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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集体时代的劳动中,听说的大集体生产体制的形成过程

 天童老僧 2021-12-27

中国农村改革己经过去了几十年了,时至今日,社会各界对当年大集体农业生产体制和后来的包产到户体制的优劣还在争议不休。尤其是在近期,网上对当年的大集体的集体化生产方式持肯定态度的比较多,要求恢复大集体农业生产体制的呼声也不少。做为一个在农村种地几十年的农民,我在大集体时代当过社员,长期参与过大集体时代的生产劳动。后来在包产到户生产体制下种了几十年的家庭承包地,至今仍在农村种地。对这样重大的问题不敢妄议,但我想实事求是地把那个时代的一些真实情况说一说。

农村面貌,图片来自网络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一九七O年上小学读书。我懵懂记事比较真切的是听大人们议论说是我们国家有了“黑武器”,这应该是核武器的错误理解,但当年的农村人确实说是“黑武器”。当时当地己经是人民公社的时代,农村人都是生产队社员,在集体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那个时候的农村儿童在上学的年纪就可以参加生产队劳动。小学阶段的学生,如果不是年龄足够大,或者在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在生产队劳动只限于寒暑假。小学生参加生产队劳动也有固定的工作,暑假里拣麦穗,寒假里拾牲畜粪便。当年我们家乡耕种土地比较多,夏季收麦从七月中旬开始,到九月上旬结束,历时四五十天时间。因为当时收小麦都是人工用镰刀收割,劳动效率很低。所以收割小麦要好长时间,正好与学生放假的时间,开学的时间及放假的日期相吻合。

农村小学生,图片来自网络

那个时代收割小麦是人工用镰刀割下小麦,随割随打捆。然后用车辆转到打碾的场地上码垛,过一段时间再摊开打碾。

之所以有这样一个过程是因为一方面,小麦在收割后,尤其是初始收割的小麦并未十分成熟,这时收割的小麦如果直接打碾,小麦粒还虚软,并不饱满,而且色泽发白发灰暗,容重很低。这种小麦磨面筋骨小,做饭做馍口感差。而把收割的小麦码垛捂一段时间打碾,麦粒变得饱满实硬,麦粒也显紫红色,容重量高。这种小麦磨面筋骨大,做饭做馍吃起来口感好。再一个方面,夏收是最忙的时节,小麦成熟后必须要尽最大力量及时收割,收割工作延续过久,后期小麦杆枯干,容易折穗,浪费严重。所以在夏收期间,各生产队都把主要劳动力投放到收割和转运上场的工作上,无力同时兼顾打碾。只有在收割转运工作接近尾声时,才组织打碾。那个时候,有些生产队小麦打碾工作能持续到冬季年关跟前。

农村人工收割小麦

那个时代的早期,大概在一九七五年之前,小麦的转运打碾全部用牲畜做动力。七五年之后生产小队都有了手扶拖拉机,小麦打碾就用拖拉机拉碌碡打碾。

因为夏收持续的时间长,中后期小麦株杆枯干,收割的过程中会有大量的麦穗掉落在地里,转运的过程中也有大量的麦穗掉落,所以地里麦穗很多,这些掉落在地里的麦穗需要拣拾起来,放在打碾的麦禾中打碾,这个工作就由生产队的小学生们来完成。在冬季寒假,小学生也被组织起来,到外滩放牧的场地上拣拾牲畜粪便,集中起来堆积制肥。

那个时候的学校为国家和地方共同兴办,初高中公社主办,小学则由生产大队主办。那时是九年制教育体制,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农村学校的教师,部分公派,部分从生产队抽掉。这些从生产队抽掉的社员进学校教学,就是所谓的“社勤教师”。社勤教师只有补贴没有工资,报酬也是生产队记的工分。为了这些社勤教师在各生产队之间负担上的平衡,社勤教师抽掉名额也在各生产队之间平衡。

农村儿童

当时几乎每个队都有社勤教师,暑假学生拣拾麦穗,寒假学生拣拾牲畜粪便都是由生产队的社勤教师带队。

学生拣拾麦穗和拣拾牲畜粪便,按累积交纳的麦穗粪便的斤数最后核记工分。

农村儿童少年在小学高年纪和初高中阶段,就可以直接参与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开始挣工分的学生在生产队劳动不限于寒暑假,星期天也能参加队里的劳动挣工分,具体劳动内容由生产队长安排。每个学生的日工分额要由生产队全体社员评定,依据年龄体力等特征各有不同,大致刚参加劳动的日工分额是三分,随着年龄的增大可以增加至五至八分。挣八分工的学生一般到了高中阶段。挣八分工的学生也必须具备成年劳动者应有的能力,能干得了成年劳动者能完成的活。当时男性社员日最高工分是十分,一般称为一个。女性社员最高工分是八分。

