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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园日记】辛丑(夏)

 栖园散记 2021-12-29
立夏日,游颐景园,填《浣溪沙》总觉繁琐,乃短其一二句,作《减字浣溪沙》也。
宿雨值新晴,风香景气清,樟花吹落打人轻。
众鸟归林尽,游人爱晚行,夕阳影里管吹声。


西蜀云栖见作《探春慢·南梁故苑》词,中有青城,以为游蜀也,乃告以金陵,其道:“最爱江南走,四季如清秋。”复其曰:“快唤西川马,来作骈辔游。”其叹曰“五绝成矣。”一唱一和,此天成也。
夜临唐寅《落花诗册》至末,今春亦末矣。末句为:“衰老形骸无昔日,凋零草木有荣时。和诗三十愁千万,肠断春风谁得知。”


立夏后二日,碧江夏水流,归榴花开二朵。
立夏后四日,殊热。过梧桐下,见有露滴合絮坠下,挂头粘履,仰望大骇,满树枝叶漫缠丝絮,间而飘坠,若桐自生也,然桐绝不生此,乃惑之,折一枝下,以口吹絮去,则有木虱大如芥子,或灰或黄,蠕蠕而动,絮为其噬桐汁化而泻出也,织为网为窟,若孩童所食之棉花糖,品之亦应甘甜如饴,虞其不洁矣。
郊行,庵木桥下黄鸢尾花开照水,道边茅穗离离若白羽,嫩时野味也。广玉兰坠叶黄亮斑驳若玳瑁,有数人垂钓苇丛中,自乐而不论鱼获也。


对园饮茗读书,见有斑雏鸠来,伏缸上饮水,一蝶过墙寻花,鸠甚讶之,骨碌偷眼睨之。蝶去,鸠见人相视而安,转伏石上小憩而去。
立夏后五日碧江稍流,夜,雷雨大作,雨声一梦,至晨止,鸟噪于窗树。出见枇杷黄,万物清新,是枇杷黄时雨也。
立夏后六日,为植萱草二盆。古语记:萓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萱草富秋水仙碱,蕊中最毒,必高温解之。


立夏后七日,连日雨。闻杭郡钱镠墓前年遭二贼盗掘,今告破,追回所失金玉带、古剑、秘色瓷器等凡百七十五件。
钱镠立吴越国,善事中国,保境安民,至钱弘俶弃兵纳土归宋凡三世五王八十六年,然累仁恩于千载后,今杭州繁华,全始于此也。
钱镠墓在临安市锦城镇太庙山南麓,唐明宗诏以王礼葬,背安国山而面功臣山,左右龙虎两山合抱,墓封土堆,阔十余丈高三米,绿树葱茂。前有碑,铭“唐故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守尚书令兼中书令吴越国王谥武肃钱王之墓”,墓道左右立石华表、翁仲、羊马等,筑牌坊、阙门,左右有钱王祠、安国楼等。钱王古冢昔为“临安十景”。
钱镠墓北十里明堂山有钱镠父母钱宽、水邱氏墓,墓异常例,水丘氏墓在钱宽墓东六米,西则筑一疑墓,乃钱宽墓遭盗掘,而水丘氏墓保全,考古得内褐彩青瓷熏炉等秘色瓷及金银器百余。二世吴越王钱元瓘墓在杭州南玉皇山南麓,历代荒毁,今朝考古得鎏金龙纹罂、盏托等秘色瓷器。二世王后马氏墓康陵在临安市玲珑镇庵基山东北坡。考古得青铜器、玉器、秘色瓷器、天文星象图等。

小满前八日,络石满篱架,香风入暮,十年老友得见,饮酒交谈叹年华易逝矣。
小满前六日,溽暑至焉。对园饮茶玩越窑钵,有金翅白头鸟双双来,喙张吁吁,落栖园假山盆上,次第扑水浴身,又飞榴花中振毛梳羽,纳凉而去。
及暮,见萱草开,搬书案上摹之,为其写真也。


夜郊行,灯下见己影,枝叶扶疏,首项薄衫,绝似一长裟老衲也,莫非夜里照见真身耶?想今日玩之越窑瓶钵,岂非一体物也,可一枝一叶无尘垢,一瓶一钵足肉身也。

小满前五日,想昨日双鸟来浴,遂画假山盆池,一鸟立沿上,一鸟扑水,殊得佳趣,名其为《浴鸟图》也。山阴二戒亦画之,寥寥数笔即达意,是画家之能也。

小满前三日,为建恩弟制《野渡》图,雾里远山,渚下空舟,数笔挥就,聊合诗意。


小满前一日,五二零以数字谐音成节,男女煞有介事,食资相庆。则年中有舶来西方之情人节、古来之七夕节以及今日之三节也。作《减字木兰花·险遇》
夏初日暮,解语似花花似雾。牵犬出山,巡狩千旌草石间。
飞晶入口,掩面无言急笑走。闻早归人,惊起方湿白玉身。
小满日,书家十数人雅集紫竹园,展宣如云,挥毫成字,吾之新词《减字浣溪沙》晴空、锐、穆三人辄录之,兴之不尽,铺宣于地,注墨入碗,去履踏纸,椽笔饱蘸,大喝一声,墨溅四野,笔走龙蛇,众则哄笑抚掌,殊得江湖风气。及末,人书联一幅,各得妙处。

小满后一日,栖园榴花大开,闹红一树,帘后饮茗观之,合近日事,作五言一首,托榴言之焉。
《咏榴》
天癸自然同,月月下浣逢。
今月浑无信,眉结意忡忡。
默数前因事,疑乱益难通。
明日传语后,卷帘忽见红。
轩轩不能禁,喜出北桥东。



近日杭郡有古玩交流会,各地古董商贾游客云集,友赴会,传影盛况,中见一元龙泉狻猊出香炉盖,堆塑活现,釉青白,价亦不菲。狻猊为龙九子之一,形如狮,性好火烟,故立于香炉盖上。花蕊夫人有诗:“夜色楼台月数层,金猊烟穗绕觚棱。宋周必大亦有:“香袅狻猊杂瑞烟,于彩仗雪残鳷鹊。”
清之总督、巡抚,犹唐之监察使、节度使也,本为御史分巡地方,实常驻而凌于布政使、刺史之上而为地方长官。
国之北地,自秦汉始至宋,次第有匈奴、东胡、乌桓、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契丹、室韦、鞑靼,至南宋,蒙古部兴,本意“质朴无力”也,铁木真灭篾儿乞、塔塔儿、札答兰、克列、乃蛮五部,统而为大蒙古国,铁木真而为成吉思汗也。再征占亚欧四十国,疆域东起太平洋,西至地中海,北及北冰洋,南临印度洋,全球四分其一。其子“西道诸王”建金帐汗国、窝阔台汗国、察哈台汗国、伊儿汗国四汗国,故土则建大汗汗国,即大元,百年后,元灭,且缩且分为漠北、漠南、漠西三蒙古,即今之外蒙、内蒙、新疆。漠西蒙古有四部,为准格尔统一,清康雍乾三朝终灭之,易其名为新疆矣。
海上清禄书院善制香,一日依宋古方制得,直叹妙哉!妙哉!“依黄太史法,制深静香饼,以小炉银叶煎之,香气清远幽寂,山谷云:恬澹寂寞者,然也。诚古人不我欺也,再拜再拜。”


