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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翁，江苏宜兴人，在广东当了几十年的幕僚。他贯彻落实了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中心原则，牢牢把握着佛教远离世俗尘缘的战略方针，一生与女人绝缘。他曾经光荣地向人吹嘘：“我没有碰过女人，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沈翁工作兢兢业业，996是他最低的工作强度。当然，他得到了福报：几十年来攒下数万两银子。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沈翁再也受不了被他人剥削，他决定回老家买地建房，享受悠闲的躺平生活。  沈翁素来听闻有人被“珠江花舫”引诱得倾家荡产。为了安全转移自己的财产，他煞费苦心地选择船只，没有女眷的船才敢包租。经过严格的挑选，沈翁觅到了两条平平无奇的船，一条自己乘坐，一条装载众仆。沈翁觉得这次万无一失，将钱财运进船后，心满意足地放心起航。 船行驶了三四里路，沈翁突然发现自己船上竟然藏着一个美女，远远望去只觉神态优雅、气质十分动人。沈翁此时怒向胆边生，要仆人与船家解释清楚。仆人不敢应答，船家被吓得万分惊恐，跪在地上，不敢回话。那女子急忙走过来，对沈翁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娇声道：“老爷息怒，容我慢慢禀告，若合乎情理就就收留我，不合情理就赶我走，全凭老爷做主，妾身悉听尊便。”  沈翁冷冷道：“好。” 美女当即潸然泪下，哽咽道：“我是宜兴人，姓刘，乳名小玉。自幼跟着父母在广东长大。可惜命薄，错嫁了一个赌徒，将家产输得一干二净。丈夫潦倒而死后，回到娘家没久，父母在又不幸身亡，安葬完双亲后已经孑然一身。现在我只想叶落归根，回归故里，遁入空门。只是我孤身一人，害怕在路上遇到无赖恶霸将我卖去青楼。我想单独包一条船，却身无分文；又要搭便船，又怕遭人算计。” 美女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素闻老爷品德高尚，菩萨心肠，堪称世上的伟丈夫！您定会可怜我，完成我微不足道的心愿。再说我的邻居大娘与船家很熟，所以想顺便搭乘老爷的船回乡。倘若老爷方便，我今后定将结草衔环回报老爷大恩大德，每天在佛前念诵经文，祈求老爷平安。若老爷不肯收留，我只能只身投江，葬身鱼腹。毕竟这世上除了老爷，便没有其他人能带我回乡了。”说罢，滴滴细泪不断流出，更显得梨花一枝春带雨。 沈翁对小玉本身不感兴趣，对她的遭遇却有点同情，加上小玉对他的吹捧令他感到飘飘然，当即正色道：“你可以留下，但不能进入我的中舱。” 小玉起身道了个万福，急忙跑回后舱，一边跑，一边感谢沈翁的大恩大德。仆人与船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此之后，船家每送进一杯茶与一餐饭，沈翁都盛赞做得甘甜可口；仆人每次送来洗净的毛巾、袜子，沈翁都称赞洗得光洁匀整。船家与仆人都说：“这些都是小玉一手操办的。”某天拂晓，船到达一个村落，沈翁叫仆人去买早点，可仆人还在沉睡。正郁闷间，船家突然掀起舱帘送来刚做好的饼，沈翁品尝之后觉得味道十分鲜美，便问饼是谁做的。船家说：“这是小玉亲自上岸替老爷买的。”沈翁此时只感觉心头一阵暖流涌过，觉得这个将这个女子留在船上真是个万分正确的选择。 某天清晨，沈翁正窝在被窝里，忽然船家高喊道：“小玉替老爷买早点，上跳板时失足掉入河里啦！”沈翁急忙披上衣物，打开舱望去，只见几张饼正漂浮在水面。众人从河里捞起小玉。万幸天不妒红颜，小玉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她的衣裙全部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众人把小玉扶上船头，送她回后舱。只闻舵工感叹道地说：“小玉 没有其它衣服 ，这样她真的不会冻死吗？”沈翁听罢，急忙吩咐众人立即将小玉扶到中舱休息。小玉与众人都一声不吭，沈翁见此，又大声疾呼了一遍。众人才说：“老爷不允许小玉住在中舱，小人们不敢违背老爷的指示？”沈翁为众人的迂腐气得火冒三丈，说：“她为了我才这样，我能不管不顾吗！”于是让小玉进舱，让她躺在自己的被窝中，亲自帮她衣服烘干衣服。衣服烘干后，小玉起身穿好衣服，含羞回到后舱，仍先前一为沈翁操劳。沈翁大为感激，从此小玉出现在他心房的角落里。  一天夜深人静后，沈翁听见衣柜里传来阵阵“吱吱”声，好像有老鼠钻入咬破衣物。沈翁呼唤仆人捕鼠，但是无人回应。正郁闷间，只见小玉穿着 绿绸短袄 拿着蜡烛款款而来，替沈翁驱赶老鼠离开后才离去。 又有一夜，江上狂风大作，桌上烛台上的火也突然被风吹灭。沈翁呼唤仆人去点烛，但是无人回应。正郁闷间，又看见小玉拿着蜡烛姗姗而来。沈翁只见小玉身披着 淡黄薄袄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在淡淡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更加标致。