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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春联 江雁  （图片来源于网络） 元旦到了，旧年也就快了。
现在的春节，年味儿寡淡得很，全然没有我小时候在老家的那番热闹。
腊八过后，江庄就开始为过年忙碌起来了。杀年猪勤俭的人们几乎倾尽一冬的积蓄，蒸馒头，炒瓜子。只为过一个红火的春节。
我的父亲也在腊月二十左右，开始忙活他的拿手好戏——为整个江庄写春联。
都说十里不同俗，可贴春联，怕是整个中华大地都不例外。这是全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一场全民参与的盛大文艺活动。我的父亲深谙此道。
父亲没上过几年学，偏又称得上饱读诗书。尤其他的一笔字，十里八乡都佩服得紧。我们家没有搬进县城前，江庄所有的春联，红白喜事的对联，均出自父亲笔下。
父亲写春联，是不收润笔费的。谁家有需要，自己买来红纸送到我家即可。墨则完全是我们自家出，年年如此。
父亲写春联的日子，堪称我家一年中最高光的时刻，亦是我们姊妹几个最得意的时候。
那些天，我们总会早早醒来，一刻不离地黏着父亲，心甘情愿做他殷勤的小助手。
吃过早饭，父亲和大哥把八仙桌抬到院子里，细心地擦干净后，再取出一摞大红纸铺在上面。
我们几个小的，拿剪刀的拿剪刀，递墨汁的递墨汁。待一切准备停当，父亲轻车熟路把红纸按各家大门、小门、侧门的大小，裁剪成不同尺寸，再摊开，铺平。随后，父亲就要拉开架势，施展他的大手笔了。
我赶紧把墨汁倒进日常吃饭用的大蓝边碗里，看着父亲凝神静气，提笔蘸墨，悬腕挥毫。下笔如行云流水，一挥而就。
村里有一些日常就无事可做的闲人，常在这时和大小孩子们一起，来围观父亲写字。他们不论有没有文化，都会为父亲的字啧啧赞叹。我们几个则越发兴奋起来。
我更是眼疾手快，红袖添“墨”，决不让父亲走空。
写好一副春联，父亲会让我们铺到地上风干。我们仿佛领了圣旨，小心翼翼捧着墨香四溢的春联，再蹑手蹑脚找到一块空地，仔细将对联铺好。为防有风，我们还不忘用小石子压住四角，伺对联自然晾干。
父亲笔走龙蛇，一副对联转瞬即成。于是不一会儿，我家不大的院子里，就铺满被墨色洇染的中国红，俨然一场小型书法展。
父亲的笔下，大多如“福星高照，泰运长行”、“花开富贵，竹报平安”这样的短联，亦不乏“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这般的长联。
这些春联，很多早已深刻在父亲的脑子里，有的则是现场从《楹联大全》里翻出。不过父亲天性诙谐，有时也会现场杜撰，既博了大伙一笑，也算给来年讨个好口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给我家猪圈上写的所谓对联：
“吃过睡，睡过吃，八零年，长五百。”
此“联”自1980写到1983年，只换掉其中一个字。到了1984年，我家进城了。
转眼几十年过去。再到年，父亲就是八十七岁的老人了。他还能读能写，但已挥不动毛笔。他年轻时在老家写春联的情景，注定成为我心中最富年味儿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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