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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牛年——关于牛的记忆

 有温暖的文字 2022-01-04


又  是  牛  年
——关于牛的记忆
文│雨亮

 
十二生肖一轮回,又是牛年。
 
小时候听到十二生肖关于牛的传说,曾经为牛忿忿不平。机灵狡猾的老鼠骑在牛背上,招摇过市,在抵达终点之时,竟捷足先登,抢先一步,致使生肖牛屈居第二。但在我年少的心底,牛是英雄,是坚忍负重、宽容善良的化身,其谦逊温和、朴实勤劳、力拔山兮的品性令人叹服。

 
在儿时的记忆中,对于牛从无印象。七十年代的村庄已经不用牛耕地,村鉰养室只有骡子和马。每至三夏大忙,麦收正紧,龙口夺食,骡子和马欢快灵活、一日千里,成为乡村田间劳作最密切的伙伴。
 
反观牛,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它虽威武有力,然天生迟缓笨重,性格忠实木讷,但这并不能阻碍我对它的仰慕。十四岁以后,在家乡西沟村,我看到了奶牛,对它的依恋总算有了些许宽慰。

 
我家的责任田在塬下河滩,经沟下赵场,过十字向北,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一户人家高高的背墙外,一堆灰黑色的牛粪堆聚在路旁,远远便能闻到一股牛粪的味道。每次经过,村人无不掩鼻侧目,小声嘟噜这堆牛粪,自然会捎带上养牛的人,如何不讲公德,随意倾倒牛粪等。说来奇怪,却从未听到谩骂过这户人家饲养的奶牛。
 
继续向北,虽然已经离这户人家渐行渐远,从村庄吹来的风,又将那新鲜的牛粪味弥漫在广袤的土地上。此时,除了淡淡的腥臭,似乎还夹杂着清新的青草味儿。

 
泛着青草气息的牛粪已经不再使人生厌,而是与生俱来的亲切感。田野的乡亲们边干活边议论牛粪的营养,以及对庄稼作物的益处。最终的结论是,牛粪天然而成,肥质长久,堪比代销店的化肥。

之后听说,这户人家的牛粪竟然成了宝贝,被精于作物的老农花钱买走,沤成肥料上到田间,庄稼油亮茁壮,果实累累,比之化肥复合肥真是天上地下。
 
这户人家养奶牛。夏日,奶牛被主人拴在门口的木头桩上,身姿壮阔健美,黑白相杂的纹理,牛尾巴轻盈灵动,左摇右摆,拍打着背上的蚊虫。我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牛似乎发现了我,四目相对,死死地盯着我,巨大的牛眼单纯而没有敌意,哞哞地嚣叫两声,复又低头吃脚下的青草。
 

我忽然有些怜悯牛了,于是在地头边儿拔了几把青草,扔到牛的脚下,赶紧跑开。我害怕硕大的牛头和巨眼,那双牛眼虽然看似温良,但仍让人不寒而栗。我躲在不远处,它似乎放弃了戒心,嘴巴张起,露出雪白的大牙齿,吃力地叼起青草,慢条思理,仔细咀嚼,一扭头、一俯身,如山移石转、铿锵有力。
 
养牛成为当时农村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村庄养牛的乡亲逐渐多起来,村西头和村南河坝新建了奶牛场。圈舍大约二十多头牛,高高的暗红色围墙圈着,镂空的大铁门时常紧闭。从门外向内望去,牛们有的站立如山,有的橫卧如塬,有的安静地吃草,有的悠闲踱步。

 
九月初的苞谷还在生长,苞谷叶油油绿绿,秆上紧偎着嫩嫩未成形的苞谷棒,这时的苞谷秆水分最为饱和。一车车青绿色的苞谷秆运到了牛场,牛场外苞谷秆堆积如山,无不透出田野的幽香。灰暗的灯光下,人们忙忙碌碌,收购、卸车、整理草料,苞谷秆成为牛最好的食粮。
 
我终没有机会亲近它们,直到结婚后,才知妻家也养牛。据妻说,当年的一只牛犊卖到了西边,西边就是我们村塬下赵场。冥冥之中,难怪觉得那头牛格外亲切。
 
岳母家住新丰镇长条村塬上,与北庄村接壤。八十年代开始鉰养奶牛,新鲜的牛奶缴到县城乳品厂。那时家里娃娃多,生活条件不好。小牛犊是县城工作的二姑父买来的,岳母全家小心地鉰候这头小牛。

