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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

 看尽人间荒唐 2021-12-27

我几乎一夜未眠,对偶然认识的王私孃既充满了好奇,又心怀恐惧。一个能知道我二十年前事情的老太婆,且是从事了那么漫长怪异职业的“私孃子”,我真有些无所适从。

但在科技如此发达,社会又如此昌明的今天,我觉得还是应该去把事情弄个明白。于是,我按照王孃留给我的电话打过去,再按照她的提示,找到了天龙瑞景对面隐藏在川陕路边绿化带后面一排树林里的茶馆。

茶馆是川西平原特有的简陋乡村茶馆,除了利用茂盛的树木下面摆放竹编的椅子和小方木桌外,还见缝插针地在凹凸不平的荒地里利用废弃的汽车篷布之类搭一些房间,里面除了放烧水的用具,还安放有打麻将的桌子,几伙人在打麻将。


“你这个人啊,既然皈依,又有缘受上师摸顶,还能额外接受上师的祝福,你为啥就不珍惜,白白遭受那些罪孽呢?”我们一见面,王私孃就对我不满地嘀咕。

我心里陡地一震,背脊骨上就一阵发凉,口里嗫嚅地问:“我……我遭受啥子罪孽?我……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你(那年)从昭觉寺回去后,是不是没有按照上师的叮嘱,把这串项链动过几次?你是不是动一次,你就害一次病?那几年,你是不是年年进医院,棒棒都挺不脱(怎样都避不开)?”王私孃看着我的眼睛,我心里再次毛骨悚然起来。

我嘴里不吭声,但事实确实如此。

兔年底,我生意开始有了起色,从摆地摊开始有了固定的摊位,生意慢慢好起来,于是从独租一间小屋搬到一套房子里住。但是搬家之后,肚子忽然痛起来,也不是很痛的那种痛,只是持续不断。去医院检查,阑尾发炎,只有住院手术。

世纪之交的龙年,生意更忙,烟酒不停,风里雨里,钱赚了一些,小腹经常疼痛,挤出时间去检查,原来是尿结石。去医院碎石,亲自看见尿出来的小便里有细末状的带血丝的结石,以为好了,同样烟酒同样暴饮暴食。

蛇年,经常性尿不尽、尿分叉,尿路感染,然后前列腺发炎。按照电台里的节目,找到某大医院的专家,花了几近半年的收入,治好了他们认定的“特别的病”。

我细细想来,这几次生病之前我都有过搬家的经历,搬家必然要移动项链啊,难道”不要动“的意思,就是把这串菩提子项链请回去,放在一个地方就不能再移动?

现在想来,寺庙里的东西确实不能随随便便拿回家,拿回去带来灾难自己还不知道。

“你的皈依证呢?”王私孃问我。

“和菩提子项链放在一起的,后来,也就是大约十年之后,我把菩提子项链戴在身边,皈依证就莫名其妙不见了。”我说的是实话。

王私孃“嘿嘿”一笑:“你的皈依证没有不见,夹在一本书里,书不是在家里,就是借给人了,会找回来的。”

我再次大吃一惊,那时我无论是放钱,还是放其他证件,我都是把它们夹在书里,我租房里的书最多,这样放钱放证,也是最好的防盗方式。

“也好。”王私孃眼神空洞,像看远处的山,明知道看不清楚,只是随意地做个样子。

“你那皈依证上写的啥名字?”王私孃问我的是法号。

我回答:“智备。”

“啥子背?那个字怎么写的?”我一直怀疑王私孃认得字,因为她说话,不像没有文化的人。

“准备的备。”我再次回答。

“咋写的?”王私孃看着我,眼睛里是真切的询问:“我问你那个'背’是咋个写的,背上的背还是一辈子两辈子的辈?”

晓得背上的“背”和一辈子的“辈”不一样,当然认识字嘛!

我说:“都不是,是准备的备。”

王私孃乱草似的眼睫毛一阵乱动,下定决心似的说:“那就是'背时’的背了?”

“是准备的备,上面一个夂字头,下面是个田地的'田'字。”我对王私孃是否识字又开始模糊起来,看她努力掩藏着气急败坏,这样解释。

“田是四周封闭,中间有水,你那几年害的病是肚子里的病,搞不好还要开刀(做手术)。”王私孃不容置疑地说:“不过不会出人命,这是命中注定的年灾月难,躲也不一定躲得脱。”

我们选了一处树荫下的桌子坐了,拴着围腰的老板娘就过来掺茶。

王孃和王私孃与她都很熟悉,老板娘把我看了又看,大声武气地问王孃:“这是老几的娃儿?”

