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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阳草堂诗存》自序
作诗之事，才、学、识三者宜兼。而才又为尤者。设或书家无才，则徒写肩架姿态，不见灵性，缺如感人处；画家无才，则尽描枝叶形体，不见精神，缺如动情处；若诗人无才，则不能役典籍、运心灵、耽情致志、盍簪奋藻。如《三百篇》之《国风》《小雅》；《楚辞》之《离骚》、《天问》；次之如曹孟德之《观沧海》；李青莲之《蜀道难》；杜工部离乱之吟；白太傅体民之章，以及韩、柳、欧、苏诸名篇，无不因才而称望。今对余之诗也，不禁惭然而汗出。本以朴樕之钝质。方竭蝉蚓之细声，窃思自伴晨昏，安可入著作之林也哉？古人云：“有所馀於诗之外，故能立於诗之中。”方可摇笔措意，横出锐入，凡境一瞥为之一空。余原读书不富。胸中寡陋，且囿居於褊小一隅，见识短浅，尚不能馀於诗之外，岂有目巧之室，自当奥阼之理矣哉！至於铁厚盈寸，射而洞之；华岳万仞，驱而行之；景星布天，摘而灿之。殆如袜线如吾之才。又安敢思而攀之耶矣！却有如岩壑蕙兰，撷之囊之，然一着手，即萎即枯，即失颜色光泽，捡而复视，不禁自惭、自恨、自秽已夫！集中犹多“三应”之作，孤平、三平瞥目可见，俚言村语，殆难自除，如此刍荛之作，安足行世？缘朋辈屡相劝勉怂恿，遂梓之，聊作雪泥鸿爪而已，至於浅俗鄙陋、污卷涂编，亦不计贻笑方来尔矣。右辑《凫阳草堂诗存》，余之拙作也。捃四十年观临感触，抒记而成此秩。余一向视如案头萤火，何堪问世？第念平生所蓄，殆无长物，食跖祭獭，聊志鸿泥。至若情非润诗、言不及文，局方隅於牛羊之眼，饱腐草於鼹鼠之腹，只足贻笑方来而已。余童龄孤稚，早入私垫，寝裛枕籍，然治学不力，殊惭读书人家之子嗣矣。弱冠以还，略识为学之径途。总缘读书甚少，根柢单薄，识解有阻，遣辞缺当，至於为诗一途，不过东涂西抹而已。今不忍摈弃，聊付梓人，从未思藏山垂世也矣。书中定多鄙庸欠当之处，殷望专家学者，诗客骚人及同仁同好，不吝赐教为望。其间仁人雅士以勷梓者：如邹之赵君连友、楚璞王昭璧、荣廔高战胜、馥秋刘桂芳、谢君传同、仲俭路敦让等先生；滕之王君登春、筱川张淇、襄奇杜金龙、蔡君可刚等先生应予重谢。于付印前后，中国楹联学会秘书长王庆新先生，济宁市委副秘书长、同学冯广鉴先生以及张长之、程春芳、李祥麟、李诗芳、门生马衡轩、姻契张雪樵均予以大力帮助和支持，就此一并致谢。《种蕉山房诗文集》，邾南硕彦刘亦农先生之著述也。先生名景隆，字茂庭，号亦农。工诗文、擅联对，诚塾学晚近之睿俊也。种蕉山房之诗文，屡经劫患，实乃不期存而存之者也。先生少时曾从滕邑廪贡生王静专先生游，其璘斒文章，冠绝同砚，王先生亦叹为少东坡也。为生计，弱冠遂设帐于乡，后振铎於鱼济间，一时才俊闻风响慕，试颉颃於帐下，先生乃等闲搦管，便呈云蒸霞蔚之采，缀玉编珠，遂使嗟卑叹媸，自惭懵陋。尔后历黄淮游沪宁，审三辅六韶间，凡名山大川，古迹圣地，不记之以文，则赋之以诗，积久成帙，乃得是编矣。建国后，先生之作品散见於全国各报刊，尤堪惊叹者，部分力作被《中国现代八百家诗选》和美国编《环球诗词选》所收录。