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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在扫黄现场抓了一对现行,还问我:哪个是男的,哪个是女的 | 天津十二奇案07

 fbi3100 202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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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朱富贵。

最近不太安定,各类爆雷事件层出不穷。

这些事媒体已经报道得很清楚了,我也没啥新料补充,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吃瓜的浓厚兴趣。

热衷吃瓜的背后,是人们默认这个世界是复杂的,表面光鲜的背后,还有隐秘黑暗的一面。

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有想象不到的罪恶在发生。

那么,人和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前苏联有一部电影叫做《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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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去看》电影海报

主人公在故事开始时,还完全是一个孩子,加入森林游击队后,他经历了德国法西斯残酷军事围剿,见识了没有规则下,人可以变得多残忍。

故事结束时,他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成年人,未老先衰,眼睛里全是惊恐。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天的故事也与此相关,看完故事后,你会对人性有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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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十二奇案》根据杨小宝的笔记整理而成,记录了1920年前后他经历的离奇故事,我们把他的笔记整理之后,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无头佛杀人案
事发地:解元胡同
事发时间:1920年6月
记录时间:1922年9月
故事整理:罗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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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佛杀人案 
作者:罗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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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六月的正午,闷热的透不过气,须叔买了几两冰核儿,兑上白开,再洒一把白砂糖,让我和富察解暑。

连汤带水灌下一碗,浑身通爽,我刚盛得第二碗,门响了,却是蔡小孩。

调查南市水怪案时,我把蔡小孩从鬼门关拉回来,蔡小孩二话不说,先磕三个响头,力道之大,脑门洇出血印。

我把他托起来,说跪天跪地跪父母,犯不着对我行此大礼。

蔡小孩说,我救了他一命,就是再生父母。

我把话题拐到正事,让他带路去找接头人,身上揣着根据《六部剑》瞎编的《六合经拳》,先糊弄过去再说。

路上,蔡小孩告诉我,接头人姓巴,名布徳,人们都喊他巴不得,也是一名脚行。这小子尖嘴猴腮,人也猴精猴精的,之前盗用了铁背李的名号。

巴不得就是真正跟陈独秀接头,称可用《六合经拳》换取我父亲性命的传话人,他一直盯着《六合经拳》。

不过前段时间他一直没露面,后才知道是因为犯事被关起来,有的说是调戏良家妇女,有的说是通奸,总之跟女人有关。

我说,别背后编排人了,你不也作为眼线被他收买了吗?

蔡小孩挠挠乱蓬蓬的脑袋,扮了个傻笑。

蔡小孩说,巴不得住在二道街的裤裆胡同。我说这名字挺别致。富察说裤裆胡同是别称,正经名字叫解元胡同,富察之前来这里出过外勤,熟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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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天津很多小胡同起名挺随意,比如裤裆胡同、屎尿胡同,裤裆裤裆胡同在天津二道街附近,后来这里出了一位解元,改名解元胡同。
 
胡同没有路灯,晚上黑灯瞎火,像巨兽的幽深喉咙。

蔡小孩前面带路,我跟富察在后面跟着。到了地方,蔡小孩让我俩在胡同口稍歇,他先去探一下虚实。

富察擦火柴点了一根香烟,问我要不要来根。

我摇摇头说,认识我半年,见我抽过这玩意吗?

我俩正说着话,听见一声大叫,我连忙冲进胡同,与蔡小孩撞了满怀。

蔡小孩脸色煞白,浑身战栗不止说:“头,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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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不得家简陋而局促,两间南屋,一间北屋,院子里有一辆独轮车,上面胡乱堆着一些杂物,有一座狗窝,但是没有狗。

案发现场位于较大的南屋,屋里有一张方桌,一座砖头砌的火炕,桌面狼藉着吃剩的酒菜,床上四仰八叉两具尸体,赤身裸体,做交媾状,脑袋不翼而飞。

床上下都是血,跟尸体混在一起,富察看着床上的尸体,问我哪个巴不得。

我说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半天才确认压在上面是男尸,下面是女尸。

正对门的墙上写着四个碗口粗的大字:还我头来!