蜀中六然居士游山得诗,甚清幽,为:
《游中岩唤鱼池》
池边唤鱼思东坡,遗情千载伴烟萝;
不堪人世沧桑变,尘缘难度几多磨;
微雨穿叶岩初湿,红鱼戏水逐小波;
江山葱翠莫言老,幽谷溪声作轻歌。
栖园绣球开,搬堂中对坐,几上置一唐越窑胭脂小盒,谓是“一握青玉对胭脂”也。


芒种前六日,游西园,一树梅辄黄熟,摘其佳者食之,奇香盈口。贺铸之“梅子黄时雨”即此时雨也。
次日对园饮茗,和昨日事得句“梅子黄时雨后,石榴红处裙前,茗书消夏烟里眠。”


午后临赵松雪《与山巨源绝交书》数纸,聊得笔力。
见杭州晚闻有一扇袋,外绣一语:“风清荡,月盘桓,用则天下暖,舍则天下寒。秋士。”


得一清绣墩,体硕,六边型,刻作排竹,白砂胎,孔雀蓝杂以绿松釉,雅丽隽美,绣墩中未见过其者。
得民国折扇,扇骨虎皮漆制,墨中见金,滑润荧净。正面画山林野居、溪舟远岑,设色殊清雅,款“溪山清幽,仿石谷子笔法以应秉铨先生法家雅正,辛未春三月,薛锦文画于西泠客次。”背通篇隽秀小楷节抄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末款“秉铨先生雅正,楼沧波。”扇面扇背辄是秉铨先生,民国其年为多事之秋,竟如此雅兴,亦定非凡人也,然查未得此为何人矣。

读前日日记,得句竟为西江月调也,遂全之为:《西江月·初夏》
梅子黄时雨遍,榴花红处风鲜,绣球萱草自相妍,几许深深庭院。
玳瑁骨漆折扇,龙泉炉鼎沉烟,茗书消夏入轻眠,帘外一莺清啭。
此夏词,忽想宋周晋有《清平乐》冬词,并观亦甚得趣味也:
图书一室。香暖垂帘密。花满翠壶熏研席。睡觉满窗晴日。
手寒不了残棋。篝香细勘唐碑。无酒无诗情绪,欲梅欲雪天时。
渝州愚度谓:“栖园之初夏,写有却全无。周之清平乐,欲无,却全是有。”

芒种前五日,往南昌邑,次日游海昏县,岗峦连绵,草木碧深,方志载“第一代海昏侯刘贺墓在建昌县西北六十里昌邑城内,有大坟一所,小坟二百许,旧称百姥冢。”观西村有海昏侯墓园、紫金城遗址。数年前侯夫人墓为人盗掘,文物散于市上,再盗侯墓,为村民报官而官得考之,乃出土文物之全之丰凡万余,为汉墓之首,是地博物馆展其十一,亦称大观矣。
归写《海昏侯墓记》。

芒种前二日,微雨,碧江流,见虾浮其上。
宋有四家,然唯苏黄为特,黄之草书又益佳,山谷笔势飞动周转,如戟如索,苍老跌宕、淋漓浑脱,其狂言:“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绕,遂号为草书可,不知蝌蚪、篆、隶同法同意。数百年来,唯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余三人悟此法可。”沈周评其评为:“山谷书法,晚年大得藏真三昧,此笔力恍惚,出神入鬼,谓之草圣宜焉!”有其书《廉颇蔺相如列传》《杜甫诗三首》 《李白忆旧游诗》《诸上座帖》为历代法帖,徐渭、王铎皆从中出,至今朝,写大草者,多尊黄公。

芒种日,列吉州窑执壶、玳瑁盏、渣斗于案上,作陆放翁“晴窗细乳戏分茶”也。理园,盆下蚯蚓成窝,盘曲蠕动,触目惊骇。

闻清徐扬画《平定西域献俘礼图》拍出四亿天价,为今书画中至贵者。乾隆平定准格尔,行献俘庆典,自大清门至午门之盛况,楼殿人物,车辇仪仗,刻画入微。
酱香酒非茅台郎酒专有,北地齐齐哈尔及河北廊坊,另有北大仓及迎春酒,芒种后二日买而试之,茅台色白香气纯净,尾味苦;北大仓色黄,香气稍纯净,酒气冲,尾味苦;迎春色黄稍淡,糟味重然香气饱满丰富,柔和,尾味酸。
观历代官职,中央官多以皇帝私职代公职,私渐为公,又为私代,如春秋之家臣宰及相,至秦汉则为公职;至魏晋南北朝,又以皇帝之内廷官中书、门下、尚书代之,至唐则为公职;至宋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代之,至明为以内阁大学士代之,至清以军机处代之。
地方官多以临时职代定职,汉以刺史代之,唐以观察使、节度使代之,宋以知某州事代之,明以布政使代之,清则以总督、巡抚代之。

得明均窑大缸,八边,釉色松绿湖蓝,斑斓若烟云山海,此形制釉色绝美罕得,植荷花莲花绝佳器也。
得五代越窑鸟形埙,捏胎塑为鸟状,釉草绿,稍薄,线刻嘴眼翅羽,体镂三孔,吹之呜呜,握手中为一玩物也。
芒种后,榴花、绣球开阑珊,合欢、棣棠、夹竹桃正开也。


芒种后四日,入蜀,见蓝楹花开,落地若形若小泡桐花。会老友于三圣乡薛涛院子,其地高樾清荫,楼阁廊榭错落其中,夏花簌簌,落地成茵,风荷一池,清香如沐,其间可游可宿,可食可饮,可读可赏,不啻尘外世界也。又受召饮于牧马山,布置甚佳致。食王血旺而归,归沪则闻江南入梅矣,湿热难堪。知昨夜一枝红出,芭蕉染绿。

偶见数年前自藏地拉萨河中捡得一石,不及掌大,然漫天阴郁,长河浩汤,浪端碣石之上,隐见一人,峨冠长袍,展袖屈体,正作纵身投江状,此莫非屈子投汨罗江焉?原怀沙而死矣,因名其石为《怀沙》。
端午前二日,书屈原《怀沙》数纸。夜出郊行,野径俱黑,有荧光明灭,间倏忽穿飞,噫,萤火虫也,捉入掌心观之,形如介,尾囊如炬,莹绿可人,乃携归栖园,豢为园物也。

端午前一日,骤雨过,雾气氤氲,女贞花开,连树接宇,其状如山,其香如海。看园,一鸠自檐下,落矮墙上,见人不惊,再下于蒲盆中饮水,飞回矮墙,鼓吼数声,拍翅而去。
端午日,以二碗法泼陈年芽苞,饮有花果香。再书屈原《湘夫人》,与前日所书成一大册页也,内见近临唐寅松雪之浓淡真草意味,择日题签自藏之焉。
市得荷、丁香、木绣球三本植于栖园中,聊补榴花后无花之缺也。榴花坐果,多为先开者。