奶牛金贵。牛吃草,挤出的是牛奶,如此说来,养好一头牛,产出牛奶,便是源源不断的财富。而这头奶牛也为贫瘠的家庭立下汗马功劳,家里日常开支、大事小情、盖房修屋、娶亲嫁女,全仰仗着这头体格健壮的黑白奶牛。

我看到奶牛时,它已然长大,威武不凡。推开斑驳的院门,门房东侧是牛舍牛舍阔亮,用水泥加钢筋浇铸而成的牛槽,切草料的老式铡刀,饮牛的大铁桶。每次进门,都会看到岳父和妻哥在厦房的空地上铡草,长长的苞谷秆、杂乱的麦切成一乍长,堆放得如小山一样。
 
牛悠闲自在地啃食草料,看到我,扭过头,睁着铜铃般的大眼,上下打量着我,哞哞地叫两声,似乎告诉岳母家里来人了,继续俯首在槽边没完没了地吃草料。牛的体形庞大,动作舒缓,两只大角顶在头上,站在那里,空阔的牛圈显得狭小而拥挤。
 
吃过晌午饭,牛在圈舍翘首以盼,欢叫着,岳母在灰暗的灶屋里忙着给牛烫麦敷皮。大桶里抓几把敷皮,将烧开的涮锅水倒进去,不稀不稠,待温凉后喂牛。

 
万物皆有脾性,牛有牛脾气,倔强而直接,不愿意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曾见识过妻家奶牛的倔脾气。当我将满满一大桶牛食放到奶牛眼前时,这头黑白花朵的奶牛看也不看,自顾自地呆在角落里。牛已经习惯岳母,突然冒出形迹可疑的人,它肯定不愿意亲近。
 
下午挤奶,满院飘荡着牛奶的甜香。牛站立着,妻哥蹲在牛身后,自如地挤着牛奶,纯白的奶如银线,滋滋地流进了容器内。雪白的奶子充实而饱满,泛着盈盈的光亮,映照着妻哥的脸庞。

我也凑上前去帮忙,饱圆的奶子温热而富有弹性,光滑又舒服。依照着妻哥的方法,却只能挤出一点点。而这头奶牛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又或者感觉挤奶的手法不对,它躲避着,一直挨到了东墙根,不让靠近,我只好作罢

牛虽然笨拙却富有灵性,妻讲过一件惊心动魄的牛事。那日午后,牛的缰绳挣脱了,它走出牛舍,在窄巷缓缓游走,无人敢接近。巷子东头是一片碧绿的菜地,看到逼人的绿,牛朝着那个方向踱步而去。

大姐的孩子在地头玩耍,那时她只有一岁多吧。牛一路浩浩荡荡,牛鼻子吐着热气,庞大的身躯就那么横冲着跨过去。岳母惊呼,完了,牛把娃踏了。

此时,孩子已经吓得摊坐在地上,牛高昂着头颅,沉重的蹄子却灵巧地躲闪开来,从孩子的空隙间横跨而过。如果孩子有记忆,距离如此之近,她能看到牛宽厚的腹部、坚固如钢的肌肉、清晰的毛发和虎虎生风的键蹄,也是一次幸免于难的人生经历吧!
 

在过去,农村养牛人家不多,牛是稀罕物儿,奶牛更是少见。有牛就有偷牛贼。家里养了狗,拴在厦房的北墙根下,正对着牛舍。每至深夜,稍有风吹草动,牛哞狗吠,点灯通明,偷牛贼早吓得逃之夭夭
 
牛犊值钱,妻家是母牛,牵着它到有公牛的人家交配。配种似乎约定俗成,成功后会给那户人家一些钱粮补贴。而母牛也会在那里呆上好几天,按现在的时兴话说,是去度蜜月呢。

后来,奶牛卖给邻村一户人家,自此,家里再也听不到牛哞哞的叫声了。每每走进场院,空寂落寞的牛舍,牛抵过的土墙芨芨可危,摆置在砖石上的牛槽缺棱少角,屋瓦破损,椽木横斜,一片破败景象,但我分明看到奶牛低头吃草的情景。


牛作为中国古老农耕文明中与人类接触最为亲密的伙伴,它坚韧不拔、任劳任怨,奋发向上。在乡野,牛被奉为神物,有祈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平安祥和之意。

我期待在某个午后,亮恍恍的阳光撒在广袤的田野之上,一头耕牛正犁开坚硬的土层,背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它依然忍辱负重,昂首挺胸,步履矫健,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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