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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沛霖:自命不凡的野心、见利忘义的贪婪,催生晚清最卑劣的灵魂

 铁血老枪 2021-12-30

1862年5月,初夏的残阳还未褪尽,寿州城却正在被傍晚的黑暗慢慢吞噬……

晚宴时分,英王暂居的府邸,雕栏画栋的大厅之内,此际灯火通明。长桌左右,十几名太平天国的将领鸦雀无声,面对着席上的珍馐美味,众人似乎提不起一点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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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中正襟危坐之人,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赫然正是太平天国第一名将,大名鼎鼎的英王陈玉成。

只是此时的英王,愁眉深锁,看上去心事重重,深邃的双眼,更写满了疲倦与失落——率众一路由庐州逃至此城,吉凶未卜、前路渺茫,此后更不知何去何从。

正欲吩咐众人用餐,岂料门外突然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大批手持兵刃,身具铠甲的士兵,纷纷涌入大厅。

英王正欲出言喝责,只见一名中年将领,满脸堆笑着从队伍最后缓缓走出,跪倒在地道:“吾叔父看清朝洪福过大,祈英王同享大清洪福”。

陈玉成看着此人一身满清顶戴花翎的装束,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知今日断难幸免,将手中酒杯怒掷于地,高声痛斥道“尔叔真是无赖小人,墙头一棵草,风吹两面倒,龙胜帮龙,虎胜帮虎,将来连一贼名也落不着,吾今日亡,苗贼明日即死尔。”

身旁将领闻言皆欲动手反抗,只是陈玉成见大势已去,出言阻止众人,随后凛然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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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2年5月17日,“汉唐以来悍者,近世罕有其匹”,年仅26岁的英王陈玉成,于寿州中计被俘,后被凌迟处死,而出卖他的,正是本文的主角,一个为了自己的贪欲不择手段,眼中永远只有利益,却毫无道义、原则的野心家——苗沛霖。

倜傥有大志

苗沛霖,字雨三,安徽凤台人,自小家境贫寒,生活困顿潦倒,但其人却“少负意气”“倜傥有大志”。

当然,苗沛霖的所谓“大志”,和“救黎民于水火、解苍生于倒悬”没有丝毫关系,他的人生理想和终极追求,是像其安徽同乡曹操那样,在乱世之中纵横捭阖,成就一番功业。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了走出现实的困窘,苗霈霖发奋苦读,希望郤诜高第,从而走上仕途。

只是天不遂人愿,孤灯夜雨,十载寒窗,最终只换来一个比下有余,比上却还远远不足的“秀才。

这样的“功名”显然无法改变命运,苗沛霖仍然是一个赤贫的乡村无产者,而他的人生也依旧看不到未来。

为了生计,他只能辗转来到六安,于私塾中谋得了一份教授蒙学的差事,以糊口度日。

1853年,太平天国运动已席卷大江南北,与此同时,捻军起义也开始在黄淮大地之上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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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感失落又不甘寂寞的苗沛霖,似乎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毅然决定投奔捻军而去。

捻众基本上都是底层的贫农,真正读书识字的少之又少,因此,其首领张乐行对苗沛霖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相当重视,委其为师爷,待之如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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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加入捻军只不过是苗沛霖的权宜之计,捻首张乐行在其眼中,也不过一介草莽流寇,他又岂能甘心屈居此人之下?