见票圈有南宋德安县周氏墓出土粽子二枚,箬叶角形,以线捆之,与今日无异也。
端午日未及填词,读宋杨天咎《齐天乐·端午》,其意与吾心同也,词为:
疏疏数点黄梅雨。殊方又逢重五。角黍包金,菖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衫裁艾虎。更钗袅朱符,臂缠红缕。扑粉香绵,唤风绫扇小窗午。    沈湘人去已远,劝君休对酒,感时怀古。慢啭莺喉,轻敲象板,胜读离骚章句。荷香暗度。渐引入陶陶,醉乡深处。卧听江头,画船喧叠鼓。

东汉王逸注《楚辞》有《离骚经序》,为:“离骚经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谋行职修。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谮毁之。王乃疏屈原。屈原执履忠贞,而被谗邪,忧心烦乱,不知所诉,乃作离骚经。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言以放逐离别,中心愁思,犹依道径,以风谏君也。故上述唐虞三后之制,下序桀纣羿奡之败。冀君觉悟,反于正道而还己也。是时,秦昭王使张仪谲诈怀王,令绝齐交,又使诱楚,请与俱会武关。遂胁与俱归,拘留不遣。卒客死于秦。其子襄王复用谗言,迁屈原于江南。
屈原放在草野,复作九章,援天引圣,以自证明,终不见省。不忍以清白久居浊世,遂赴汨渊,自沉而死。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其辞温而雅,其义皎而朗,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彩,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
端午后一日,暮雨过,溽热甚,灯下赏园中红莲碧草,江南梅雨夜色也。


清后宫列为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答应、常在,所用盘碟碗盅杯瓷器亦分等类且依数递减:皇后用娇黄,皇贵妃用白里黄,贵妃、妃用黄地绿龙,嫔用蓝地黄龙,贵人用绿地紫龙,常在用五彩红龙,答应位卑,配他色器。

端午后二日,宿于紫竹园,痛风始作。
得汉黑陶豆一,质坚实紧密,外削为弦纹,高阔各扎余,下撇高足,深腹,钵状,上下为盒,盖有抓钮,字“豆”由此象形出也。周有“成王祭毕而燕臣”之诗《即醉》谓“其告维何?笾豆静嘉”,《周礼·掌客》载:“凡诸侯之礼,上公豆四十,侯伯豆三十有二,子男二十有四。”笾豆,祭祀燕享器也,《尔雅》析为“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瓦豆谓之登。”笾盛果,豆盛肉,四升为一豆。则吾得此为登也。若登中注油以燃则为火登,为燈也。
得金磁州窑高足花口碟,高足刻弦纹,胎灰褐,釉白稍黄,卷边花口,内简笔画一图,不肖他物,绝似女阴,毛唇毕现,亦古人奇思也。

见宋元间有李淦《性学李先生古今文章精义》,古有诗话词话,斯为文话也,摘其以为佳者:“作世外文字,须换过境界。《庄子》寓言之类,是空境界文字。灵均《九歌》之类,是鬼境界文字。子瞻《大悲阁记》之类,是佛境界文字,《夫容城》、《黄鹤楼》仙诗之类,是鬼仙境界文字,《上清宫辞》之类,是仙境界文字。惟退之不然,一切以正大行之,未尝造妖捏怪,此其所以不可及。”“佛是扫除事障,禅是扫除理障,熟读《楞严经》自见。”“《论语》气平,《孟子》气激,《庄子》气乐,《楚辞》气悲,《史记》气勇,《汉书》气怯。文字顺易而逆难,《六经》都顺,惟《庄子》、《战国策》逆;韩、柳、欧都顺,惟苏明允逆,子瞻或顺或逆,然不及明允处多。” “学文切不可学怪句,且先明白正大,务要十句百句只如一句,贯穿意脉。说得通处,尽管说去;说得反覆,竭处自然住。所谓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真作文之大法也。”

有虞君永清者,善藏棋子棋盘,尝得一定窑素胎棋盘,与栖园同款,然字款相异,近日欣然来告,其背刻“王子山院”之左,辨得“大定二年”四字。查为金朝年号也。南宋绍兴三十一年,金朝正隆六年,东京留守完颜褎自立为帝,改元大定,是为世宗,至大定二十九年崩。则大定二年为绍兴三十二年也,栖园所得棋盘背刻诗文,款为丁卯,为绍兴十七年,早其十四年。南宋时,定窑在金朝域内,此干支年号当不谬也。


夏至前一日,读《文思》,殊多佳篇,今以文言行风行于世者罕矣。中特文礼书院结业之作文,笔分过人,且齿不及弱冠之年者多也。
夏至日,晴。《礼记》中有言:“夏至,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槿荣。”
读一短文,为疫情间减肥有成,引发之笑事也。表以文言者十数,头筹属此,为:“东门昼扃。居人阑出者,圭窬以过。向利其捷,尝一假道,垂腴阻我,贻笑妇人。今带围稍损,优游三反,顾妇人色沮,无复曩时耳!”
差可者为:“居处东扉恒闭,然近甚。或凿以为门,阔人余。昔余丰肥,勉得通,为商妇笑。比来瘦身有验,往返从容。妇大惊,余得焉。”

 读留社诗者丁昊君之作,其《秦陵兵马俑》绝有陈古之气,诗为:
酆城阵甲势嵯峨,十万春秋任洗磨。为奉丹墀帝王诏,至今不敢卸金戈。
社中又有军持者,词特瑰丽奇像,怪力乱神若李贺,有同韵《更漏子》四首,词为:
进犹蜗,埋伍蚓,无数坠星飘粉。频掉尾,竞磨牙,路添豺虎些。    忘川浮,长夜白,隐约有神孤泣。丹凤髓,白龙肝,海天觭梦宽。
险波鼍,枯壤蚓,一镬沸时调粉。安虱胫,布鲸牙,高天添梦些。    雁魂青,鸦骨白,梦见铜人宵泣。蜗展角,鼠藏肝,蛙忧孤井宽。
夜歌蛩,朝舞蚓,泰岱过为齑粉。山断首,路交牙,蜃波微鼓些。    碧曾红,铅尽白,涸辙枯鱼人泣。风饱腹,石为肝,梦行惟瞽宽。
怒潜蝌,号蛰蚓,嚼碎夜空成粉。持虎尾,拔蛟牙,往来平坦些。    梦中乌,头已白,久厌雨丝私泣。胡啮臂,任摧肝,路经鍼眼宽。

古人文士相别,各以诗文赠,集而为之序者,为赠序。若韩愈《送石处士序》:“于是东都诸人士……遂名为歌诗六韵,遣愈为之序云。”,然其后惜别赠立之文,无附于诗帙者亦名其序,为赠某人序、送某人序云。若宋濂之《送东阳马生序》,韩愈所作极多,所见三十余篇。

清以来书画名家多订润格,以来拒无理讨要者,二来补己持艺之资兼济墨费也。郑燮字画俱奇,其自定润格为:“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中心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犹恐赖账,年老神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乾隆己卯。板桥郑燮。”其中“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亦为齐璜所抄用,其更有“卖画不论交情,君子有耻,请照润格出钱。”“无论何人,不赊欠,不退回。少一文钱不卖。招饮不画,送礼物不画,介绍不酬谢。刻印亦然。”“凡我门客,喜寻师母问请安好者,请莫再来。”“凡藏白石之画多者,再来不画,或加价。送礼物者,不答,介绍者,不酬谢。已出门之画,回头补虫不应;已出门之画,回头加印加题不应;不改画,不照像,凡照像者,多有假白石名,在外国展卖。假画场肆,只顾主顾,为我减价定画,不应。九九翁坚白。”