墙上的血字写的歪歪扭扭,一个比一个浅,最后一个“来”字的撇捺几不可察,像是有人用衣服团成一团,蘸着血写上去的。

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血衣和任何沾了血的布料。

两具尸体脖子的伤口并不平整,由此判定他们的脑袋不是利刃斩断,像被人生生拧下来的。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寻常人等可不具备这般膂力。

床上扔着一条裙子,两条裤子,我在其中一条裤子里摸出一张纸条,打开发现是借据,债主叫李冉,金额三百块,手印按的太结实,加上被血洇了,看不清落款里面包着的名字。

另外,裤兜里还有几张纸钞,都印着血手印。

凶手显然不是谋财,情杀也不像,最吊诡的是墙上那四个字。

“还我头来,这像是恶鬼报仇啊。”富察说。

我没理他,继续翻找床上的衣服,从裙子里翻出一张妓女证,姓名小小翠,为娼原因:因贫,从业处所:簪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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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妓女需要持证上岗,除了妓女证还有老鸨证和经营许可证等。
  
富察说,簪花楼是上等人去的地方,看不出来这巴不得挺有钱啊。

妓女证是真的,裙子的布料和做工也都比较考究。

蔡小孩喊了我俩一声,说不对劲,尸体动了。

我转过头,看见两具尸体真的在动,一点点往下沉,紧接着轰一声,尸体掉入炕心,扑起一阵尘土。

我上去查看,原来是炕里面挖空了,用几块木板和草席盖着,草席被血渗透,塌软了。

我招呼富察把尸体搬出来,富察害怕,喊了他几句都没回应,最后还是蔡小孩搭把手。

床底下有一个通道,我拧开钢笔手电照明,往里趴,没一会就看见光,连着院子里的狗窝。

快要爬上来时,我摸到一本书,拿出来发现是一本图册,其中一页画着一座三层楼高的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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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绘制的图册,在当时的文物市场中非常值钱。

我把图册和借据收好,让蔡小孩先回家。

富察骑自行车载我回了一趟警署,派人过去看守案发现场,把尸体运到停尸房,之后我俩结伴去簪花楼调查小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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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街上没什么人,我被晒得有些恍惚,有段时间以为天刚亮。

冷不丁听见一阵撞击和叫骂声,拐个弯,看见一辆马车跟自行车撞了,骑自行车的是个洋人,正对车夫破口大骂。

眼看车夫可能要遭殃,富察装模作样过去主持局面,过去先踹车夫一脚,骂车夫不长眼,跑这么快干嘛?

车夫说,一个日本老爷要了冰,不跑快点冰就化了,被骂不说,冰钱可能也要泡汤。

富察让车夫赶紧滚蛋,我看出富察实际是帮他脱困,洋人追究起来,车夫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时候还早,簪花楼门口有些冷清,进去之后,大茶壶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下巴呼呼大睡,几次差点栽倒,都在撞击木桌之前稳稳抄起脑袋。
 
富察过去拨拉他的胳膊肘,大茶壶的脸拍在桌子上,登时醒了,看见富察这身打扮,站起来就鞠躬,问我们找哪位姑娘。

我说我们找小小翠。大茶壶眼睛很小,一说话显得更小,说小小翠昨晚出条子还没回来。

我问他去那个客人家。大茶壶说出来进去的人他都知道,但出去找谁得问老鸨。

在妓院做大茶壶的人,虽然地位卑贱,但都是人精,里里外外的事情都门清,不随便说也是规矩。

我掏了一块钱扔给他,大茶壶的眼睛立刻张开了,看左右没人才开了口。

“小小翠的客人我有印象,俩人要一个姑娘,其中一个打着绑腿,青布裹头,是脚行打扮。

“他俩前几天也来小小翠房间打茶围,但钱不是他俩出的,是小小翠恩客。”

我问那个恩客是谁。

茶壶磕磕巴巴,说名字到嘴边了,就是想不起来。我明白他的意思,又丢下一块钱。

“李二善人。”

我说天津人多称呼二爷、二哥,怎么善人也二了?

