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恍惚，在杯酒微醺后，午夜梦回时，头晕目眩时，或是，邂逅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你的感觉是恍兮惚兮的，无法准确定义，无法被完全把握。比如，去到杭州西湖，“烟雨杭州处处景，一半勾留是此湖”，烟烟的山，缱缱的水，苏堤春晓，柳浪闻莺，涌动的湖水里倒映着前尘旧事，山水褶皱里的气息一点一点沁染出来，轻风拂柳，画舫回岸，人在这一场无边春梦里挪不动步了……杭州西湖太深入人心，早已是中国文化里的重要意象。多数人即使初见西湖，都会有一种重温旧梦的感觉，越游越恍惚，怎么都真实不起来，只想让身心都沉浸在西湖的烟雨迷濛中。每年三月底四月初，西安交大的樱花季，我都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风和日丽时樱花绚烂，风狂雨骤时飞花吹雪，下了晚自习，走夜路穿过校园回去时，在月下赏樱亦好。此时如织游人纷纷散去，春夜的校园幽静极了，眼前的景致变得朦胧起来，阵阵晚风带着零落的花瓣雨四处抛抛洒洒，又悠悠消散在柳暗花迷处，樱花道缓缓为你展开她浅浅的画卷……樱花短暂，让人感觉虚无，夜樱更加飘渺，令人恍惚。也许，不一定非是樱花，二十四番花信风，面对其他春花也是如此。一年四季，在春天我最恍惚。一年年春天，走过交大东花园、西花园，抬头看到正月的腊梅、二月的杏花、三月的玉兰、四月的牡丹，在清晨的薄雾里漂浮，心头都会恍惚升起一些些快乐的伤感。就在这一刻，似乎感觉到生命所有的秘密，都已在朝我徐徐绽放。虫鸣鸟语，松涛海浪，余音绕梁的中外名曲，作为一切创造物中最最虚无的音乐，很容易带你去往比远方更远的地方。端详一幅重峦叠嶂的山水画，读一部半天回不过神来的小说，也会有迷失其中的感觉，感到一阵恍惚。有很多优秀的小说，能让你陷入其中，被一场阅读的大雪覆盖得脸色苍白。尤其喜欢那种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苍凉故事，半世人事，娓娓道来，让人犹如亲身经历了一番，有一种半生遥遥而过的恍惚感。从音乐、绘画到文学，那些声与色、词与物、光与影，一定让我的心里发生了某种震动和变化。那个恍兮惚兮的世界，它是存在的，也是被创造的；是从生命中生长出来的，也是无中生有的。“恍惚”二字则出自《道德经》第二十一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对我来说，恍惚，是光影声色、虚实远近，全然交织在一起。容易产生一种恍惚感的人，他们应该很容易找到无数平行世界的入口。杯酒微醺，听乐恍惚，稍稍游离现实，这会激励思绪飞扬，达到清醒之际难以达到的状态。恍惚是从现实/事实里召唤出某种东西，必得谦卑而出神，才能得到从现实的缝隙里，漏出的这一点诗意。比如，记得漫游江南水乡时，我看到一枝枝饱满的莲蓬，放在青色的竹篮里叫卖。买下一枝，尚未剥开，就闻到了清香阵阵，拿在手心，是满满的成熟的厚重感。一阵秋风送来新凉，手拿一枝莲蓬的我，站在早秋街头，恍惚穿越回到了初夏，小荷叶刚从水面露出尖尖的角，在明媚的阳光下，有只蜻蜓在水面飞来飞去。可惜只有我，在这个瞬间找到了这个平行世界的入口，而在别人看来，那个举着一枝莲蓬穿过人群的人，眼里带着朦胧的光，神情恍惚目光游离也就罢了，甚至不经意间还会露出一丝微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