从此小玉出现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又有一夜上，忽逢暴雨，中舱漏水，沈翁的枕头被窝正好对着漏水处，移到干的地方，不久之后又被漏湿了。沈翁呼唤仆人补漏，但是无人回应。正郁闷间，又看见小玉一手提着衣物，一手提着蜡烛姗姗而来，登上沈翁的卧榻，从他身上跨过去，替他塞住漏缝，经过她的忙活，漏缝终于被堵住。沈翁抬头看见豆大的汗珠挂在小玉的雪额上，滴落在她玲珑的身体上，气喘嘘嘘的样子，只觉万分怜爱。想稍稍挑逗，可小玉却立即含羞退走。从此小玉便一直萦绕在他心房里、脑海中。 第二天晚上，沈翁突然得了痢疾，呼唤仆人去点烛，但是无人回应。正悲伤落泪间，只见小玉立即跑到中舱替他煎药调理，替他盥洗身体和洗涤衣物，十分殷勤。  数日后，沈翁的病已痊愈。夜深人静，小玉还忍着寒冷服侍在床边不回后舱去睡。沈翁十分怜爱她，挽她的皓臂，温柔地说：“你的衣衫实在是太单薄了，又要任冻照看我病情，我于心不忍，这样吧，你暂时睡在我脚后跟可好？”小玉没有回应。沈翁急切地说道：“我两鬓已经斑白，而你年龄尚小，论岁数你都可以做我的女儿了，有何担心呢？”小玉听后，嘴角露出一阵难以察觉的暗笑，点点头，就躺在沈翁脚后边。 沈翁只感到一阵异香气袭面而来，沁人心脾。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小玉的样子，不能自已，立即向小玉靠拢过去，表露自己内心的渴望。小玉听后，以两人年龄过相差大为由，严辞拒绝。沈翁不想放弃到手的机会，再三哀求。小玉表示自己断不会如此行事。见小玉如此决绝，沈翁只好威逼利诱，道：“如果你能答应我，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归你所有；不然的话，你回家之后也只能一贫如洗！”小玉听后，思索良久，才默然点头。 当天晚上，沈翁才感觉自己坚持几十年的中心原则与战略方针全是虚妄，自己当初对别人吹嘘的话是何其浅薄。沈翁今后的生活目标已经不是躺平，而是生孩子，一胎、二胎、三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这夜以后，沈翁与小玉时时刻刻相处犹如夫妻，一切钥匙都交付小玉保管。某天，沈翁听说仆人已经全部逃走，小玉感到惊骇，可是沈翁此时美人在怀，却不大追究。 计算日期，自从开船到现在已过去八个月了，还没有到江苏宜兴，小玉独自屡屡催促船家，可是沈翁却道不着急。他现在沉迷于船上的温柔乡中。  很久以后，沈翁打开银箱，发现箱内空空如也，询问小玉，小玉道：“老爷忘了吗？每日伙食柴米开销，医药费用再加上船家支取的租船费花去不少，再加上仆人将银两席卷而去，以致如此。”沈翁又打开衣箱一看，却发现空无一物，询问小玉，小玉道：“老爷不知道吗？银子已尽，不把衣服拿去典当怎能维持日常开销？千金散尽，难道会还复来吗？”沈翁此时已被小玉迷得神魂颠倒，头昏脑胀地也不去多加盘问。 有一天，船家兴奋地说：“终于到宜兴了！”沈翁想登岸，小玉却阻止他说：“老爷要去哪里？乡里人听闻你携巨款回来，向你借钱的人必定是络绎不绝。你说自己钱已用尽，大家必定会认为你小气。若大家真的知道你钱已用完，必会嘲笑你，到时老爷你该如何立足？岸上是我阿姨家，住处非常幽雅整洁，还不如先到那里暂住。我承蒙你的错爱，只想一心服侍老爷你，虽然家贫，但是我能够做针线活，这样还能维持生计。”沈翁想如今囊中羞涩，只能够听从佳人的好言相劝了。 沈翁进入小玉家，果真像她所说的那样，住处干净优雅，饮食起居也还不错。只是小玉时常匆匆进出，有时也回来陪沈翁睡觉，有时就睡在别处。沈翁虽心有疑问但也不敢多问，更不敢走出家门。 有一天有人叩响大门，沈翁开门一看，却发现来者是自己的三个老朋友，都是广东相当有名的幕僚。三个好友看到沈翁之后大惊，问道：“兄台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那么快就返回了？”沈翁笑着说：“返回到哪里呢？什么时候返回的呢？”  与好友交谈后，沈翁才知，自己被“珠江花舫”给套路了：在船上待了整整一年，天天和佳人相对，船家扬帆前进数十里，又逆流倒退了数十里。不要说是浙江，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出过广东省。眼下所住的原来就是小玉家，船家也就是小玉的兄弟辈人，原来小玉是个名妓，自己的三个朋友是小玉的老主顾。到这时沈翁才恍然大悟，他只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奋斗毫无意义，可悲的是，自己今后的归宿仍是996。沈翁只能干笑几声，继续留在广东当幕僚。 清朝时，广东有些人家，购置大船，精心装扮。有人负责掌舵，有人负责划船，女儿从小就学习丝竹歌舞，到了妙龄之时，特地安排让她们去接待客人。挤眉弄眼，像是有意而又像无意，用以引诱客人。借此机会钓取重金。富商大老板往往要把钱财消耗尽才能离船登岸。这就是“珠江花舫”。 后记： 人心险恶，世上坏人太多，这些人可能用美色来诱惑人，美色不行对换以虚情假意。 希望这个故事能引起大家的警觉。 改编自《夜雨秋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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