窖（专门陷鹿的陷阱）就是冬天踏着踏板活撵。 撵鹿人必须练就一身在起伏的山岭中，在参天的树林中，借着滑雪板的速度，飞跃沟壑，跳落峭壁，追得上疯狂逃命的梅花鹿的速度。 我暗思，梅花鹿的最高时速可在80-100公里之间，何况在崇山峻岭中呢！可见撵活鹿有多艰难。（作者简介：王天祥，籍贯山东青岛，高级记者、作家，在东北林海雪原生活了50多年，出版长篇小说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 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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