吴昌硕尝为齐白石代订润格,其拟:“齐山人生为湘绮高弟子,吟诗多峭拔,其书画墨韵,孤秀磊落,兼擅篆刻,得秦汉遗意。曩经樊山评定,而求者踵相接,更觉手挥不暇,为特重订如左:……”其自定润格有:“缶庐润格,石章,每字六角,极大极小字不应,劣石不应。书斋扁,四元,过大者不应。横直幅整张,四尺三元,五六尺四元,八尺五元。条幅,视整张减半,琴条,一元;楹,四尺二元,五六尺二元五角,八尺三元,过八尺另议。纨折扇,一元,只作篆书,分隶不应;行书与篆同,润画亦如之。纸四尺者,字以三行为度,五六八尺者,或四行五行,过密不应。书画镌刻,损目伤气,缶庐主人盖病又渐苦目昏,拟拨弃而未能绝也,或议加润以距之,更立润目如左,不如约与不先惠润者,请在孙山之外。新旧两幸览焉。”皆是不耻之君子也。

见有画沪上景物二手卷,一为《淀山湖别友图》,为李升等为高士蔡霞外任冲真观所作赠别诗画。李升,山东濠梁人,晚居上海淀山湖畔,筑有草堂,善写窠石墨竹,兼工平远山水。是图云山淡荡,茅舍隐现其间,景物迷离,清旷淡远。对此美景,上有乾隆御题诗,“只有淀山倒影在,泖湖赊月伴涛声。”


二为文徵明《曲水园》图,为上海董宜阳“黄浦之上别业”曲水园,今为闵行古藤园也,园内尚存董氏手植紫藤,为沪上最古紫藤,栖园尝一睹其虬貌。董宜阳,上海闵行马桥人,董其昌族叔伯,诗法高岑,楷书法虞世南,行草法僧智永,为艺林所重。与吴中文士多有交往。

得钟型砚,清乾隆时物也,紫端质,坚而重,其形圆顶收腰撇尾,为钟形,又若“风”字,顶钮镂出,刻螭纹,砚面周刻回文,其状曲张有力,若摇若声。背隆,曲洼刻其半,又有抄手之制,惜左支足磕去半角,内双钩线刻“锦记”二子,笔力奇崛若山谷体。砚通体规制极佳、雕镂特精,二百余年前必非贫寒之门所有矣。
夜郊行,折绣线菊数枝归,插铜花觚中,浅粉深粉,蒙茸可爱。


夏至后四日,以水写大字“开天辟地”,未干而填墨其外,则有碑拓之意也,只本写颜体,墨侵水而变黄体矣。


夏至后五日,间雨,千里跨海入山,往慈溪探上林湖窑址。得窑渣玲珑者、大小垫圈数枚,归恰组为越窑山子也,殊有太湖石意,再读《秘色越器》,写《探上林湖窑址记》。


朝鲜于古时,箕子为商纣王之子,周灭商,“武王胜殷,继公子禄父,释箕子之囚,箕子不忍,为周之释,走之朝鲜。武王闻之,因以朝鲜封之。”箕子“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初创朝鲜文明。战国时,周亡天下,燕国“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汉初叛乱燕人卫满败奔朝鲜,称朝鲜王。汉时分辰韩、马韩、弁韩“三韩”,北朝时,三韩复合分为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 ,唐时联新罗灭百济、高句丽,一统后复分新罗、后高句丽、后百济之“后三国”。宋时王建一统为高丽,称臣于契丹,继而蒙古。至明,李成桂鼎革,建朝鲜国,臣于明,继而清。清末时,称帝为大韩帝国,后殖民于日本,再南北分治如今日矣。


见有原始青瓷龟币背刻阳具,信手线划,毛冠栩栩然,古人物与今人无异也,一哂。
见有浙原始青瓷,扁钵下有三直足,若隋唐邢窑三足盘者,其又早于隋唐数百年也。
见有北宋龙泉粉青花口小碗,底墨书“十文”,可知其时物价如此也。
见唐越窑罂为盖罐,修拔有致,上有划字者,若“甲申宝大元五月十日清河郡张师道安葬母亲黄氏食瓶一只。”知此又谓“食瓶”也。又有盖杯盘组为墓志罐者,上刻“梁故魏府君墓志铭并序,府君钜鹿人也……”等。又有唐墓志铭越瓷板,划墓志曰:“颍川陈府君讳云,娶韩氏夫人生五子,两子身亡。二子昇、四子兴、五子暹。时年八十有二,宝历二年岁次景午,六月八日卒于镜中,不求名利,道在斯仁,取十月十五日葬于山,慈溪县上林乡石仁里三渎村孔兰墺,东至檀石,西至溪,南至官路,北至坑忠,他时子孙外任,荆棘改变,故作碑铭曰:上林山湊,其势迴视,葬于此山,子孙荣矣。”

见蜀中瀞园张铁林、怀一书画展,张铁林竟善书,侧锋用笔,殊有古意,飘飘摇摇,如风振衣。怀一则淡墨润泽,幽寂空闻,若逢早春,遂得诗曰:
四时无余事,磨墨复煮茶。
春雨侵笔研,秋风振袈裟。


票圈识一藏家,名观古者,居河南商丘,所藏越窑器甚佳,花口杯、荷叶碟、花口盘碗、水盂等,辄釉面光翠。其道是当地所出,其地有古运河,廿十年前筑路掘出甚多。夫唐宋越窑能至北地者,绝无下品也。
栖园缸荷开二朵,蕊瓣繁叠,锦绣娱目,然不二日即解散一地,不及看一眼,竟如昙花一现矣。
芭蕉日长日大,下菊唯长茎侧出,聊能受日。

折扇,或源于晋,名叠扇,晋诗《夏歌二十首》有:“叠扇放床上,企想远风来。轻袖佛华妆,窈窕登高台。”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载:“谓之倭扇,本出于倭国也。”或出于异域,本为神社司祀者写祝词其上,举而念也,后渐为驱暑之物。金章宗完颜璟有词《蝶恋花·聚骨扇》:“几股湘江龙骨瘦。巧样翻腾,叠作湘波皱。金缕小钿花草斗,翠条更结同心扣。金殿珠帘闲永昼。一握清风,暂喜杯中透。忽听传宣须急奏,轻轻褪入香罗袖。”至明,永乐帝神器之,题诗其上赏赠大臣,则渐为袖中雅物也。《文苑·袁宏》记,谢安取扇赠袁宏,袁宏答:“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乃后以仁风可代折扇称也。
汉唐,多有舶来语自西域,若:大千世界、烦恼、菩萨、指点迷津、众生、解脱、无常,刹那须臾、自在、想入非非、不可思议等。
民国后,多有泊来语自东瀛国,若:某阶级、某主义、某社会、某问题、某作用、某品、某度、某率、某观、某型、某界、某学等。

