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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人生 (二十六)

 一诺成金 2021-12-31

             我的绘画老师

我小时喜欢绘画。还在库尔勒大概三四岁时,我就蹲在地上画着玩,手里攥根树枝看着眼前的一切照猫画虎,这种爱好也许是父亲书橱里的书影响了我。书橱里塞满了书,有插图的少,但封面的绘画留住了我的眼球,最吸引人的却是那本《山海经》——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物,人竟可以长成那样?到底是人还是兽?人头蛇身,人头上长出触角,半截是虎,半截是人。骑在豹背上的裸身美女,头上插着野花。背上长出翅膀的飞仙!他们跟那些山间野兽是那样的亲密无间,就像是兄弟姐妹。人兽同体云游天外!

书里展现的是那么惊人的一个世界!它在哪?如果我能找到,肯定喜欢的发疯。遥远的天边则是天山山脉,永远白雪皑皑,静静地矗立在半空中。那是梦幻般神奇的地方,我相信《山海经》里的山魈散仙就藏身在那云雾深处。

孔雀河横贯在库尔勒老县城与新城之间,河水湛蓝,流速急促,卷着浪花。夏天,孩子们在孔雀河灌溉农田的支流里嬉水,小河四季流淌,河边芦苇茂密,河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如漂浮在空气中。农田边的水渠里小鱼、青蛙和水蛇栖息在密密的水草间。蝌蚪在嬉戏,浓绿的水草匍匐在渠底。

一条小水蛇蜿蜒地游过来,看到我,惊慌地猛一掉头急匆匆地游走,它也吓到了我,我本来想将脚踏进水里追逐那些活勃的小家伙。远处是一片片稻田,棉田,其间加杂着农家的果园,田间地头则东一棵,西一棵地长着高大的桑树,像一个个巨人矗立在田间。

我的童年印象就是每天都在田野里,父母上班像打仗,早上急匆匆吃了饭去上班,他们还经常下乡,出差,不在家。姐姐也上班了,哥哥去上学。等我醒来,不见父母,只有奶奶在家给更小的弟妹穿衣。我就成了无人拘束的人,自由自在。我最喜欢去的就是野外——那色彩缤纷的大地。

开春,彩虹降落人间——桃花、杏花、苹果花、梨花次第开放,像一片片彩色云霞。遍地的野花闲草,马兰花一丛丛将湛蓝铺到地面。

我喜欢打赤脚,把鞋提在手里。脚踩在软软的田埂上,看着细小的水流慢慢从稻田流进排水沟里,小鱼跃上窜下。阳光刺眼,我就躲进高大的桑树的伞盖下,看着桑葚一天天长大,算计着那天可以爬上桑树饱餐一顿。

我徘徊在农家的果园土墙外,有时就爬上墙头,顺着墙头慢慢地走,两臂展开保持平衡,看着飘零了的花枝上长出了毛茸茸的小桃,淡绿色的苹果,跟卵型叶子一样色彩的库尔勒香梨,它们都还那么娇小,那么生涩地躲在叶子里。到了秋天,它们都会显现出来,丰满,结实,显出自己喜悦的色彩,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我先开始算计桑葚,当它们从淡绿变成粉红时。我就开始爬树,先从容易爬的树开始,小心翼翼地爬到枝叉处,摘下一个淡红的桑葚放入口中,酸得要命,有股生涩味。爬下树,再找一棵发白的桑葚树爬上去,那是棵白桑葚,长熟了是淡淡的黄。现在只是从青绿变成青白,试试,仍然没法吃。我试过毛桃,小小的,厚厚的毛,用手搓掉茸毛,咬一口硬得像木头。我一天天观察着,窥视着,尝试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变色,再也藏不住,从叶子的遮掩下露出头来,变得浑圆结实,在微风中向我招手。

桑葚是最早成熟的,我带着弟妹在一棵棵桑树下观察,然后开始爬树,手脚并用,树干部分最难爬。全身抱紧了树干,手脚并用,粗糙的树皮硌得身上腿上生痛,咬着牙,手抓紧树干上的突起,脚丫子使劲蹬住树干,慢慢把自己弄到分叉的地方。成功了,站在叉枝上,摘下深红发紫的桑葚塞进嘴里,酸甜。然后摇动树枝,像下雨似地一阵桑葚雨落下,弟妹在树下捡食。于是母亲带着床单,来到一颗白桑葚树下,让我们在树下抓住张开的床单,她用竹杆在树枝上一打,一阵桑葚雨落下。能装好几脸盆。