大茶壶说,天津有八大家:财势大,数卞家,东韩西穆也数他;振德黄,益德王,益照临家长源杨;高台阶,华家门,冰窑胡同李善人。

冰窑胡同有了李大善人,所以只好委屈他叫李二善人。长芦育婴堂就是李二善人张罗的,救济了不少弃婴,本名叫李冉。

李冉就是借据上的债主。

我和富察又问了大茶壶几个问题,再榨不出有用的信息,准备去长芦育婴堂找李冉。

刚从簪花楼出来,我觉得周围有点不对劲,跟富察说后面有尾巴,富察扭头就看,什么也没看见?

我说,你这一回头,人肯定跑了。

我们骑车到育婴堂。门房是个白胡子老头,背驼得厉害,脑袋都快挨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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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的长芦育婴堂大门。 

老人说上周几个孩子得疫病死了,堂主带人去坟地掩埋,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还夸了李冉的善举,天津有好几个育婴堂,除了孤儿,也有人把得了病的孩子扔进来,所以育婴堂经常死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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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报纸上关于育婴堂的新闻。
 
一般的育婴堂就给死人裹一张草席,顶多订一副薄棺材,李冉却买了上好的香樟木棺材。用老人的原话说,我都想躺里面。

我有些不解,埋人一般都是正午,哪儿有下午去的?

老人说他也不清楚,是堂主说,正午阳气太重,小孩鬼魂经不起。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们只好先回家,路上经过南市,富察拉着我去了什锦斋,现在正是吃河蟹的时节,招呼伙计点了一道雪衣油盖,味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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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的一道名菜,将蛋清打成膏状抹在油盖蟹上,然后油炸而食。

第二天一早,我和富察来到育婴堂,门房说李冉说去冰窖进冰了,最近暑气太重,好几个孩子都热着了。

我们只好在门口的阴凉里等着,快中午的时候,驶来两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个穿白色西服套装的中年男人,门房上去帮忙,说那人正是李冉。

跟李冉一块下来的还有一个着黑色长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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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马车。
 
他领口耸直,快赶上马鞍领了,几乎包裹住半张脸,戴黑色绅士礼帽和手套。

得知来意,李冉让门房带我们去会客室落座,没沏茶,一人端了一盏冰镇过的酸梅汤,酸凉可口。富察连喝了三盏。

我问门房,那个穿黑衣服的是谁,大夏天的不热吗?

门房说他是冰窖的老板,叫顾博恒,跟李冉是打靶会的朋友,他每年都给育婴堂捐款。

我问富察,打靶会是什么?

富察说,就是射击俱乐部,会员都是枪支爱好者,中国人外国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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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射击俱乐部,荷枪实弹,一般由枪支爱好者组织。