小暑前五日,饮茗于乐天,曼松、麻黑、白茶诸品,有蜜香、花香,以普洱茶晒青制白茶,异于福鼎者,观之如寿眉,然滋味清扬过之。

小暑前三日,骤雨赉凉,携子游余杭,于浙博新馆观古,见得钱宽墓出之定窑羽觞、罍子,钱元瓘墓出之刻龙纹罂。又过岳王庙、西泠桥、苏小小墓,入孤山故馆,见得越、瓯、定、官、龙泉诸窑物,越之汉青瓷大罐,发色之翠,一朝罕有。唐之穿带瓶、宋之凤鸟盖盒、南宋梅瓶辄佳;定之钱宽墓出官铭套碟十数,甚为大观;瓯窑竟有型釉极近越窑者,然精巧不及;官窑仅数器且极碎拼,仅见其形耳;龙泉数倍于他窑,自宋至青,可辨其脉,中有元舟人砚滴,噱为镇馆之宝,亦为元粗厚之风中精巧者。综见“昆山片玉”之藏,大不及上博、私藏,或佳器散于县博、专博故也。


及观毕,出见柳外西湖远山,辄隐约雾霭中,层波叠嶂,洇若水墨画。向儿指湖中点岛,是拟古人东海仙山也,或为东坡堆淤为之。过楼外楼指孤山有林和靖墓,梅妻鹤子于此也。时荷花竞开,与子论西湖十景,联对西湖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一路行吟沿北山下行,至断桥游人极盛,络绎荷风柳影间。

驻马吴山紫薇街,入古玩城觅宝,轩斋盈目辄瓷片,中所见越窑刻牡丹罐、龙泉盏托尚佳,碎拼龙泉凤耳瓶有二,叫价三万、十万金。入又一砚斋,曩见其有一唐越窑高足羽觞,型釉规整,惜未见斋主,今在,遂往。迎入,见其斋广敞,一高榻坐卧自适,列壁辄书,一大案可茗饮赏瓷其上。初识道访原由即剧谈甚欢,其示井出越窑晋蛙型水盂、晋塑狮烛台、宋海捞葵口划花温碗,辄完璧越窑佳器也。斋主方君肖鸣藏瓷及砚,二十年所藏甚丰,过手益多,即塑狮烛台不下十余,无论他者。浙博购其亦多,方见南宋越窑划花梅瓶为其售与者也。


斋主茗谈论瓷事,道杭州都城焉,城建工地所出甚多,然近年机械挖掘,多致碎致残,其近得之一越窑执壶即此,乃古玩城所以瓷片以袋装矣。吴越国王钱镠墓为二贼所盗,中秘色瓷百件,其曾见兜售者所示影照,以为必为蹈法者,莫敢应也。后府官责其看陵人能不如犬,犬闻动而能吠矣。有民于后司岙窑址搜掘,阍者劝阻无果而报官,判牢狱三年。又言及建盏,方跃起惊叹己遇奇人也,其即为所传“杭州曜变建盏藏家”。天下第一盏,无上神品之宋曜变建盏藏于静嘉堂,次二者藏藤田美术馆、大德寺龙光院,辄倭国国宝也。十余年前有残器城建出南宋皇城都亭驿遗址,掘碎,为三十余片拼成。同出有越、定、建、吉州、汝、巩义、高丽诸窑瓷,间有“御厨”、“殿”、“贵妃”铭,为南宋宫廷用瓷弃场。其时斋主在吴山古越会馆,收货出价不吝,工地所出多先送其处过眼,其数月收觅而拼成盏之大半,为天下三又其半者也。此盏发色幻紫幽蓝,横看成晕、纵看成霓,耀目夺魂,过于静嘉堂者,为留宋宫苑中物也。然拥此国宝,斋主犹谦和温恭,不夸炫示人,为其谓“水波不兴,明月入怀”者也。
及暮色合,惠得其唐越窑高足羽觞杯,抱而归。



见一磁州窑盘,内朱笔写“酒少愁难解,茶多梦不成”,洵佳句也。

读越窑图册,记所得为:西周一朝饰以盘扣,若近朝衣襟扣也;东周汉之器,多拟青铜器;晋有划花双鱼盘,若南宋龙泉洗;晋有大薰笼,魏晋名士尚妆容,以此薰衣用也;东晋有点彩,若元龙泉之飞青;鸡首壶,西晋短为饰, 真鸡首也,有喙冠若真,流自喙中出,至东晋则喙为管状;盘口壶,西晋鼓于中,东晋腹垂于下,南朝益如是;水注,唐直而短,至五代宋曲而长;唐刻花印花绝少,印花有龙纹鱼纹鸟纹,划花多荷叶荷花;南朝有划花莲瓣,五代为凸刻莲瓣;西晋汉晋堆塑繁而拙,北宋堆塑精而巧;枕,西晋形与五代宋初无异;魂瓶,晋为堆塑,唐五代则为阔盖罂;西晋与五代有镂雕;砚为盖器,隆而有钮,今多失之。

小暑前一日,蝉鸣渐盛,晨压鸟声。日间炎甚,动辄汗下。夜风雷至,雨尽坠,炎解。以绿釉狻猊置影青大行炉上,焚香其中,烟气氤氲自狻猊喉中出,绝似古画中物也。


今岁兰亭奖有某书“自作诗”判为剽窃,且为改诗而来,然读之叹为佳制也。三诗抄自二人,一为湖北十堰菜贩王道友,号“苍山渔樵”者,二为“楚君”,辄善诗自娱。诗为:
孤高心性世难同,帘外梅英迟未红。可是花随主人意,偏偏未肯嫁东风。
蹙白叠朱如绮霞,随风摇曳影纷纱。平生不得春深顾,却是春前第一花。
纷繁世事懒相争,虚室猗猗未近名。抱与云山临远壑,晚听漱玉作秋声。
见有汉碑刻,山林之中,楼阁、人物、鸟兽辄布置妥帖,平则为碑,卷如锥则为博山炉也。
见有宋香篆模,镂空,为铜铸成,若寿字纹,外一圈菱花。此物甚稀,向所未见。

西蜀云栖新作 《看历史》见寄,洋洋数十篇,读来尤爱长孙一篇,长孙无忌,若以蒙太奇法演历史剧,古今穿插,阴阳交通,环环相扣,益有登临之感。读罢掩卷,叹“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矣。


勘究杭州都亭驿遗址,可知南宋初年诸窑时状也。都亭驿遗址在今上城区江城路、上仓桥路口,西临六步桥,再西则为御街。《梦粱录》载:“都亭驿在候潮门里泥路西侍从宅侧次,为馆伴外国使人之地也。”乃都亭驿为南宋国宾馆也。
十二年前,此地城建出土越、定、建、吉州、汝、巩县、高丽诸窑残器,越窑有碗、盘、盏、壶、盖罐、钵、炉、长颈瓶等,间有“御厨”、“后苑”、“殿”、“贵妃”、“慈宁殿”刻款,釉浊而碧,纹样似定、耀州窑,为寺龙口出。定窑有北定、南定二种,质北坚而南酥,底间刻“苑”、“殿”、“尚药局”等款。建窑有“供御”款黑釉盏、曜变盏二种。吉州窑有褐釉贴花盏、瓶等。高丽瓷有盏、鸟形砚滴、梅瓶等。汝窑、绞胎巩县窑亦出。
遗址无官窑、龙泉官器出,乃可定为时早于二者。越窑本衰微,有史料记南宋立国,以寺龙口造祭器,招南渡窑工仿汝窑浊釉,乃越窑自成南宋一派。然总不成,乃复设郊下坛、老虎洞官窑,追比汝窑也。
有史料载,立国后高总征得汝窑数件,为官贵南渡所携也,定器、高丽器也或如此,刻款于宫苑用。