离力耕地

在这种社会氛围里,我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的时间很早也很长。因为是和长辈们一起劳动,对旧社会的社会制度尤其是农村土地制度及这种制度下的各类农村人的生活状态有着较多的了解。旧社会私有制社会制度下的特征,不必赘述。在这里我重点说新中国成立以后,农村农业生产关系的变化过程。

我的家乡是偏乡僻壤,一九四九年,全国己经基本解放,我的家乡的解放,只是在省城通过武力解放,县城归顺后,来了几个解放军战士,宣布解放就进入了新社会。

进入新社会首先的大事就是土地改革,大多数农民只知道是土改。土改就是没收地主富农土地分给所有的农民,因为是翻天覆地的政权变更,民众成了国家的主人,之前有土地的大户的土地收公分给无地农民,地主富农只有服从的份,没有反对的余地。

在那样的时候,之前拥有大量土地和水资源份额的大地主,能保住脑袋就己是万幸。在我们这个乡,土地改革中,有四个大点的地主被镇压枪决。全乡的所有土地进行重分。

我们这里在旧社会大致分为两类人群:一类是有地的家庭,地多的后来定成了地主成份,地不太多的是富农,家庭土地只够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后来定的成份是中农。另一类人是没有土地的,这类人也都有自己的家庭。因为自己没有土地,只能靠给有地的地主和富农家当长工打短工生活,这种无地农村家庭当地人称他们为“闲户”。解放后分地主要是分给这种被称为“闲户”的农村家庭。

我的祖上家庭当时定的是中农成份,在我太爷爷当家的时候,家里也有几十亩田地,也有小份额的河水使用权,有使役的畜力。在解放后的土改前,祖传的田地由我的三个爷爷继承耕种。当时三个爷爷及我的叔伯辈中已分为多个家庭。田地也分到各房各家名下,这些家庭各起锅灶独立生活,但田地一直是一起共同耕种,各家田地的收获归各家。生产中的公共负担的部分,比如牲畜的饲养使用,犁铧车辆的使用费人工费用等等按各家的地亩分摊。

解放后土改,凡地方上的土地,不论是原地主,富农,中农的土地,全部归公重分,每个家庭都分得了一份土地,这种土地分配制度公平是公平,但各家耕种却出了问题。

网络国片:老人种田

就以我们家为例,我大伯在旧社会就己成了家,到解放这年己生了三个孩子。在我太爷之下的多个家庭在旧社会是一起搭帮种地,我大伯因为人生性木讷,一直在家里饲养牲畜,并没有干过农活。大伯母有一只眼睛天生残瞎,在那个时代里也只做磨面碾米的工作。因为他们夫妻不做农活,家里也没有生产工具,全家能用的工具就只有一把铲子。虽然人口多分了一条毛驴,但没有犁铧耙车这种畜力工具,就是有一条毛驴也搭不起对儿来,实际也用不了。我大伯分了毛驴后又没足够的草料饲养,一直想把毛驴卖掉。只因没有人愿意买,才一直没卖掉。我大伯家的铁铲是当地家家都用的工具,其形状像铁锨,但只有普通家庭中所用的炒菜勺一样大。这种铁铲的用途是用来铲除长在麦田中的草。

我大伯家土改中分了田地,他们根本就无力耕种。在第一年耕种的时候,我大伯就拿着这把铲子到地上东瞅瞅西瞅瞅,无从下手。

我四叔见我大伯只拿着铲子在地上徘徊,就在我爷爷前笑话我大伯,我爷爷甚是不悦。反问我四叔想怎么种地?我四叔家早先两口子都种地,有一些农具,但他们没有分到牲畜。他们种地只能用锄头人工种植,费时费力效率很低。我爷爷问话他也不好意思,不好再说什么。之后我爷爷就召集己分开家的四个叔伯商量着还是按以前的种法种。那时我爷爷和我未成家的三个叔叔在一起,土改时分了地也分了一头牛。

我爷爷主导的几家是这种状况,我另两个爷爷家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不缺东就少西,每个家庭都无力单独进行生产。听说我爷爷这一支要搭伙种地生产,也主动参与进来,实际上就恢复了之前旧社会时的种地模式。

我们家族因为各家无力独立进行种地生产,是以血亲关系联合起来抱团取暖式搭伙种地,而那些分了土地的前“闲户”们各自单打独斗也不能进行生产,也不得不以各家的实际情况搭起伙儿生产。这种方式起初是按各户自主的联合,也没有互助组的说法,就是个农村家庭的搭伙生产,互助组是后来官方起的名称。

解放初期,在互助组形式出现以后,农户农业生产才启动起来。因为这种互助形式确实解决了当时农户的种地中存在的大难题,所以从官方到底层都认为是一个好办法,后来又在这个方向上又向前迈出了一步,成立了更大的农业合作社。

农民劳动

在合作社建立的时候,采取的是自愿的方式入社。愿意入社的家庭可以直接加人进合作社,不愿意入社的家庭仍可以以互助的形式搞生产。如果一个家庭有自主独立生产的生产能力也可以自己单干。到后来在实际中出现的一个问题,直接使单干的无法存在,合作社根基就此扎下根来。

这是个什么问题呢?