“你猜呢?”王孃顺口答道,我这才知道老板娘把我当成王家后人了。

真的长得那么像吗?

“老九的?不,老九只有两个女。”老板娘真的猜起来:“六姐的?不是六姐的就是四姐的!是不是四姐在荷花池开铺子的那个儿?”

“哈哈哈,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王私孃笑起来,顺口又说:“再拿点瓜子花生过来。”

“要得要得!”老板娘接过我递过去的钱,一边找钱一边说:“给你外婆再买一饼馓子不?才送来的,脆得很,她爱吃得很。”

“好,拿两饼。”我知道天回镇的油炸馓子好吃,脸上有些烫,掩饰般地开口说道。

“咦,硬是就是四姐的儿咦!声音都像得很!”老板娘骄傲得很。

“莫理她,她是万事通,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地下的事全知。”王孃看着我,热切地一笑。

我端起玻璃茶杯,也笑笑,心里的忐忑开始减少。

“那几年你除了害这几场病,算是蚀财免灾,不过你生意好得很,买了铺子算是发了财。这也是有得有失。”王私孃淡淡地说,仿佛看见十多二十年前的我。

“昨天晚上是不是一晚上都在想,我为啥子晓得你以前的事?”王私孃一边用手掰着焦黄细长的馓子,放在嘴里脆崩崩地嚼着,一边笑着问我。

“是,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想说:“我害的啥子病也都晓得,你是不是神仙?那么多年前的事我都差点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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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娃儿有慧根,但心里藏不住事。”王私孃把馓子向我这边推了一下:“你吃嘛,多脆!”那神态,真把我当成她的外孙了。

似乎看出我眼睛里的疑问,王私孃嘴唇一抿,轻描淡写地说:“你不要再想了,你那时二三十岁,天冲地冲不管不顾,抽烟喝酒饱一顿饿一顿,钱当然挣了不少,病自然也有。年轻人的病无非不过就是结石尿路感染阑尾发炎,要换肝换肾的不是你这样精精神神的人。”

我有些明白过来,生活阅历丰富的人,会根据看见的现实反推过去,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代环境有不同的处事方式,当然就有不同的结果。

“王私孃,您说我这串菩提子项链……”我恭恭敬敬把手腕上的项链取下来。

“我给你说,问题其实简单得很。”王私孃脸上的皮一皱,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笑:“你这串菩提子项链不戴在颈项上,偏偏要挽在手腕子上,又藏藏掖掖的,说明你皈依过,还有人给你指点过。给你指点的人懂行不说,还非常特别。你这串菩提子项链,质量一点都不好,只是经常摸过,没有认认真真盘过。你看缝缝(隙)里头脏的黑的(东西)都没有刷过,说明你不是专门盘货的耍家。一个不盘货耍又不像没钱的人把这样质量不好的菩提子项链宝贝一样戴在手腕子上,肯定是在时间仓忙(促)之间随意买来但又经过特别的人指点,实在舍不得丢。这样特别的人,我想附近只有清定上师。清定上师二十年前圆寂,和你这串菩提子的成色时间基本一致。那时我经常去昭觉寺,昭觉寺附近的小贩卖这种菩提子项链都是五块钱一串。”

我愣了半天,终于理顺王私孃的逻辑,心下想这到底是神婆子的徒弟,思维一点不比年轻人差。

“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和你摆点龙门阵。”王私孃靠在油亮光滑的藤椅上,喝了一口两块钱一杯的茉莉花茶,不急不缓地说,好像时间没有往前走,她永远是年轻的。

抬头盯着眼前这位脸上只有一层皮的老妇人,看她那双看我的眼睛充满了慈祥,居然没有那种戒备和把眼神当成武器的光,很是感激她把我当成她的亲人——即使是那个死去四年的“根娃子”。

被人信任总是一种幸福。

“你不要写文章,不能写我们的真实地址和名字。”王孃打断了王私孃的话,插嘴说:“还有,冯师傅,你不能拍我们的照片,现在微信抖音那些,一下子就把我们的人脑壳到处(宣)传,我们不想出名。”

我无比坚地点点头,口中响亮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幺姑,你不把人家当外人,人家也不得把你当外人。”王私孃却诡异地对我一笑:“我摆的龙门阵,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个不装事的人,谨防晚上做恶梦。如果真做了恶梦,你碗上睡瞌睡,把鞋子一前一后倒着放在床跟前,保你一觉睡到天亮。”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私孃说的话,心里想,王私孃是我写文章还是不写文章?

我不知道,但我还是点点头。



我在医院偷拍的照片,变成这样了

《捉鬼的女人》第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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