先生好结契，重然诺，居恒答四方笺牍诗文者，庶几舂斗面不足为糊，腕乏脱不能遍复。此其悉通博大，岂肯以一吟一咏，宾宾然作学子终哉！然其癖嗜，尤在於书，几案缥素山积，躬自排批，聿知先生有参稽博综，而后有含英咀华之获也。去岁冬，先生以诗文见托曰：“子审之，度能序而行之者欤？”呜呼，吾知之矣，大凡勤苦耘作之物，首自知其谷粮贵也。若孔雀之振翮也，或不自知其有丹翠，益无思其追凤凰，及其折清风抎茫洋，众禽仰羡，方将怜其尾。作吉光片羽之珍。使先生当得意时，怡然惬之，或隆隆仕途，抑将无心或之无暇为诗为文，甘若终难自知，而今先生时教之、时农之、时匠之、时市之，年垂杖国，鬓发苍然而至萧然，除老屋残垣外，只兹一编，与伴晨昏，是可喜也亦可叹也！然世之宠荣赫耀于先生百倍者，一旦声澌影减，没世无称，其效尤历历可睹矣。天之厚先生，俾之有诗有文，先生之能承天之意，而能工於诗擅於文，皆所谓三公不易者也。今梓而公诸天下，奚疑哉，复奚让哉！惟愧余固陋，不堪与先生多唱喁，以抒卑怀矣，且喜先生诗文集之成，悉谂人生各自有在，原不与富贵浮云同为去留者也，爰为之叙。天出鸿儒於峄邹，春风甘雨遍神州。声名远播八荒甸，身价堪轻万户侯。花傍仙舟应丽额，山迎才子也低头。结邻我幸同岑客，储诗论富可称猷。南极文昌近一身，凫巅灵秀毓麒麟。卅年足定千秋业，片语堪生四海春。词赋承公断代补，诗文倚孰青山颦？愿伊食得安期枣，多掷珠玑缀广尘。独占文坛翰墨田，九州俊彦许公先。逍遥阆苑真名士，彳亍灞桥老少年。人伴梅花灯托影，月随书案赋乘肩。古今孰似先生达，不是苏韩亦乐天。沧海遗珠羡亦农，藏舟大壑尽从容。洁身不点州官烛，尨额难逢武帝封。空抱文章存岱岳，赖承梨枣镌凫峰。从今应了平生愿，千载有人光赋宗。《万一斋诗钞》序 敲诗若鼓琴然，心虚且勤则声和，心窒犹怠则声滞。未有曝寒间日、靳拳胶目而能为诗者。吾与宗兄祥麟先生雅游有年，素知先生伋然而思，恢奇多闻，勤读矻矻，筚路蓝缕，相见者皆知为文士、诗人。先生评诗颇苛，而于己诗尤苛。今将积年缮本，欲付梓人，见自汰者过半，足见先生虚心且勤也矣。 先生万一斋奇书满架，缥缃山积，经年饫究，锦绣罗胸，笔耕目织以为生计。况能不专名一家，以之新旧互补，用滋韵藻，并依《周礼》调乐，以钟磬为均，足知先生心旷而不怠者亦然矣。 居恒，先生布格选调，不落唐宋之后，诗成以律调之，所谓声应律也。如兹治学休明者尚矣。其诗如琴之和者，又可知焉。 今先生之诗殆付梓矣，余方击节祝之和、祝之该、祝之厥成，且羡勤勉与虚心。俾世之人先知先生之心，而后读先生之诗，或知吾之言殆不妄也。 《养心山房诗钞》序 居常余颇矜景俞曲园先生乃一联语云：“老夫心勤，藏书数万卷，读书数千卷，著书数百卷；小孙侥幸，童试第一名，乡试第二名，殿试第三名。”意在陈己一生之丰绩，尤言其后之不微也。果如其言，不惟其孙，降之景昆，至今犹有领“红学”专家之冠者，便是俞平伯先生。余少读《王文直公遗集》，其《西湖居士灵表》及《龙河精舍记》诸文，亦为其绮藻宣发而倾风仰慕。且其撢绎释理，精鉴之论，亦足寓后嗣之翘翘已夫。苏老泉所谓“见微而知著”者是也。今幸与其贤从裔斯民先生遇之矣。先生名慎意，字斯民，号一樵，养心山房其斋颜也。幼承庭训，敏且勤，芸窗中无匹敌者。弱冠而振铎于邾，舌耕之馀而酷好诗词，每每喔吚之声与鸡鸣之声同上下。