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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开

 夫复何言 2021-12-24
广州好像很少见到梨花,以至于我渐渐都忘了梨花开时有多么美丽了。25年前的旧记写着在北国见到梨花的欣喜,仔细想想,对梨花的记忆才慢慢回温。

即使在故乡,属于梨花的日子也是不多的,往往是各种花儿喧闹很久了,梨花还没动静。可是不知哪一夜春风吹过,第二天一抬头就会发现,半空中已是一层银白色。梨树往往比较高,银装素裹的枝头高挑在花海的最上层,远远望去,五彩的繁花和碧澄的蓝天之间,勾勒出一线深深浅浅的银色云层,通透晶莹,令云层下的一众粉黛顿失颜色。

不过梨花的花期实在是太匆匆,印象中总是才见盛放转眼就飘零了。老家屋后有一棵梨树,从小到大,我甚至都不记得它曾经开过花。

老家的房子不大,前后的大门正对着中间的通道,通道两旁各三间小房,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前门正对着村里的祠堂,后门是一片小小的山坡,平整成一块小小的空地,坡下有小溪流过,从小溪往坡上,依次种了不少树,其中便有一棵梨树。

小时候,这片小山坡是我们的天堂。我们,指的是堂兄、我、堂妹三人,老妹生得晚,错过了许多美好时光。

我们在这方寸之地有玩不尽的游戏,在溪水里垒一道小小的堤,可以捞蝌蚪、兜田螺、网鱼、钓虾,回到坡上可以挖蚯蚓、抓鸡、喂鸭、爬树。梨树是爷爷从山里挖来的一株小苗,建了老房子后种下的,等到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梨树已经是山坡上所有树当中最高的那一棵,树干笔直,伸到半空才开始分枝,所以也是最难爬的。

我们喜欢怂恿堂兄挑战梨树。老哥每次也不辜负我们,摩拳擦掌两下,抱住树干,脚底蹭蹭几步就能攀住最下面的横枝,接着几个荡漾,不觉便蹿到半空,留我和堂妹两人在树下喝彩。

那时候一味贪玩,哪有闲心去关注花开的样子,春水还寒的时候就已经忙不迭下小溪玩耍,待到花落又成天仰着脑袋盼果实,就这样一眨眼便到盛夏。

梨花开完之后很久才慢吞吞地长果子,一开始小小的,树又高,我们几乎就看不见刚长出的梨。堂兄隔三差五被我们派上树枝,查看果子的生长进度。好不容易盼到堂兄汇报“果子有一个手掌那么大”的时候,奶奶就开始严管了,说是哥哥爬树不安全。其实我们都知道,哪里是怕哥哥爬树不安全,奶奶是担心梨不安全。

不爬就不爬呗。反正梨已经长成巴掌大小,我们站在树下就可以看见了。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跟在堂兄后面,放学回来的路上,远远就可以望见山坡上梨树梢一个个铜铃状的果实在风中摇晃。

起初,梨皮是绿色的,渐渐就开始走黑暗路线。别的果实成熟时或者变黄,或者变红,这棵梨树的果实却是颜色一路转暗。原本的鲜绿色,逐渐变成暗绿,然后泛着青灰色,最后还要在果皮上生出小黑点。等到小黑点越来越多,梨的个头饱满得比一个拳头还大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树下挑果子了。

看好哪一个,奶奶会扬起一柄长长的锄头,利用它弯曲的位置勾住果实的蒂,趁梨树不注意突然一发力,这颗梨便顺势从天而降,正正砸在我们脚丫子前。三个人欢呼着捧了梨便啃,虽然外貌不扬,但是口感很棒,清甜多汁,脆爽无渣。我们也试过自己偷偷扛了锄头去敲梨,总是看不准自己想要的那一颗,猛一用力,把一枝头的梨哗啦啦全拽下来了。赶紧把锄头一扔,三个人跳跃着躲到山坡下,因为一颗颗梨接连砸到地上的声音会把奶奶召唤出来,这时候留在案发现场的人,是一定会挨批评的。

很快丰收的季节就到了,不只是堂兄,连大人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爬树了。几个人在树上一小兜一小兜地递下来,汇总到树下的篮筐里,一会儿就可以装满一筐。我负责在树下看守,趴在篮筐上,看每颗果实都闪着灰绿色的光,再抬头看看树上,每个人的眼睛都闪着喜悦的光。

每次总会有树梢上最高处的一些梨没法摘下来,我们总是不甘心。爷爷奶奶就会说:留在上面吧,留给鸟儿们也尝尝。就这样,鸟儿们尝过的梨比老妹吃的还多。她出生后不久,我们搬离了老房子。刚开始几年还能吃上老家捎来的梨,后来就听说梨树已经不结果了。

再后来,爷爷离开了。再后来,奶奶离开了。村里的祠堂重建,老房子全部拆掉,变成了祠堂前的广场。山坡和小溪的模样还在,但是那棵梨树我再也没能找到。老爸说,梨树需要打理,这么多年无人照看,应该是已经自然死掉了。

这些年来,不同品种的梨纷纷上市,品尝下来,我觉得最美味的,还是老家老房子屋后那一棵老梨树的梨。夏日的午后,在山坡上放几张小板凳,一人捧着一颗梨,在斑驳的树影下慢慢啃,梨很甜,手指头沾了梨汁也很甜,就连空气,都是甜的。


附 1995年4月7日 旧记

我奇怪为什么自己失去了观察力,春来有多久了,我却一直没能走出去认认真真地寻找北国的春——也许是偏见?今天步入花园,离地不到两米的半空浮着一层银白色的云——是梨花。进到园内,拣个地方坐下,满心都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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