捻军上下的尊敬与厚待,不但没能让苗沛霖心生感激,反而让他从心底里更加看不上这群“乌合之众”。

加入捻军不久,心怀“鸿鹄之志”的苗沛霖便找机会脱离了起义队伍,跑到寿州,向当地知州金光筯毛遂自荐,请求组织团练,并自为练总。

金光筯可不是将其视若珍宝的捻军,一个区区生员,在其面前大谈治国用兵之道,知州大人态度的冷漠淡然可想而知。

踌躇满志的苗沛霖在寿州铩羽而归,但其并不气馁,在野心的驱动之下,又返回家乡,在当地乡民中不厌其烦地宣贯“筑寨、积粟、治兵”的团练自保理论。

只是苗沛霖的主张非但应者寥寥,夸夸其谈多了之后,迎接他的便只剩乡邻的白眼和嘲笑了。

出师未捷,还四处碰壁,但无论如何,在实现伟大抱负之前,首先还得填饱肚皮,万般无奈之下,苗沛霖悻悻回到六安,再次干起了塾师的老本行。

乱世出奸雄

委身于穷乡僻壤之中苟延度日,苗沛霖对现实遭遇的失望与愤懑,逐渐转变成了对统治阶级强烈的不满。

而儒学经典的熏陶和洗礼,又让他对太平天国和捻军这样的“乱臣贼子”充满了敌意。

这样的心态之下,必然使苗沛霖既不甘委身于清廷,更不屑投靠于农民起义军,从而使其最终走上了一条“崛强于官匪间,专制一方”的自我发展的道路。

三年的漫长等待,蛰伏于阴暗角落的野心家,终于在1856年迎来了人生的转折。

其时,适逢捻军势炽,横扫其家乡凤台县。而当地乡绅富户和地主武装在交战过程中经历了一系列的惨痛失败,痛定思痛之余,似乎觉得苗沛霖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而苗沛霖趁此良机,打出“御捻”旗号,远近乡民为求自保,纷纷来投,其背后又有土豪富绅的财力支持,一时之间,上万人的队伍便集结于其麾下。

由于兵员皆来自乡里,所以这支由地域、宗族、血缘为纽带的部队,从一开始便具有鲜明的部曲、家兵性质。

尤其是苗氏宗族有大量年轻后辈加入,这些同姓族人,在其后逐渐成为苗家军的骨干,忠心而坚定地追随苗霈霖左右,为其南征北战,开拓地盘。

而秀才出身的苗沛霖,也颇有军事天赋,他先是根据地势,将武家集原始村落的自然形态通过人为改造,变成了寨墙高筑、沟壑纵横的森严堡垒。

同时区别于其他纪律松散的地方团练,苗家军军纪严明,苗沛霖对下属又控驭得法,这样一支指挥得当、装备精良且凝聚力极强的私人武装,在随后的交战中,多次击败捻军,一时声威大振,趋附者更加络绎不绝。

苗沛霖的实力不断膨胀,仅仅四年时间,便形成据圩寨上千,拥兵十数万,以凤台为中心,辐射皖北豫东的庞大地方武装势力。

伴随着苗练的发展壮大,苗沛霖也受到了清廷的重视,而其又极善投机逢迎之事,借机结识了当时入皖督战的满清权贵,钦差大臣胜保作为自己的靠山。

在胜保的保举引荐之下,从1857年到1860年,苗沛霖先后十二次加官晋爵,很快由五品地方小官跃升为四川川北道加布政使,成为堂堂满清二品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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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苗沛霖称王称霸的梦想绝不会因为朝廷的青睐而改变,此时的安徽,长江流域的太平天国运动正如火如荼,而鲁南、皖北的捻军起义又遍地开花,清政府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苗霈霖正处于南北混战的真空地带,其假借团练自保之名,实则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叛逆不臣之心开始暗暗发酵。

只是清廷为达到“借苗练以制捻”的目的,对其一再笼络放任,到了1860年,苗沛霖集团已经成为可以左右时局的一股庞大军事力量。

在其势力范围之内,苗沛霖催粮征税,纳租摊派,朝廷官员视若无物,政府机构形同虚设,发号施令皆出其一人之口,生杀予夺均系其一家之言。

因为清政府的养痈遗患割据一方的独立王国在江淮大地已悄然成型。

降而又复叛

1860年10月,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咸丰帝携带后妃仓皇北逃承德热河,自以为清廷大势已去的苗沛霖,慌忙不迭地于蒙城设坛,建立“天顺王国”,并僭称河北天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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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1年2月,苗沛霖以所属七人在寿州被杀为借口,大举起兵进攻寿州,开始了其第一次公开的反清活动。