得晋蛙型水盂,平底、鼓腹、管口,质坚致,釉翠润,堆塑蛙首、四足,眼爪栩栩,置案头如生。蛙盂为三国魏晋多见物,然所见样皆各异,色亦黄绿不均。蛙卵生多子,或以其为祥瑞也。
得唐越窑高足羽觞,口为鹅卵大也,卵口高撇足,釉黄绿厚润。此种应有盏托,自耳杯化来,亦有双曲壁及四压海棠口计三式。所见唐定窑有二曲式。
得宋初耀州窑狻猊出香,红胎绿釉,模制清晰,兽半蹲,昂首张口,齿唇可见,曲鬣披覆,股肢有力。狻猊,龙子也,形如狮,喜烟好坐,乃制为香炉上物也,可吞烟吐雾。此物大类宋李公麟《维摩演教图》中所画。此物龙泉、湖田、定、耀州多有出,承莲瓣炉者最可观。
得宋元龙泉盏托,粉青,卷唇,周正,宋物盏多而托少,千百不及一,不知何故。此绝为茶席佳物也。



小暑后二日,骤雨间至,北扱桥和露摘柿果而啖,填《倾杯令》
径僻遮身,苔深留渍。远窥车马遥相避。春畦入夏日争长,入园合露拈朱翠。    
暑夜云生,窗天雨至。风摇青树凭姿肆。时来此处最销魂,温柔乡里聊忧寄。


苏州有名六记者,得一棋盘,绝类栖园者,特来相问,其背刻“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字颇生,综其人及虞兄所得,或吾三者辄非古物矣。

赵孟頫有三子五女,长子早夭,二三子山书画,长女赵由皙善书,书风类父,手迹存世有《与贤夫官人尺牍》一帖,为归省为母善后事,以琐事与夫书,读之可窥赵家当时情状也。帖为:“妻由皙家书上复贤夫官人坐前。廿八日人至,递到安信,且知家中无事,阿婆尊体日来康安,甚喜甚喜!发至衣服并纱线已一一收足。由皙在此凡百平安。老相公迩来忧稍损。二哥在东衡造菴,不在家闲,乞一段追节之事,望贤夫自为料理,段子四匹,杂物随宜。葬事在九月初四日,并乞知之。陈公闻已危笃,设有不讳,千万望做些功德津送之,亦是好事。方顶柿望拣好大者发来,为丈人要喫,千万介意发来。五四舅王德琏、远师舅附此传语,三舅亦同拜意。枣褐者绢一丈二尺、南绢一丈二尺,家中当用绢者、当用布者,望就便区处,不可待我归。人回,草草具复,伏乞尊照。柿子望作急发来。八月上九日妻由皙上复。(老相公写扇头十个发去,收之,不可狼藉了。兰花四轴并扇头不印者都发来。)”


赵孟頫书名广播,求者繁众,不胜其扰, “有二白莲道者造门求字,门子报曰'两居士在门外求见相公。’松雪怒曰'甚么居士!香山居士?东坡居士耶?个样吃素食的风头巾,甚么也算居士!’管夫人闻之,自内而出:'相公不要凭地焦燥,有钱买得物事吃。’松雪犹愀然不乐。少顷,二道士入谒罢,袖携出钞十锭,曰:'送相公作润笔之资,有庵记,是牟教授所作,求相公书。’松雪大呼曰:'将茶来与居士吃 ’ 即欢笑逾时而去。”庵记或为《玄妙观重修三门记》也。

明董其昌言:“吾于书似可直接赵文敏,第少生耳。而子昂之熟,又不如吾有秀润之气。惟不能多书,以此让吴兴一筹。”技不如人而大言不惭者,莫若此子也。梁巘道:“子昂书俗,香光书弱,衡山书单。学董不及学赵,有墙壁,盖赵谨于结构,而董多率意也。”此方是道地语也。
明沈颢言:“元以前多不用款,款或隐之石隙,恐书不精,有伤画局。后来书绘并工,附丽成观。”“一幅中有天然候款处,失之则伤局。”自元始,一帧之内书画印并美,画家亦必书家也。

小暑后三四日,过泗州禅寺、圣寿寺,游湖州顾渚山,谒谢安墓,访赵孟頫旧居,登莫干山,得诗二首。归写《游顾渚山霸王泉记》《谒谢安墓记》《访赵孟頫旧居记》《游莫干山剑池记》。


小暑后五日,自湖州归二日,搜读赵孟頫生平文章,补向所未知甚多,赵不唯名其字耳,字画皆尚古,风姿俊逸,亦有经纬之才。以前朝遗老仕新朝,武官补荫而别显文才,荣博五朝帝心,官至一品,笔墨绘事名噪当时,然身纠结出世入世、功名隐遁、守节失节之间,晚年亦饶自悔之苦,不觉生悲欣交集五味杂陈之感矣。


晦庵寄寓东瀛国,以贩东瀛人古字画为业,日悠游东山鸭川间。常见有日千利休茶师、一休法师、良宽禅师、东渡僧黄檗诸作出,辄逸品也。一日夜,其憩于丸太町通長椅,侧有碑记,为“国定史迹,賴山陽书斋山紫水明处,此北右侧”。栖园藏亦赖山阳数轴,今日隔空见其遗迹,亦为幸事也,一记。

海上入伏,晨出蝉鸣震耳,午后则日炎可烁金,人不得轻出。
小暑后八日,晨起,得一诗。
虽言轻车入山早,而今渐觉天机少。
十年伐材人嗡嗡,未得巨橼不敢老。
暮归过榉树林,群蝉鸣树上竟同韵合律,势若涡浪,力能拔人飞升。


见有琉璃瓶,应为唐西域物,型为平口细颈折肩直腹,绝同于宋汝窑瓶及龙泉纸槌瓶,或宋仿此。

明袁子才道:“袁子好味,好色,好屋,好游,好友,好花竹泉石,好珪璋尊、名人字画,又好书。书之好无以异于群好也,而又何以书独名?日:色宜少年食宜饥,友宜同志,游宜晴明,室花石古玩初购,过是欲少味矣。书之为物,少壮、老病、饥塞、风雨,勿宜也。而其事又无尽,故胜也。”栖园所好略同,所感略同也。
大暑前六日,出,美色娱眼,珍馐果腹,填《一剪梅》一阕。
溽夏荫深日已偷,劝杯醺酣,携手优游。小衫难掩项腰柔,无意娇羞,不胜娇羞。
总爱新花古越瓯,座间香匀,案上言稠。为逃人眼上层楼,生怕啁啾,又作啁啾。