李冉把马车赶到后院卸了冰,才过来找我们。

我不绕圈子,问他跟巴不得有什么关系?李冉说他不认识巴不得。

富察说你别装蒜,把尸体上搜出的借据给他,李冉一拍大腿,说这张借据确实经由他的手,但借钱的不是巴不得,而是一个叫狗宝的人。

李冉说狗宝以前是育婴堂收养的孩子,因为是被一只狗叼着送到育婴堂,所以都叫他狗宝。

狗宝长到十几岁,堂主托关系把他送到英租界领事道的高林洋行卷烟厂做学徒。

谁知他不学好,沾染上赌博恶习,那点工资全都上供给宝局子。

这还不够,狗宝欠下许多赌债,对方要卸他手脚,最后求到育婴堂,李冉借给他三百块钱应急。

后来狗宝跟人打架,关了半年。我一算时间,跟巴不得失踪的事件一致,猜测二人在监狱里认识了。

李冉说,他对狗宝已经没指望了,没想把钱要回来,但前不久狗宝把他约到簪花楼,换了他三百大洋,还给了五十块钱利息。

李冉问过狗宝哪来的钱,狗宝只说是赌博硬来的,其他什么也不说,自那以后,李冉再没见过狗宝。

离开育婴堂,在回去的路上,我让富察骑慢点,贴着墙走,就近拐进一条胡同,我从后座跳下,示意富察推着车子躲远一点。

话音刚落,见一穿着僧袍的和尚抹着墙边探头。

不等问话,他猛地向前一探,锃光瓦亮的脑袋砸向我胸口。我双手按住他头顶,借力向后一跃,拉开两三米的距离。

和尚挥着醋砵大小的拳头朝我疯狂招架,一出手就是不要命和要我命的凶猛。

我试着按照常规的路数与他交手,格挡他的来拳,几乎被撞飞,小臂生疼,要不是我有功夫傍身,指定会骨裂。

过了几招,我看出来,他根底一般,就是力量大和莽撞,改变了策略,跟他在胡同里兜圈子,通过墙壁进行弹跳,跑到他身后,在他腰眼来了一拳。

和尚周身一软,瘫在地上。我拧住他两根胳膊,右膝顶在他背心。

我问他跟着我们做什么?和尚说,找佛头。

我问什么佛头。和尚说,你先放开我再说。

和尚就是力气大,富察堵在后面,他脱不了身,于是我卸了力。

和尚翻身站起来,扑了扑僧袍的泥土,说他叫如空,是一位行脚僧,这两年一直在独乐寺挂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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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蓟县独乐寺的山门。

前几天独乐寺观音阁里十一面观音的两个观音头像被盗去。

如空在独乐寺吃住几年,感念恩情,想着帮助寺庙追回。他查到巴不得,到他家时,刚好碰见我和富察出来,便一路跟踪,想通过我们找到佛头。

我走江湖几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就喜欢有情有义的人,双手抱拳向他赔礼。

如空挥挥手,说他皮糙肉厚,不打紧。如空问我们去育婴堂做什么,有没有新发现?

我摇摇头,跟如空见面之前的确没有新发现,现在知道了佛头失窃,有了新方向。

我跟富察商量,去一趟独乐寺。富察说,独乐寺在河北蓟县(今天津蓟州区),太远了。一天来回太紧张,他明天还得去衙门上班。

我说,我自己先去。如空说他可以跟我一起,于是我们租了一辆马车,赶到独乐寺已经是半夜。

车夫没有回去,就在寺里对付一夜。

如空轻车熟路地带我来到观音阁,我看着眼熟,各地的寺庙大概都有相似之处,也就没有在意。

进了观音阁,首先看见一座参天耸立的观音站像,肃穆庄严,让人忍不住瞻仰,又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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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乐寺里的十一面观音像,高约16米,头顶直抵三层楼顶。

我恍然明白,这正是巴不得家地道里那本图册上画的观音像。
 
观音阁一共三层,底层是佛坛,中层和顶层都是勾栏,顶部则是八边形的藻井。
 
观音像高十六米,如空带我们爬到顶层,可以正面看到观音菩萨的上半身,除了原本的佛头,脑顶还有四层小佛头,底层四个,往上次之,顶层只有一只小佛头。
 
顶上和次顶的两只佛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只人脑袋,一男一女。
 
女人的就是小小翠,我在簪花楼见过她的照片,男人的样貌跟李冉的描述一致,是狗宝。
 
我这才明白,巴不得家墙上的“还我头来”,是十一面观音在向仇人讨债。
 
如空扑通跪在佛像前,嚎啕痛哭:“观音菩萨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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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巴不得家里的人身份确定了,意味着巴不得还活着,他的失踪,八成也跟丢失的佛头有关。
 