而以剿捻发家的苗沛霖十分清楚,一旦与清廷公然决裂,必然会成为清、太、捻三方势力共同的对手。

为避免腹背受敌,审时度势之下,苗沛霖决定采取联合太平天国和捻军的策略,先与张乐行、龚德树等捻军首领达成和解,同时派出亲信前往庐州联络陈玉成,表示愿蓄发归顺,奉太平天国为正朔。

而陈玉成当时正处于同湘军争夺安庆的关键时刻,也急需苗沛霖这样的外来武装来增强自身的实力,一拍即合之下,英王为其请得太平天国“奏王”爵位,至此,苗家军名义上成为了太平军的序列。

1861年10月,攻克寿州之后,为实现其“先攻临淮,后攻颍州,分攻蒙城,占据颍上,图窜豫疆,分扑陈州、光、固,进蹿汴梁”的战略构想,1862年1月,苗沛霖联合张乐行捻军及马融和部太平军,进攻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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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闻讯而来的清军糜集皖北,与城内守军对天、捻联军和苗练形成夹击之势。

苗沛霖本来就并非真心实意投靠太平天国,此次合攻颍州也无非借助农民起义军的力量冲锋陷阵,为其打通北上豫省的门户,进而窥伺中原。

眼见进攻颍州无望,还有可能深陷重围,而此时太平天国在安徽战场又接连失利——1861年9月,重镇安庆沦陷以后,桐城、池州、舒城也相继易手,陈玉成困守孤城庐州,已是危在旦夕,而捻军的淮南、淮北根据地也损失殆尽,短时间内肯定难有作为。

更重要的是,苗沛霖意识到自己此前出现了严重的误判——清政府虽然已是风雨飘摇、日薄西山,但终究气数未尽,这个垂垂老矣的帝国,此时在中国依然具有强大的震慑力。

有鉴于此,苗沛霖又打起了背叛太平天国,再次投降清朝的心思。

此后,苗沛霖不断在太平军与捻军之中制造摩擦,引起争端,挑唆双方的关系,并于私下再次和之前的老上级胜保取得了联系,随即更命令部队“剃发”以明反正之心,并暗中发兵向颖上集结,准备从背后攻击天捻联军,向清廷献上“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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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2年4月,苗沛霖会同胜保,与颍州守军突然发起里外夹击,因苗练的临阵倒戈,天捻联军在猝不及防之下大败,张乐行退走颍上,又被尾随的苗沛霖大军重重围困,最后在捻军部众拼死血战之下,方得脱险,北走雉河集。

诱俘陈玉成

重兵围困之下,捻军头目竟能逃出生天,清廷大为恼火,甚至质问苗沛霖“以数万之众围攻颍上,布置严密,何至任令张逆携眷而出?其为有心疏纵已可概见”。

此事虽有胜保从中斡旋,并极力为其开脱,但对于苗沛霖反复无常、首鼠两端的秉性,清廷十分反感,认定其“任意期罔”而欲加兵。

为平息清廷的不满,解决自身迫在眉睫的危机,这个奸佞小人再次将恶毒的心思动向了曾经的盟友太平天国身上。

1861年9月,救援安庆失败之后,陈玉成率残部北走庐州,随后湘军悍将多隆阿便兵临城下,英王此际困守孤城,正一筹莫展。

苗沛霖于是暗中遣人化装成乞丐,混入庐州城中,带来密信一封,信中对英王极尽谄媚之能事,同时劝说陈玉成弃城北走,到其所辖的寿州,并允诺届时将出兵百万,助其北攻汴梁。

安庆惨败后陈玉成兵团元气大伤,而此后天王洪秀全又降旨严责,并褫夺其全军总指挥之职。

曾经叱咤风云的陈玉成,毕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连番挫折之后,顿觉心烦意乱,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而苗沛霖的橄榄枝恰在此时送到,对于急切想走出困境的陈玉成而言,不啻久旱之后喜逢甘霖。