陆放翁有佳句,“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可书为书斋联也。
南宋刘过字改之,号龙洲道人。四次应举不中,流落江湖间,布衣终身,客死昆山。曾为陆游、辛弃疾所赏,与陈亮、岳珂友善。词风与辛弃疾相近,平生豪气,消磨酒里甚多,如《沁园春》“拂拭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平……威撼边城,气吞胡虏,惨淡尘沙吹北风”,狂逸俊致,与刘克庄、刘辰翁称“辛派三刘”。其另有《沁园春》一阕,词中对话如叙事,式样新异未见,词为: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竺去来!图画里峥嵘楼阁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大暑前三日,入滇,途中读吴兴柯平《半生录》,多作江南人物地理记。窗外云物瑰丽,为夕照染为亮紫淡粉色,其时座对机翼,如伏鲲鹏背上,行绮云烂霞中。柯平为诗人,亦作散文,其《微服出游》《期堂巷口的老杂货店》二篇殊有味,另《小寒时节最难将息》以小寒十五日,日书古人一事,朱熹、李流芳、龚自珍诸等,若撒网沉钩,一一缀于纲上,文体新奇可观。


夜宿滇池海埂。郦道元《水经注》谓“上源深广,下流浅狭,但如倒流,故曰滇池。”或为颠倒之池也。徐霞客亦记“惟滇流如倒囊,腹广而颈隘,且逆卤北流,故称滇。”东周时,楚威王使将军庄蹻征云南,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伐楚,道塞不通,遂留而变服,从其俗,以长之,为滇王焉。至西汉武帝,出兵滇国,滇王降而请置吏入朝,武帝赐滇王印,令其复长其民,后无记。前后五百年也。


前二日,晨出,清气温恬,见列绣如幄,各色花开,琼葩瑶茎,海上至此,恍惚一夜自夏回春也。步滇池东堤,对岸太华山碧嶂丹崖,雄峭壁立,白云自崖后出,若鸾鹤徘徊。扶栏池水澹澹,风帆点点。想明杨升庵谪滇戍边,久居此山,隐寓碧峣精舍,至死未得赦也。明末徐霞客游此,记《滇游日记》,有“遥望西山绕臂东出,削崖排空,则罗汉寺也。”游至夜暮人散,得五言一首。
《步滇池望西山》
云岭彩云南,云深藏古滇。
龙门千丈壁,萝径半升庵。
舟待沧波老,鸥随暮月闲。
游人都散尽,佛火嵌山间。


游昆明翠湖,古九龙潭也,清迴秀澈,西南连盘龙江达滇池。有高台曲廊,层楼翚榭映带碧荷绿柳间,昔有明总兵沐英别业名柳营,沐氏好马,侧有洗马河。今有有碧漪亭、放生池、阮公堤诸景。侧有诗廊,读清宋嘉俊《翠湖采莲曲》特佳,有“我家翠湖边,莲开水中泚。好花莫折尽,留得结莲子。”“才过锁烟溪,又到阮公堤。水禽一路惊,飞入花底啼。”是日匆匆游之,游客老幼妇孺杂沓纷纭,池畔廊下辄不能行者,人在翠瓦丹柱绿柳清池中游,若仙境街市也。

昆明西山,碧鸡山也,冠绝云南。山以峰分名为碧峣山、华亭山、太华山、罗汉山。山有一寺,今存为圆觉寺、华亭寺、太华寺、三清阁。碧峣山下更有明杨升庵徐霞客祠,向知杨升庵嫡云南,为一方文昌也,大暑前一日,游过滇池,往拜谒,门闭不遇,遂登山,依次游圆觉、华亭、太华诸寺,至暮,游小石林,趁月登凌虚阁,如上钧天,一览人间灯火,归写《暮游西山记》,得诗一首:
升庵霞客两衰翁,势与南天太华雄。
暮访寺祠都不遇,趁月攀往凌虚宫。

大暑后一日,归,海上巨云聚天,鸿风将至。知前日游山夜,树出墙而芭蕉绿矣。
大暑后四日,鸿风渐去,雨窗焚香饮茗。蝉鸟无声,园树叶摧,菖蒲鲜碧甚于他时。想近日郑州新乡巨雨洪涛,人成鱼鳖,多有溺死者,不禁唏嘘叹喟。海上鹏举有诗记之:
河洛汪洋几处边,薄涂乞活各徂迁。
哀哀天贶伤心月,泛泛陆沉罹乱年。


夜读西蜀云栖《看历史》,中桂花雅集一篇,以小说笔法写散文,假吾等七友赏秋论桂,诗词典据辄从赏友口出,此又活于单论也。
金灭宋,虏徽钦二帝子女嫔妃北去,无能治汉国,遂命宋臣老迈者张邦昌为大楚皇帝,代治之,张起居不着黄而着红,宫殿辄封条为“臣张邦昌谨封”。康王赵构时弱冠,独留中原,拥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各路归附者数百万兵。张邦昌奉玉玺于赵构,归政于赵家,冀再造中兴,谓“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兹惟天意,夫岂人谋,尚期中外之协心,同定安危之至计”。乃赵构于商丘南京应天府登基,改元建炎。封张邦昌为太宰、同安郡王,张邦昌为楚皇帝三十三日,后奸臣谗言,遭赐死。
赵构为宋徽宗第九子,庶出,母子失宠,恨父于心,乃赵构为帝,无意迎回父兄二帝矣,力图“收复故土,迎回二帝”者,若宗泽、岳飞等皆无能善终,非不勇义也,实不明帝心也。


见民国一矾红山水圆盘,山居清溪图也,款为“镜蓉先生雅玩,张雄飞敬赠。镜蓉于癸亥仲秋来赣,今又有西蜀之行,聚首十月,甚为契合,谨以此为赠,籍作纪念云尔。甲子五月。”古人书铭于瓷以赠,时时用之见之,一段雅事,可传千古也。


立秋前七日,游召稼楼,黛瓦依柳,虹桥卧波,为江南水乡模样。元初此处初有村落,至明,工部右侍郞谈伦,在此建楼悬钟,晨鸣以召农耕,名召稼楼,因此地重农礼耕,而人勤田丰也。夜宿紫竹园。次日归,看雨饮茗,盆中络石生有致,赏玩之,见月季又开一朵。
时近立秋,想年来境遇,恰为东坡、竹山所道语也,遂扩为《水调歌头·辛丑立秋》词,为:
羡鱼孤情冷,献赋数年空。东西河岸,樗栎频秀绿林风。难以追陪新进,羞与蛾儿争耍,时近与坡同。不暇风花事,哪复狗蝇功。
耽书卷,摛词藻,赏瓷铜。常独坐对,茶外烟雨碧葱茏。偶爱东山游历,扪草读碑寻索,期与古人逢。闻有谢公语,携妓碧云中。


唐代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有句:“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其殁,王维时为殿中侍御史,知南选,至襄阳,闻之,哭孟浩然:“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是人事代谢矣。
清有易顺鼎者,年近而立,其父时任四川布政使易佩绅,往省之,羁旅畅游蜀中,依次记以诗有蜀船、巴山、锦里、峨眉、青城诗五卷,凡百余首,诗风秾丽雄浑,若“平生壮游迈谢公,欲从域外窥寰中”,若“十里白云如坠海,半天红叶欲烧楼”。清末有此诗才者亦属凤毛麟角,然人诗鲜有传者。