找到佛头,可能就能找到巴不得。

接下来几天,我跟富察一直在鬼市、当铺和古董店调查,探访佛头买卖的事情。
 
富察那身皮太显眼,没几个人说实话,我让他换了衣服,装成阔少爷,我扮做他的跟班,假装求购佛头。
 
富察说,嘛叫装阔少爷,我本来就是啊。
 
这个办法奏效了,我们很快就打听到,有个叫古丁的人,正在收佛头,我们找到古丁的地址,在法租界,按照地址找过去,看到一个店面不大的古董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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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古董店。

里面的商品摆放的比较随意,显得有些乱。

打眼一看,除了寻常的瓷器、金器、玉器,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甚至有一批镶嵌着绿松石的小孩头骨,看着就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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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石镶嵌的头盖骨,外国人非常喜欢,有的会作为法器。

店里没有老板,只有一个外国人在看货,他见我们顶着头骨看,过来说小孩头骨是藏传法器,他们老外很喜欢这种藏品。

老外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只听声,不看人,绝对想不到他是黄头发蓝眼睛。

我说我想找古丁,老外说他就是古丁。

他叫小库珀·古丁,老家比利时,八岁那年随父母来中国,后来父母回国了,他留下来,辗转大半个中国,最后在天津扎根。

古丁是个中国通,也是文物收藏爱好者。

富察问老外为什么喜欢小孩的头骨。他说小孩比成年人更干净,成年人太脏了。

老外说的事情我听不懂,问他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小孩头骨。

他说这是行业秘密,不能随便吐露。

“咱们天津不太平,到处都在死小孩,弄几个脑袋不是难事。”

古丁是佛教物件的大拿,最近几年,佛头成了一门独特的生意,有了需求,就有买卖,石洞佛窟是佛头被盗的高发场所,寺庙佛头也经常丢失。

古丁说:“这些年,除了宫里流出的宝贝,就属佛头最吃香了,但最近没听说有人出过十一面观音的佛头。”

富察是满人,问:“宫里的东西你也有?”

古丁说没有,但可以搞到手。

我说之前跟朋友查过一个案子,宫里的太监往外倒卖文物。

古丁说不见得,他收过几个宫里的玩意,是都是太监也见不到的东西。

“皇上也缺钱。”

我把话题拉回来,掏出巴不得和狗宝的画像,带出那本图册,问古丁见过这两个人吗?

古丁摇摇头,对两人毫无印象,但对这本图册兴趣浓厚,拿过来仔细端详以后,朝里喊了一声,老朱,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老朱一眼就看到图册,夺过来看了几眼,长叹一声,扔在柜台,说手艺不错,但是假的。
 
我对画册一无所知,任何信息都可能有用,就跟他询问图册信息。

老朱说,天津能画出这本图册的人不多,他就认识一个。我问他叫啥,他说叫顾博恒。

名字听着耳熟,我问老朱,他是什么人。

老朱说顾博恒是是美国康奈尔大学建筑系毕业,回国后在天津建筑局工作,好好的工作不干,后来跑到金汤桥附近开了一家冰窖,据说是得了个怪病。

我猛地想起,那天在育婴堂那个穿黑长衫的人。

老朱说顾博恒得的病,叫汗血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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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问跟汗血宝马有没有关系。

老朱说差不多,人流的汗就跟血一样是红色,据说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顾博恒才华是有,就是命太惨了,读大学时,家里没钱,卖房卖地供他读书,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上了仕途,结果得了汗血症。

刚开始病症还比较轻,只有剧烈运动后额头渗出血汗,到后面越来越严重,脸上、胳膊、腿、手都有了血汗,就算不出汗,他碰到什么东西,就会留下血迹。

这些年为看病,顾博恒什么招都使过了,听说还吃过死人的骨灰。

老朱说话的时候一直摇头,能看出来他对顾博恒是真的欣赏。

古丁也说,“你们说那人我见过,来我店里买过佛头。”古丁说完钻到柜台后面拉开一扇抽屉,翻找片刻,拿出几张纸币。

“这些都是他付的钱。”