紫红的桑葚变成紫黑,到手即化,软到无法摘,我就把它抹到脸上,涂成一个大花脸,在田野间游荡。

在棉花地里干累了的一个维族农民,四十来岁,来到地头,蹲在田埂边,将怀里揣的馕扔进水渠的上游,开始仔细洗净双手,当馕流到他身边时,他捞起又扔到上游。开始洗脸,如此三番,馕泡软了,脸也洗完了。他拿起馕慢慢撕着吃了起来,我知道,自己回家吃中午饭的时候到了。

桑葚过季后,我开始找早桃,沙果,海棠果,无花果,沙枣,红枣。然后是苹果,香梨。当然,那些东西就很难弄到,它们都长在农民的果园里。我站在墙头慢慢地走过,碰到果枝伸到墙外时,运气来了。没准能摘下一个很甜的果子。果园里的狗叫了起来,它跑了过来狂吠,很快就会招来看果园的农人。

我跳下墙头,顺着田埂另找乐趣。只要能弄到嘴里的东西我都吃,草丛中也有很多果实般的东西,红的,黄的,绿的。有的放进嘴里没啥怪味,有的有点甜,后来我才知道有一种是枸纪子,还有一种是酸枣,好像是用来嫁接枣树的。

有一次我吃了野草丛中一种绿绿的蔓藤的果实,一种细细的如刚长出的小豆角,掰断里面流出白白的汁,像牛奶。我舔舔没啥怪味,我就开始摘那玩意吃,哥哥看我爱吃,用小脸盆摘了半盆带回家,我坐在炕上,不一会竟吃了小半盆。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才知道竟昏睡了一天一夜。怎么也叫不醒,一家人乱了套,母亲急得请了大夫,把哥哥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人说:“大自然是进入绘画的入口。”我喜欢上绘画,第一个老师应该是《山海经》,第二个老师就是大自然。

家搬到北疆这个小县城后,父亲看我喜欢画画,他带我到图书馆借了七八本绘画方面的书,都是大开本精美画册:徐悲鸿、张大千、黄宾虹、齐白石、林风眠、李可染的杰作慢慢展现在眼前,我这才知道什么是画。在那个年纪还不知道布局,意境,渲染,留白,也不懂画国画要用宣纸,照着临摹时用水彩在光面纸上画,根本没有国画的晕染效果,看着怪怪的。我就喜欢上线条,成天蹲在街头的小人书摊子边,翻连环画。

我的课本,练习本,作业本凡留白的地方都被我画上了画,各种人物,动物,树木花草,不停地画。

教美术的老师把我叫到教务室,教我绘画常识,如何使用绘画工具,让我参加学校的宣传栏,负责教室后墙的小板报。他应该算我的第三个老师。

第四个老师印象最深————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怪人。

他是四川人,名字我记不住了,四川美院毕业。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在成都医护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新疆这个小县城。热恋的他放弃了成都的分配名额,追到了新疆。那个年代放弃国家分配,等于放弃工作,放弃户口,把自己变成一个黑人黑户,连生存都成问题。但他义无反顾地抛弃了这一切,这一对恋人显然跟自己的父母都闹翻了脸,在新疆结的婚。

两人的小家庭,只有一个人工作,生活显然成了问题。新疆各种人才都奇缺,当时跑到新疆的人,只要有文化,当地城里都会收留,并想办法给安排工作,补户口。我父亲当时在文教系统,安排他到县城刚开办的一份周报当了美术编辑。小县城人少,一来二往,很快就成为熟人。

他个不高,非常瘦,眼窝深陷,两腮无肉。但话非常多。他看我喜欢绘画,主动要教我学画画。但他教的东西不是我那个年龄段能理解的,他让我去他的家看看他怎么画画。他画的是油画,家里有许多半成品画稿,色块斑斓,给我一种粗犷杂乱的感觉,跟国画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的妻子确实是个美女,南方女子水润的那种美,肤白,喜眉笑眼。不像新疆女的都比较结实、颖长。但他只有一间房的小家乱得一塌糊涂,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把房间占满,床上被子不叠,衣服乱扔,四个角落都堆着东西,地上摆着锅碗瓢勺,看着不怎么用。靠床横着一根长绳,挂着女人的内衣。桌子上是绘画工具,纸张和两个石膏雕塑,一个维纳斯,一个头发很长,满脸胡须的老人。

他在纸上飞快地用炭铅涂抹着,半分钟,那个老人的半张带阴影的脸就显现了出来。骨骼、肌肉、光线,透视……他简单讲了一下,然后他让我把那个老人雕塑拿回去照着画。我不好意思,而且对这种画法的饱满、杂乱有点不适应,无从下手,只有惊奇。更主要的是他给我一种心不在焉,常常跑神的感觉,站起来,坐下去,又站起来,好像椅子上有刺。好像有什么事搅扰着他的心。这种情况下他显然无法真正教我画画。后来,我再没去他的家。