我们当地在旧社会是有地表河水的,农田灌溉都是依赖地表河水。在前放前后的一个时期,地表河水被上游修水库截断,当地就开始启用地下水配合泉水用以田地灌溉。因为当地当时地下水源极为丰富,当地人们在地势较高的原地表河流的中游地段人工挖掘出一道道深沟,当地人们把这些沟称为“泉沟”。地下水就从土壤中淅出来,留积在这些沟里。再用人工挖掘的渠道,把这些泉沟的水和早先有的泉水引到中下游间的水库里蓄存下来,最后在需要的时候引入下游农田灌溉。

人工挖掘泉沟是比较艰苦的大工程,而且是每年都要不定期的掘挖。因为地下水位年年下降,泉沟也是要越挖越深。在解放前土地集中在少数地主富农手里,挖掘泉沟的人工摊派按各家田地多少用水额度分摊。解放后土改把土地分给各个小家庭,对每年挖泉沟的人工不好摊派。有些农户种地少,不愿意担挖泉沟劳务,有些是嫌挖泉沟太苦不愿去挖泉沟。加上后来没有了专管河道的“河公”(在旧社会当地有专门负责河水管理分配的人,那时当地人把这个专门管河水的人叫“河公”,后来河水断流,挖泉沟引水也是由这个管理河水的“河公”负责分派劳务分配水流)。所以当地一度出现了因为没人组织也无法组织起人挖泉沟的现象。

小水库

泉沟库水,当时是当地唯有的农业灌溉水源,若是中断泉沟挖掘,能引出的水量太少,会对当地农业造成极大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当地人不得不再提挖泉沟的事情。

人工挖掘泉沟主要就是人工的分摊。入了合作社的农户,都是由合作社集体承担挖泉沟的人工摊派,由合作社集体派工或者社员轮流出工,而那些互助组或单干的农户,这种公共事业的出工就很麻烦,公共对他们出工不好摊派,这些家庭也难出工。最终还是全都入了社。

当时农业合作社的建立,是当时社会形态下的产物,是之前旧社会农村土地集中于少数地主富农手里经营变成解放后农民家庭家家有地分散经营后,各家庭生产力严重不足搭伙求存的生产经营方式。它直接解决了多数农户难以生产的问题,其优越性在当时不言而喻。

因为当时的合作社直接促进了当地农业生产的正常运行,所以受到了上下的一致赞扬,于是乎在集体化道路上也又进了一步,诞生了人民公社。在这个进步过程中同时也出现过一些过激的言论和行为:比如说要在多少年内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目标,在几年里赶英超美。虽然这种风气出现在上层建筑领域,但在这个荒诞的口号下,基层出现了荒谬的亩产,一亩地小麦有几千斤上万斤产量,吃食堂炼钢铁,这一番番折腾遇上三年自然灾害,成就了我国解放后最困难的一个时期。

在上世纪六O年过后,农民生活开始好转,农村集体食堂在困难中解散再未恢复,农村又恢复了一家一户生活模式,但农村土地集体经营体制没有改变。在六二三年,社会上又出现过包产到户风潮,即所谓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政策氛围。在我们当地当时的包产到户并没有付诸实际的行动。因为包产到户说白了还是分田单干。各家各户的单干,又会重复解放后土地改革后的情形,之前所出现的问题也会再度出现。因为一家一户无法进行正常的农业生产活动,才形成了后来的互助组合作社,再进行包产到户就是再回原点,所以我们当地没有实施包产到户制度。一直维持着搭伙求财的合作社经营方式,再到后来又过渡到人民公社体制。

我们生产队曾经的粮库大门,原为一地主庄院

以上这些是我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时听过来人所说的,虽是听说的,但不虚妄。

我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在假期星期天参加生产队劳动,到一九七九年成为生产队正式社员,到一九八三年在家耕种承包地,有五年的生产队社员经历,有十几年大集体生产队劳动经历,对那个时代非常熟悉,感受颇深。我原想把那个时代细致描述出来,但表述出来文章会太长,还是再续写一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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