纸币上印着不甚分明的血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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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富察离开法租界,我让他先去白帽衙门搬救兵,自己去育婴堂找李冉,问出顾博恒住址。

富察不放心。

我说,顾博恒那个病猫样,连蔡小孩恐怕都打不过。

富察说,那也不用搬救兵了,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育婴堂,门房正领着一群小孩往外走,看见富察一身差服,跪过来就要报案。

说是李冉用香樟木的棺材埋了死掉的小孩。

他本来是想把棺材挖出来卖钱,清理里面的小孩时,发现内脏都被掏干净了。

这种事乱坟岗子经常发生,死人往往裹一副草席,加上埋的又浅,经常被野狗刨食。

这些小孩的棺材却埋的很深,出土之前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尸体的内脏在下葬之前就被挖走了。

门房说完,搓着手凑到富察跟前,问他,举报了这么大的事有没有报酬?

富察瞪了他一眼,偷棺材这事先记着,回头再收拾你,问他李冉在哪儿。

门房说是去又去进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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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窖相当于过去的冰箱或者空调,用以夏季避暑,储藏食物等。

我从门房那打听到顾博恒冰窖地址,蹬着自行车,骑了好几个路口,看见有轨电车,在一家临街饭店寄存了自行车。

上了电车,终于能喘口气。

转了两趟车到金汤桥。下了车,我们找了一家卖银丝卷的小店,跟店主打听,顺着他的指点找到冰窖所在。

冰窖关着大门,上面写着“家中有事,歇业三天”的纸条。

如是歇业,应该从外面上锁,但是里面上了门闩。

我试了两次都没有推开,索性爬墙,也把富察拽上来。

院子铺了青砖,有几间耳房和一座坐南朝北的屋子,跟正常房屋的朝向相反,没有窗户,只开着一扇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小门,里面应该就是储冰室。

试着推了几下,小门扣得很死,我往后退两步,猛地提速,把门踹开。

一股钻心的寒气扑面而来,借着微光,可以看见门后面是一条往下延伸的台阶,这是一座砖石砌筑的拱形地下建筑。

越往下走,光线越暗,温度越低。

差不多走了二十多级,终于触底,我浑身发抖,试了几次才拧开钢笔手电,光线扫过,看见一座用冰块砌成的建筑,烟雾缭绕,过了一会视线才能适应。

里面有一座用冰块砌成的屋子,里面还有冰凳冰桌,还有一块大冰做的案台,上面摆着一只猪头,几样水果。

挨着冰墙立着十几尊木佛,却长着石佛头。中间的木佛相对高大,佛头上面还有十只小佛头,仿十一面观音的制式。

砰得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我的耳朵击中背后的石块,冰屑飞溅,针一样扎在我脸上。

门口站着两个人,正是李冉和顾博恒,一个白西服,一个玄色长袍,乍一看,像是黑白无常。

我和富察连忙躲在冰桌后面,挡在最前面的冰块没多久就被击碎。

我让富察制造动静,吸引二人的注意力,我绕开冰块,偷偷摸到二人跟前,闪身出去,一拳击中顾博恒,打倒在地上。

但李冉反应快的惊人,抬枪朝我射击,这么近的距离,我没有逃脱的可能。

这时,李冉背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掐住李冉的手腕,李冉尖叫一声,手枪倒在地上。