也不知是陈玉成没有看清苗沛霖的本来面目,还是束手无策时的病急乱投医,即使麾下众将纷纷指出苗沛霖为人下作,此举必然包藏祸心,并极力阻止英王赴约时,陈玉成依然力排众议,固执己见北走寿州,希冀联合苗沛霖以求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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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2年5月15日,当英王率麾下三千小左队精锐,从庐州突围并抵达寿州城外东津渡时,苗沛霖之侄苗景开大开寿州城门,并率城中众将跪伏道左相迎。

这番表面功夫彻底打消了英王的顾虑,为显坦诚,陈玉成竟将三千精锐置于城外,仅带导王陈仕荣、从王陈得隆、王宗陈聚成等十余位亲信将领入城。

而苗沛霖此时身在寿州百里之外的蔡下,接到苗景开密报,英王已然抵达寿州,立即下令拿人。

5月17日,苗景开借晚宴之机,突然发难,将英王及其麾下一众将领团团包围,直至此时,陈玉成方知中计,但大势已去,只能束手就擒。而驻扎城外的小左队三千骑兵,得知主帅被俘,也在之后全部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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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叹陈玉成的一世英名,竟断送在苗沛霖这样的奸佞之手。只是6月英王被寸磔于延津之后,这个见利忘义,卖友求荣的卑劣小人,也即将迎来人生的终点。

天道好轮回

因用计擒获英王陈玉成,苗沛霖暂时谈过了清政府的追究,但其一生左右逢源,在各大势力之间如鱼得水的好运气,已经开始渐渐散去。

首先是大靠山胜保由安徽调任至陕西,后因作战不利,屡遭败绩而逐渐在慈禧面前失势,直至最后被赐死。不过胜保确实仁至义尽,离任之前,还为其鹰犬爪牙苗沛霖找到了下家——奉旨剿捻的朝廷亲贵,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

但僧格林沁表面上虽然对苗沛霖依然礼遇有加,并极尽笼络,但其目的无非也是借助苗的力量对抗捻军。

苗沛霖深明僧格林沁之心意,为讨主子欢心,在剿捻过程中格外卖力,最后更亲自督率所部,对涡河以北的捻军大本营展开疯狂进攻。

1863年3月,僧格林沁以重兵攻陷捻军雉河集大营,张乐行血战不敌,最终伤重被俘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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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捻军的败亡也在不知不觉间为苗沛霖集团的覆灭,吹响的丧钟。

当年五月,正在凤台追剿捻军余部的苗沛霖,突然接到主帅僧格林沁的命令,让其仅留2000精锐自用,其余士兵立即解散。

苗沛霖当然知道裁军所释放的信号,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捻军一去,他这条杀人的恶犬自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只不过苗沛霖这种称霸一方的奸雄,即使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任人宰割,眼见形势不妙,1863年5月,其在凤台聚众誓师,悍然高呼“吾辈所为,终难一死,不如先发制人”。

就这样,匆忙之间苗沛霖第三次,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举起了反清的大旗。

此时捻军已灭,而太平天国式微,清军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专心致志地对付这个降而复叛的“乱臣贼子”了。

叛乱之初,形势对其还颇为有利,趁清军不备,苗沛霖以迅雷之势,破凤台、攻怀远、占颍上,并围困了寿州和蒙城。

但这只不过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见利忘义的出卖盟友,反复无常的倒戈变节,如今大难临头时,又有谁会真心实意为这个声名狼藉的野心家卖命?

1863年11月,僧格林沁督师由山东南下,苗家军中大批非嫡系将领望风而降,形单影只的苗沛霖带着最后的残兵被困于蒙城城下,进退不得。

1864年1月,苗沛霖亲自在城下巡视战壕,此时身后数名亲兵突然暴起,趁其不备用长矛将其刺死当场,随即割下首级交往清军大营请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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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平原刺骨的寒风之中,一生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的苗沛霖,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尸首异处的下场,果然应验了当年陈玉成“苗贼死无葬身之地”的谶语。

而杀死他的亲兵,正是当年诱捕英王时,于寿州城外归降的小左队成员,不知是否冥冥之中,天道轮回,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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