文革开始后,五花八门的批斗开始。一次百货公司门前的马路边拉着一根长绳,挂着许多大幅的字画,是从乌鲁木齐转来的巡回批斗展览——黑画展。都是国内著名的画家的画,父亲从图书馆借来的画册中的许多画都在其中。批判的理由是:某幅画用色灰暗,黑色太多。隐射中国社会不光明;某幅画中暗藏着一个扭曲的人脸,是在诋毁中国的革命;马故意画的那么瘦,肋骨一条一条,是在攻击人民吃不饱饭;寥寥几笔,画那么空阔,什么也没有。想隐射中国大地空荡荡?尤其耸人听闻的是某幅画里藏着一些字,看来是与敌特联系的密电码?每一项指控都是重罪!

我站在那些画面前,使劲琢磨着那些画,怎么也看不出画里被揭露出来的东西,这是怎么了?我心中一片迷乱。在画中发现了这么多反党反革命的证据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坚定到发疯的革命者?还是只想显得自己最正确的造反派?曾被公认为最美好的东西,现在被他们指定为最邪恶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为什么如此憎恨画画的人,置这些人于死地才能甘心?

报社也停报闹革命,美术编辑倒显得意气风发。他来找我,让我跟他学画画。实际上给他当学徒,搬桌子,架梯子。他那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大多是找他画毛主席像。在单位大门口迎面的墙上画,他大多用油漆作画,也不见他做比列线,直接站在架子上,几个原色油漆桶——黑、红、黄、蓝、白。拿个大碗,各倒点,用油漆刷混合了就刚好是所需的中间色。他挥动着刷子,油漆点不断地往下掉,在墙上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物的脸部渐渐显现,天空,好多面红旗,欢呼的人群渐渐覆盖了满墙的斑斑点点,一副领袖挥手,全国人民前进的宣传画就画好了。

他成了大忙人,其实变成了一种生意。

他把俱乐部变成了他的画室。一天大中午,他带我去他的画室。文革一开始,俱乐部就关门歇业了,几个门全上了大锁,窗子紧闭,里面黑乎乎的。俱乐部后墙是一个露天大舞台,也是县城平时召开群众大会时的讲台。讲台与窗户一样高。他伸手在一个窗户玻璃的破洞里摸索一下,一拉,窗户就开了,他钻了进去,要我跟着钻。我看看四周,阳光刺眼,广场上空无一人。这就是他的画室?不是从门,而是从窗户钻进去!

一进去黑的像地窖,视力还不适应,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慢慢试探着,不断地被厚厚的幕布所阻挡。他却轻车熟路地消失在幕布之间。渐渐我适应了黑暗后,才发现我站在后台,高大的幕布一道道从二楼垂下,绕过一面墙似地紧绷的大幕,我来到前面——原来我站在舞台中央。身后的那块巨大的布原来是放电影的幕布!

他把配电柜的闸推上,整个观众席顶部的灯都亮了起来,观众席的走廊之间担着一块大木板,那就是他的画桌。他把整个大厅变成了他的画室。

画桌上是两块近一米的长,一米宽的厚梨木板,一块已刻好图案。另一块粘贴着带图案的厚纸,按照上面图案的边缘用刻刀刻去多余的木头。他给我做示范,刻刀圆滑地顺着线条刻下去,然后在线条远一点的地方斜着刻下去,用窄窄的起刀将不需要的部分起掉。他给我一把起刀,一把小榔头,要我把留白处多余的木头都起掉一层。于是,我们两个都伏在木板上,刻着,起着。渐弄出一身汗。木刻画还真是件力气活。

整个大厅静悄悄的,舞台上暗沉沉的,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座椅上突然坐满了人,昏暗的灯光下大幕突然拉开,耀眼的明亮。幕后的乐器调试声,人员走动声全都消失,在强烈的灯光下是一片红橙黄绿青蓝紫,大片的垂幕,色块对比强烈。锣鼓家伙,梆子胡琴骤然响起:接着是水袖舒缓,珠花摇弋;书生踱步,慢条斯理;老生慢板,长髯飘飘;黑头花脸,跟斗翻飞;花抢对刀,眼花缭乱……

那是这个俱乐部文革前入夜经常上演的东西:有县城文工团,别的地方来的秦腔团,豫剧团,乌鲁木齐来的的民族歌舞团。再就是电影:《铁道游击队》,《早春二月》,《地道战》,《地雷战》,《一江春水向东流》,《桃花扇》……

自文革开始这些都被打成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腐败没落的东西,禁演了。俱乐部就变成一副满是灰尘,死气沉沉的模样。