背后的人竟然是如空,他咬牙切齿,双眼血红,发狠叫了两声,竟把李冉脑袋生生拧下来。

这跟杀狗宝和小小翠的方法如出一辙。

富察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呕吐物落在冰上,很快冻成冰碴。

如空拔下李冉脑袋,去追刚撒手的顾博恒。

顾博恒慌不择路,撞到一面冰墙,摔到墙角,他连忙掏枪射击,子弹打在如空身上。如空身体只是挺了一下,没有停下。

顾博恒的子弹打完了,手脚并用往外爬。

又一面冰墙倒了,冰室濒临坍塌。

几尊木佛被压倒,佛头滚落下来。如空见状,扔下顾博恒,抢救十一面观音的佛头。

我上前拉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轰隆一声,洞顶塌了一块,许多木佛被砸成两半,佛身里竟流出一坨坨新鲜的内脏和肠子,跟冰块混在一起,散发着腥气。

这就是儿童的脏器,我拉着富察正要走,第二块洞顶垮塌,如空和李冉被砸在洞底,我和富察泡在从佛肚子里流出的脏器里。

我俩一边一个劲的干哕,一边互相搀扶向着洞口一级级走上去,像从地狱返回人间。

逃离冰窖,我们坐在院子里,浑身秽物,富察的烟没湿,点了一根。我从不抽烟,却忍不住跟他说:“给我来一口。”

呛得我涕泪横飞,咳嗽不止,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回到警署,富察组织手下到冰窖救人,回家让须叔给我俩安排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须叔准备了饺子,看着粉红色的肉馅,我和富察都吃不下去。

警署的人传来消息,说在地窖底下发现了如空,死了,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佛头却安然无恙。

但顾博恒却从塌方中幸存下来,巡捕把他送到医院,大夫说他的汗血症到了末期,就算没有受伤,也离死不远了。

他之前捂的那么严实,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有病,三天之后,顾博恒就病死在警察局里。

育婴堂还在继续营业,负责人换成之前的门房,富察威胁他,如果干的不好就把他偷棺材的事检举出来,下大狱。

我歇了几天,伤势好转之后去找了一趟古丁。

他店里的小孩头骨都收起来了,说听说了育婴堂的事,以后再不玩这些了。

古丁告诉我,李冉制作的不是木佛,而是樟柳神,里面填充孩童内脏,可以将他们的魂魄封进樟柳神体内,为祈求者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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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显然,他没得逞,还是难逃一死。
 
尾声
 
我租了一辆马车,又去了一趟独乐寺,归还从冰窖找到的佛头。

观音阁的平台上,还有如空磕头的血迹。

主持告诉我,如空其实不是行脚僧,他之前混脚行,两年前,如空被仇敌追杀,躲在观音阁,他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在观音像的手心里躲了三天三夜,三天之后,安然无恙。

如空觉得是观音保护了他,于是在独乐寺剃度出家,每天来观音阁礼佛,不吃不喝不动,对着佛头一坐就是一天,久而久之,竟然对十一面观音产生强烈的依恋,立誓保护佛像。

盗佛贼斩断了大佛的头,如空就立誓要以断头的方式,砍掉盗佛贼的头。

至于他为什么把狗宝和小小翠的头放到佛身上,主持也猜不透,而如空已经死了,也没办法问了。

我问主持为什么之前不说。

主持说,之前他也没联系起来,是前几天寺庙里又来了这么个人,才想起如空的来源。

我问他,那个人呢?住持说,那人当时受了重伤,在寺里医了几天后,跑了。

我问主持那人叫什么名字。主持说他没多问,好像叫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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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过一点佛学,听说过成佛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也听说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难不成成佛也可以讨价还价?

后来看到一种说法,大概意思是人在作恶的当下,往往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无论是身患绝症的顾博言,还是忠于幻想的如空,他们在行恶的当下,都处在孤身绝壁之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刽子手的特性存在于每一个现代人的胚胎之中。

有些连环杀人犯能隐藏在人群中,几十年都不被发现,不是因为他们隐蔽的技能有多高明。

最大的原因是,刽子手和普通人的差别并不大

普通人只要稍不留意,就可能变成吃人的怪物。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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