镂肝鉥肾，为时其固多矣。因是观之，诗不酷好苦思，虽仙人亦不能工。噫嘻！王君之于诗，可谓酷苦中来矣。壮晚且获北走京津，南之沪宁，东涉黄渤，西抵三晋六韶，诗与路堪相例比也，诗与齿亦堪相例比也。每诗之成，研研然，先邀其兄新民先生，再邀同好漫相质赏，于时色喜颜和，殆忘其时艰齿长也。其兄、其同好或未必击节谀誉，但心领之、神会之，皆默许先生善诗且工也。先生或悉其五行之昧：苦先乎甘；或洞其圣人之学；愤先乎乐故耳。然则天下之未苦而甘、未愤而乐者，兹之甘与乐将不知为何物。今之具权财而庸胸内者，也纷纷为诗，唇啟即哦，笔落即定，且怡怡津津，以为足入著作之林，诗若斯之易乎？殆不数年，澌灭淹消，万不一存，诗之运与富贵浮云同为去留也欤！王君斯民从教从文，亦饱经风霜，晚岁离退林泉，霜华团屋，莼菜鲈鱼，且有数卷诗词以伴晨昏，而俾苦愤忘半而甘乐骤增，此之甘乐与之不诗不词而甘乐，不知有何异耶？他日待《诗钞》之梓竟，并同《王文直公遗集》，傍窗前老梅秋兰，对之展读，古香冷艳同入襟怀，从此钟磬诗竹之声，庶乎长萦我草堂也，是为序。 《竹园吟稿》序 凫峄之阳，微湖之东，星分奎娄，地接邹宁。古鉴烁心，滕文公迎跸于孟子；地灵人杰，王文直施教于咸丰。凫脉之脉，荫庇夫十里三进士；微泽之泽，淤积乎八砖二朝公。骚赋灿烂，今犹记《西湖居士灵表》，文章踔拔，故屡观古邹《三迁志颂》。特选公举公车，文高显世；北溟公应成均，诗翘骚风。此滕阳王氏之令望，晋中三槐之良裔也。王子新民，派延子晋，籍占滕州，宅近昭阳湖畔，家居墨子里闬。水秀更兼土沃，地灵果由人杰者也。门炳祖光，煊文华之烨烨；幼承庭训，溯家学之森森。于是负笈南学，听经北牖。敏而无匹，杰夫独步。静读矻矻，具朱天赐饫经之睿；心腑昭昭，得张安世强记之才。原深造有望，缘乖于家道中落；本著述颇丰，惜毁于乾转坤旋。遂设帐授徒，文旆擎于古邾；乃揽英纳秀，琴鹤鸣于圣乡。其间多故，几经沧桑之变；最终退养，方获寤歌之欢。其令弟斯民也，亦学界名流，诗坛钜匠。与之诗筒频传，骚瓢屡掷。真堪称机云才藻；也算得许燕文章。兄弟比作二陸双丁，岂过誉也；昆仲媲诸伯轼叔辙，复何妄哉！至于为文字也，诗词曲赋，有作则雅；长短韵散，无体不精。乃课暇公馀，喜拈警句；花朝月夕，漫敲瑶章。餍史饫经，难免于凭今吊古；江南塞北，宁乏乎诗侣文朋。江岸踏歌，桃花流水深千尺；兄弟登高，茱萸遍插少一人。渭城朝雨，惜忍阳关送别；双袖龙锺，期假京史报安。道庙松涛，几多恬寤之想；关山风尘，无外体民之思。叙事抒情，不减于韩潮苏海；吟风弄月，岂逊乎宋艳班香。或风雨横舟，金丝引和；或名山考道，箫韶长鸣。聿胧胧然恰似秋云之过月；厥洒洒乎殆如春波之遇风。推敲宫吕，雅韵标二杜三李；惨淡经营，风骨拟七子四杰。掇拾盈囊，不弃只缣片锦；积久成帙，居然裒集辑编。虽未期龙门著述，藏之名山以传世；也堪待凤穴羽仪，比诸潘陸而留名。愧余本驽笨鸠拙，殊仰羡虎步龙骧。然近雅士，有若江河之就下；爰交俊才，宛如伛偻以增高。谨弁芜词于简端，方幸骥尾以名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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