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说法。于我来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刻骨铭心的只有头件事,就是最烦人的“柴”了。这里所说的“柴”,通俗地说就是柴禾或叫柴草,指煮饭炒菜用的燃料。至于最后面的“茶”,那是“远方”,是文人和富贵人家的事。 那个年代,在农村没有“柴”,生米就煮不成熟饭。所以,农村人都把“柴”当作头等大事。我家和许多人家一样,经常就为这头件事发愁。生产队里不但分的粮食不够吃,分的柴草也不够烧。巧妇难为无“柴”之炊,缺“柴”的日子比缺米还难过,农村过日子缺啥都可以借到,唯独借不到“柴”,有钱可以买到米,但买不到“柴”。 那时候形容农村妇女会持家还有个俗语,叫“跌倒了还抓根草在手”,老家八队的权二奶、廷选大奶奶就是这样的人。我经常见她们腰间扎个围裙,走在路上发现有一根树枝、一个铃壳或一把草,那是必须要带回家的。就连谁家闺女找对象,除了看婆家粮食折子大不大,还要看草堆。如果草堆大,而且有几个,说明这户是个殷实人家。 
我和二弟每当放学回家或星期假日,不是挑猪菜就是拾草,祖母还专门给我俩编织了两个“蒉子”,用小锹在路边或田埂上铲茅草根和巴连根,这样的草老,水份少,容易晒干。有时老草铲没了,就铲一些青草,铲青草还要偷偷的,队长发现了还要被撵,因为青草都铲没了,牛就没得吃了。那个年代不是到处都有草拾的,一到秋天,许多田埂都被铲得光溜溜的。 拾的草不够烧,祖母就经常偷偷地到集体棉田去拾下面的枯枝叶,每当傍晚,她就跪在棉田里,顺便整下面带铃壳的枯枝,发现有人经过时就匍匐棉花行间不动,气都不敢喘。我家周围的棉田下半部几乎被整光了,队干部明知是我家干的,但没抓“现行”,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解决草不够烧的困境,公社还推广“省草灶”,这种灶灶膛小,灶膛用炉钉或砖头砌成漏空,通过吸风的作用,可使柴草充分燃烧;条件好些的人家还用风箱,风箱的好处既能使柴草充分燃烧,又能很快将火烧旺。 “省草灶”虽然火旺,但不“聚火”(方言,保温的意思),我祖母就学人家的办法泥“锅腔”。“锅腔”虽然烧得慢些,但好处是“聚火”,尤其是用棉花秸秆作燃料,余火特旺,饭烧好后,用“炖罐”盛满水放“锅腔”里,这样晚上的洗脸洗脚水就有了,而且还可以接着炖猪食。 
“锅腔”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先将尺三锅反扣在地上,沿锅画圈,再用芦柴十几根沿圈插入地下,每根间隔十厘米左右,上端用绳子系紧,呈圆锥型,用稻草蘸黄泥浆沿芦柴周围一层一层向上垒,约一公尺高左右。略晒干后用黄泥浆在里、外围再多抹几遍,然后剪掉芦柴上端,充分晒干。再开一个岀烟和一个烧草的洞,锅腔的雏形就有了。 烧锅的柴草也有“等级”,最好的是树枝、棉花秸秆、玉米芯等,火势猛,余火旺,用这些柴草,一人既可烧锅又能兼顾炒菜,特别是过年蒸糕用它作燃料最好;稻草、麦秆最次,没火力,又没余火,一大把草下锅膛,一轰就没了,如果草有的潮湿,满屋都是烟雾,一下子作火了能把人眉毛和头发烧焦,尤其是炒菜,耍猴似的上窜下跳,锅上一把锅下一把,一身油烟一身灰。“这辈子能天天有棉秆子烧锅就享福了”,这是祖母常挂在嘴边的美好愿望,可惜祖母没有等到这一天。 用柴草煮饭最怕下雨天,特别是梅雨季节,要提前备足干草放锅门口,草堆顶要用薄膜封好,防止漏雨。有一天中午天气放晴,老婆到草堆拔草烧饭,十几条水蛇珠帘似的从草堆顶上垂下来晒太阳,吓得她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用火钳夹了几把草就跑回家,烧锅时还心有余悸。 分田到户后,因为田亩少,我家的草堆也一直是最小的。为了缓解“柴”荒的困境,二弟通过关系帮我买了一台太阳灶,由于不能自动聚焦,家里的几个钢精锅木胶柄都烧没了,不过利用太阳灶烧水煮饭,还是节省了不少柴草。可惜的是搬家到小镇后,放在路边被人偷了。 
除了用柴草,我还经常求人买些煤炭和柴油,有平价的,也有高价的。有一次我请人帮忙弄了三百斤计划煤球证,可要到二十多里的市区小海路去买,就借了一辆三轮车去驮。那是我第一次骑三轮车,因为车技不熟练,先是在市区竹林饭店门口因避行人撞了路边的电杆;回来时,在“六公里”东边,迎面来了一辆裹着滚滚灰尘的卡车,气势汹汹地紧贴我身边呼啸而过,我避让不及,连人带车翻倒在河坡上,煤球撒得河坡到处都是,有的滚到了河里。所幸人车均没受伤,但白白损失了三分之一的煤球,让我心疼不已。 如今,电、液化气、天然气等燃料代替了柴禾和煤,使我结束了“一地鸡毛”的日子,再也不用为“柴”发愁了。特别是天然气进入“寻常百姓家”,旋钮一开,蓝色的火焰就嗤嗤地旺了起来,既方便又清洁,而且价格便宜,尽管敞开使用,让柴禾、土灶和炊烟成了许多老人记忆里的风景。 祖国强盛使许多神话和梦想变成了现实,抚今追昔,令人惊叹不已,感慨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