青海喇家村有夏朝初遗址,陶器遗骸甚多,遗骸多作惊恐躲避状,又有洪水遗迹,或村落瞬间为天灾所噬,人亦封为泥土中物矣。中有倒扣陶碗,内有面条半碗,乃面条自夏已有,非史所记为东汉矣。面条又名汤饼,宋欧阳修记“汤饼,唐人谓之不托,今俗谓之馎饦矣。”唐亦谓之汤饼,唐代刘禹锡有诗“举箸食汤饼,祝辞添麒麟。”为生子之庆宴也。

清龚自珍《已亥杂诗》“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江天如墨我飞还,折梅不畏蛟龙夺。”下自注云:“十二月十日,携女辛游焦山,归舟大雪。”此“女辛”者,女商也,以商帝名辛,此隐代之,是学谢公东山携妓游也。亦其谓“设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矣。
红桥在瘦西湖南,建于明末崇祯年,原为红栏木桥,清乾隆年改建为石拱桥,又名虹桥。清费轩有词:“扬州好,第一是红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系兰桡。”红桥一带,桥外柳堤,桥下荷花,曲槛雕楹,鳞次环绕,絙亘十余里,诚一郡之丽观也。
清王士禛为官扬州,常来往于红桥,赋《浣溪沙》词,写《红桥游记》,两度雅集作红桥修褉事,吟诗唱和,遂为一时胜游地。又二十年,孔尚任等二十四人复作雅集,撰《虹桥修褉序》,乃红桥遂为扬州八景之首。


扬州琼花于唐宋时唯留风闻传说、诗文咏叹,至于真本,莫衷一是。王禹偁《后土庙琼花诗序》记“扬州后土庙有花一株,洁白可爱,且其树大而花繁,不知实何木也,俗谓之琼花。”宋欧阳修《琼花》诗:“天下侍女号飞琼,不识何年谪广陵。九朵仙风香粉腻,一团花貌玉脂凝。”宋韩琦《后土祠琼花诗》“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年年后土祠,独比琼瑶贵。”后土祠,宋至清之蕃釐观,今之琼花观也。至清,寻幽探古风盛,今遗有“琼花真本”扇面石刻,画琼花三头,四瓣已开九朵围簇未开者,比今之聚八仙多一朵也。图右有阮元题款“琼花真本”,左有满人麟庆书跋:“初余至扬州访琼花,绅耆俱不能道其真状。乙巳归里,复有持内府所藏琼花真本求售者,后有广陵周式文,考校精详。因秘殿珠林印,不敢留。吾友陈朗斋请摹一图,将归扬州而嵌诸蕃釐观壁,以广其传。余喜而为志。道光二十五年秋月,长白麟庆识。”自此琼花为人遍识,阮元、麟庆、陈朗斋三子功莫大焉。今唯见八朵,或九朵为变异为贵者,或琼花已绝种,不知也。

北宋有日僧由绍兴水路至开封,日记记:“天暗。卯时出船,午时至盐官县长安堰。未时知县来,于长安亭点茶。申时开水门两处出船,船出了,关木曳塞了,又开第三水门关木,出船。次河面本下五尺许,开门之后,上河落,水而平,即出船也。”此船闸移船也,闸有高低三阶,侧设水澳,升船时,船入下闸,关闸注水,平于中闸,船入中闸,复关闸注水,平于上闸,船入上闸,关闸则船在上河矣。降船反之。今三峡行船有用此法者。

西塞山在湖州城西二十五里,有桃花坞,下有凡常湖,唐张志和游钓于此。其谓之西塞者,下菰城为春申君屯兵之处,坐西向东故也。山不过七十米,然以张志和闻于世。张志和初名龟龄,浙江金华人,年十六游太学,以明经擢第,待诏翰林,授左金吾卫录事参军,改名志和。后因事贬南浦尉,而绝仕进,隐居绍兴东湖,自号烟波钓徒、玄真子。善歌词,能书画、击鼓吹笛,好道,著《玄真子》、 《太易》数万字。其传世诗唯九首,《渔歌子》词五首,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为极佳,另有“霅溪湾里钓鱼翁,蚱艋为家西复东。江上雪,浦边风,笑着荷衣不叹穷”等。余四首为《太寥歌》《空洞歌》《上巳日忆江南禊事》《渔父》,《渔父》为:“八月九月芦花飞,南谿老人重钓归。秋山入帘翠滴滴,野艇倚槛云依依。却把渔竿寻小径,闲梳鹤发对斜晖。翻嫌四皓曾多事,出为储皇定是非。”结句翻案极妙,说汉初事也。清王闿运评其曰:“全开宋派,却是晚唐名家之祖,不许苏、陆拟议也。”颜真卿任湖州刺史时,与门客会饮乃唱志和之词,与陆鸿渐、徐士衡、李成矩共唱和二十五首,递相夸尚。其以陆羽邀张志和来访,陆羽至东湖,问其平生交游往来,答曰:“以日月为灯、天地为室,与四海诸公未尝少别,有何往来?”即访,泼墨作画,观者如堵。即去,得赠渔舟,颜有《浪迹先生玄真子张志和碑铭》记其事也。谓其“立性孤竣,不可得而亲疏;率诚澹然,人莫窥其喜愠。视轩裳如草芥,屏嗜欲若泥沙。希迹乎大丈夫,同符乎古作者,莫可测也。忽焉去我,思德兹深。”其后不知所踪,或重归长安,因有诗《上巳日忆江南禊事》:黄河西绕郡城流,上巳应无祓禊游。为忆渌江春水色,更随宵梦向吴洲。”

立秋前五日夜,焚香,就盘中残墨画前日途中所见,骤雨初歇,云气滃然,道外人家屋宇参差隐约绿树间,世外田园之境,竟在目前。立秋前二日,观园木知应是昨日出墙。
偶读今人江南雨词作,婉转慰藉,全类南宋人,《临江仙》尤佳,词为:
回首前尘浑似梦,醒时依旧朦胧。小桡隐约画桥东。海棠新雨后,玉笛晚云中。    每怕春风轻负我,终教我负春风。当年何意却相逢。相逢真个好,只是太匆匆。

听燕京禾庐者说“长物”。先有“比丘六物”,为僧人起居必须物也,为“三衣一钵、一具一罗”。三衣者,长衣、短衣、内衣。长衣为袈裟,讲经说法时着;短衣,起居劳作时着。钵为食器也。具为坐卧具,折可坐,展可卧。罗为滤器,佛不杀生,饮水以滤去四万八千小虫。六物之外,为长物也,所谓“身无长物”。明文震亨著《长物志》,列闲适玩好之事,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若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位置、衣饰、舟车、蔬果、香茗十二类。凡园之营造、物之选用摆放,纤悉毕具,极雅人之致。







 |  栖园主人五记之《蜀中记》 |

《江南记》《域内记》《域外记》《栖园日记》筹备出版中……

捧阅大著,如同拾诗数片晚明。悠悠斯文,溶于今世,不禁笑由心生。                                            -----余秋雨

气韵古朴,行文优雅,似与前人松下泉边品茗、听琴,一脉心香,旷渺袅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喧扰中回归宁静。                                                       -----赵忠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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