蔌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这首词是宋神宗元年苏公在徐州做官的时候所作。是一个关心农事的地方官求雨灵验后，在谢雨途径乡野时记下的见闻之一。词义朴实俊美，一个心旌坦荡有些俏皮的苏公跃然纸上。细致的欣赏解析词义固然主要，但我们更需要追寻一下事情的起因。 苏公奇才。一生几乎是在自贬、官贬、贬官之间行走。他的大起大落，他的豪迈柔情、他的放任不羁，他的能进能退，他的传奇一生就是奇男子伟丈夫。他可以是“阳春白雪”亦可以做“下里巴人”，按现在的话说，先生是一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大能耐人。 苏公在“乌台诗案”以前曾经在徐州做过太守，所以我们暂且还不能称之为东坡先生。苏公刚到任徐州就经历了洪水围城的紧迫局面，他临危不乱身先士卒，在他的铁腕有序治理下，取得了抗洪救灾的伟大胜利，得到了百姓的爱戴和朝廷的表彰，《宋史.苏轼传》中有明确的记载。 大涝必有大旱。转年大旱降临，地上的水患可以人为抵御，老天不雨可难倒了苏公。烈日炎炎久日不雨，禾苗焦枯池塘干涸，百姓面临着生存危机。 某天，徐州郊外的一座龙王庙里，人头攒动香烟缭绕，猎猎旗帜肃肃威仪，供桌之上三牲四果，众人虔诚秩序井然。原来徐州太守苏轼正带领幕僚在这里举行求雨仪式。只见苏公缓步上前，对着龙王神像鞠躬，这既是按照朝廷规制更是代表一方百姓的官宣行为。 苏公轻嗽后大声朗诵祈雨青词，当然，按惯例先把当地的龙王土地赞誉一番。先生何等文采，话锋一转紧扣主题：“乃者至冬徂春雨雪不至，细民之所持以为生者麦禾而己，今旬不雨即为凶岁，民食不继盗贼且起。岂惟守土之臣所任以为忧，亦非神之所当安坐也熟视也?...... 唏嘘，这样的祈雨词真是少见。换作今天的话说，龙王爷您听清，徐州百姓就靠种点庄稼为生实属不易，您却从冬至春不降雨雪，如果还不降雨，今年的情况就会很严重。倘若百姓们无粮充饥人心不稳，无疑会盗贼四起。作为地方官能不为百姓之苦忧虑么?面对百姓之苦难，神也不能熟视无睹吧?皇帝为了关怀百姓之疾苦，都认真安排备礼求雨，百姓更不说了，更把今日求雨作为最大的盼望。 先生就是先生，信神、求神、以理服神，正直豪爽可昭日月。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苏公感谢老天垂怜，带着欢愉的心情和领幕僚们一起去谢雨了。谢雨的场所在徐州城东二十里一个叫石潭的地方。一路走来郊野清新，沿途的百姓都想看看地方官的官仪和风采，尤其是村姑们站在篱笆墙里扎堆儿拥挤着瞧看，把身上穿的裙子都踩坏了。 心情极好的苏公放弃了坐轿，饶有兴致的走在乡间小路上。雨后的郊野带着泥土的清香，百姓的热情着实可嘉，酒后跋涉的苏公有些犯困口渴。这时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头巾和衣服上。“蔌蔌衣巾落枣花”是先生听到的第一声音和感应。哪怕这种声音是轻微的，但在先生的耳中却是簌簌有声震撼耳鼓。细碎的黄色枣花沾满衣襟，淡淡的枣花香沁入肺腑，轻轻一拂，枣花淡淡的黄色花蕊痕还挂在衣服上，越掸印记越深，苏公凑近闻闻哑然一笑。 这时耳边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渐渐走进村庄，这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的，天府之国的蜀锦蜀绣很有名，先生打小就熟悉缫车发出的声音。“村南村北响缫车”，看来先生已经穿过整个村庄了。象形、细致、仔细，开篇两句，足矣说明先生观察事物的眼光真是详实详尽。 几声叫卖声入耳，先生随声看去，只见村头老柳树下一位身穿补丁衣服的农人正在树荫下卖黄瓜。翠绿的黄瓜，声声的叫卖，轻拂的柳条，朴质的农人，一幅“牛衣古柳卖黄瓜”的画面走进人们的眼帘。 日上三竿走村过店离城还远。看来先生午餐时喝了点儿酒，不然怎会“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呢？喝酒的人都知道，刚饮酒的时候精神头挺好，况且今天是心想事成谢雨的好日子，幕僚们免不了恭维劝酒，虽说是小酌怡情但免不了上头犯困，酒后口渴思茶更是人之常情。 还好，终于前面出现了几户人家。但见柴门紧闭哑默悄声，怎奈先生口渴俞甚，只能上前讨口水喝，于是“敲门试问野人家”。这是“蔌蔌衣巾落枣花”一词的结束语，亦是最精彩的一句。我们不妨融进去想一想，这里既有作为士大夫苏公眼里的'野人家，’又有先生谦逊可鞠的'敲门试问。’作为地市一级的官员，先生完全可以差遣衙役去做讨水的事情。试想，事情的结局可能会发生本质的变化，衙役们大呼小叫骚扰百姓，这也是先生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敲门，试问，尤其是'试问’两字，看似随意实则精巧，是先生刻意而为之也是避免事态走向另端。那么后来先生是否敲开了门，喝到茶水，文字并未交代。揣摩细品这就是先生文字的精妙之处，令人感觉回味无穷。 与《浣溪沙.蔌蔌衣巾落枣花》组合的谢雨词一共五首，这只是其中之一。这既是苏公体恤百姓的真实情感，又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也反映出苏公爱民如子的真实心境。 这首词始终让人如走进画面场景：栩栩如生言简意赅，简单易懂朴实直白，毫无做作真实可信，当官为民百姓情怀。 苏公开创了宋词“土味儿”诗词的先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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