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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瑜:塾师考

 芸斋窗下 2021-12-29

一群村学生,长长短短,有如傀儡之形;数个顽皮子,吱吱哇哇,都似蛤蟆之叫。打的打,跪的跪,哭啼啼,一般阎王拷小鬼。走的走,来的来,乱嚷嚷,六个恶贼闹弥陀。吃饭迟延,假说爹娘叫我做事;出恭频数,都云肚腹近日有灾。若到重阳,采两朵黄花供师母;如逢寒食,偷几个团子奉先生……

现在的年轻一代,恐怕对塾师是很陌生的了。

因陋就简的教学环境

私塾、家塾,是有区别的。简言之,弟子从塾,是为私塾,而师从子弟,则当为家塾。显然,若非权贵与富室,是不可能设家塾的。因此,家塾为数甚少,《牡丹亭》中的杜丽娘、《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这两位多愁善感的千金小姐,因都出身官宦人家,才得以在家塾中上学。而广大的百姓子弟,都是在私塾中受教育的。多数私塾都很简陋,乡间最差的私塾,我们从“漆黑茅柴屋半间,猪窝牛圈浴锅连”(清·袁枚:《随园诗话》卷八)的诗句中,不难想见其寒伧状。

教学环境如此窘迫,教学对象又如何呢?一般说来,儿童均较顽皮,以至时下口语中,仍有“学生、猴子、羊;家有三担粮,不教猢狲王”的说法。此说由来已久,明朝即已流行“我若有道路,不做猢狲王”语,而据郎瑛老先生考证,此“本秦桧之诗也。秦盖微时为童子师,仰束惰自给,故有'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七修类稿》卷上,辩证类上)

配合农耕情形的教学课程

私塾的教学内容,相当贫乏。以明代而论,万历以后,世人急功近利,将课程简单化,史载:“涂抹《四书》,凡圈外注全涂抹,其正注《学》《庸》十涂一二,《论》《孟》十涂四六。嗟乎,若当二祖朝,此等人服上刑奚疑。所以然者,末世人不善教子,急于进取,故妄为简省而不顾。”(明·李乐:《见闻杂记》卷八)

一般村塾,不过教授《百家姓》《千字文》《龙文鞭影》《四书》之类;而凡经书,则仅知片言只语,不解文义,全靠死背硬记,无怪乎有“读《中庸》,屁股打的鲜红”之说。

塾师的文化水平,固然参差不齐,间亦有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者在。但多数人甚平平,甚至有些人不仅迂腐,而且错别字连天,此辈授徒,只能是谬种流传,误人子弟。

塾师的辛茹令人心酸

塾师的待遇很低,过着清苦、寂寞的生活。明中叶江南太仓有位叫沈质的塾师,家徒四壁,一夕寒不成寐,穿窬者穿其壁。沈质知之,口占云:“风寒月黑夜迢迢,辜负劳心此一遭。只有破书三四束,也堪将去教儿曹。”穿壁者一笑而去。(明·陆容撰《菽园杂志》卷二)

看来,沈质家除了几本破书外,别无其他值钱之物。而明代嘉靖年间江南一位姓王的塾师所作近千字的长诗《屈屈歌》,则写尽了塾师的辛茹:“屈屈复屈屈,仰天难诉乖造物……初心只说教书好,谁知教书无了期……今年已去复明年,寒毡冷凳俱坐穿。寂寞一饭小窗下,冷落三杯孤灯前……先生虽读万卷书,一字不堪疗饥腹。物薄礼微为束脩,受他便作无罪囚……高堂白发缺甘旨,贫贱糟糠歌扊扅。白云满目雁南飞,落日青山啼子规……”(明·余永麟著:《北窗琐语》)教书先生竟成了“无罪囚”,这是多么令人心酸。晚明“厚嫁女而薄延塾师”(明·薛冈《天爵堂随笔》卷三),成为一些地方的社会风气,塾师的命运也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从宋历明清乃至近代,私塾如此简陋,教学如此浅鄙,塾师水平如此低下,其待遇及社会地位又是如此之低,我国基础教育的水准,欲提高又安可得乎?明乎此,近300年来,较诸西方,我国日益落后,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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