第二天,他扛来厚厚的一摞白纸,跟街头贴满的大字报的张幅一样大,但厚实,硬括,不反光。把纸绷紧,小心地对好标准线,覆盖在涂好油墨的木板上。他沉稳地用手掌从中心向四边推,然后是四角。觉得满意后,用胶皮滚使劲地推。然后揭下,翻过来——一张木版画印好了——画的是一个占满全图80%的一只夸张的拳头,肌肉紧绷,血管像蛇一样布满在肌肉上,向下猛砸到底。拳头下是六七个惊慌失措的小人,尖嘴猴腮,满脸皱纹,东倒西歪地蜷缩在拳头下。画的最上端是一行大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这行字用套版印成红色。

版画一张张印好,晾在椅子上,到处都是这种画。

父母那时每天都在挨批斗。带着高帽子,背上缝着白布,白布上写着打着红叉的名字,被游街示众。哪个单位想批斗,就被拉走,有时好几天回不来。父母就是画中那巨大的拳头下被打倒的人。

那些美好的,使人心软,心静,一片清明的东西现在变成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我看着椅背上那些剑拔弩张,满是愤怒的画,黑乎乎中是刺目的血红。铺了一大片。那样的突兀,那样的诡异。

从此我对画画失去了兴趣,因为我对美好已经没有了感觉。

文革结束后,我看到一篇回忆文章。是美院的教师,处于被批斗之列,彷徨无助之际碰到一只流浪小狗。收留了它,在一次对他的批斗毒打中,守在他脚边的流浪狗对着打人者狂吠。打人者被激怒,开始围攻那只流浪狗,教师被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被活活打死。那些打人者全是他的学生。文革结束后,他最爱画的就是那只流浪狗,画了许多幅,神态各异。寥寥几笔,就把一只憨态可爱,眼神清澈的小狗画的活灵活现。尤其是笔划的晕染奇妙极了,绒绒的,该长的地方长,该短的地方短,留白恰到好处——人到情浓处,处处见真心。

文革结束后,社会恢复了正常。文房四宝,各种字画又出现了。休假时没事,常去西安书院门的书画一条街逛逛,那紧挨着碑林,碑林以前大概是文庙,祭孔的。院内古树参天,密密麻麻立着石碑,历史的长河从各种各样的石碑中,从出神入化的字中缓缓流过。现在它们静静地立在那,立在阳光下。供人观赏。书院门街上的画店一家接一家,挂满了画。都是行货。可以说是流水线上下来的,千人一面,毫无特色。独特走心的画凤毛麟角。

为钱而画,那些画和字就有了浮躁感,烟火气。或张扬变成轻狂,或扭捏装成童真。我曾看到大师们作画时的表演:先是酒桌上的荤段子,没有一句离开女人;然后在摆好的画桌前谈古论今,一脸的矜持,大有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慷慨;提笔作画,一气呵成,技法倒练得炉火纯青。这种画几百幅几百幅地卖,不熟练才怪。十几分钟后,印章一盖。钱可是一分不能少。

可以理解,穷了几十年,突然有了发财的机会,有几人能把持住自己?

我在北京待了几年,没事与妻子逛天安门广场的国家博物馆,妻子爱看文物展厅,我则爱看书画展厅。每次去都有不同的画作展出,有时我就去美术馆,那儿常年有画展,后来和妻子去了韩美林艺术馆两次。感觉这儿挺独特的,作品之多,让人吃惊。摆的满满当当,书画,雕塑,奥运福娃,各种小摆件,企业logo设计。一个精力不充沛的人根本不可能构思出这么多的作品,这是一种几近于疯狂的狂热。

北京巡展高更的画,我去了,虽然在网上看过许多他的画,但现场参观,仍然被那色彩的饱满,技法的粗旷,生命的痛苦和倾注在画作中勃勃的生气所震撼。高更不是在用笔画,他是在用心,用血,用自己的生命在画。他让自己的兴趣左右了自己的命运,穷困一生,为画而生,为画而死。

文革结束后,我的老师——美术编辑考上中央美院的研究生。后来听说与妻子离了婚。再后来听说去美国读博士,出国前与妻子复了婚。二多十年前我回新疆,一天,他到家里来看我父亲。人胖了,不似先前那么瘦,挺精神的,话还是那么多,滔滔不绝。他夸赞美国的一切,尤其夸美国的体制。一脸的兴奋。父亲默然,脸上有不豫之色,我知道他不开心了。

父亲1936年参加革命,1939年入党。虽然在文革中饱受伤害,双目失明。但他仍然相信自己所追随的事业是正确的。他看不起风向中东倒西歪的人。

那位老师以后我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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