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年三十,我们家没有新衣新帽,没有烟花鞭炮,也没有肉,父亲患食道癌走了,为给父亲治病家里欠了好多债。父亲一走,我们家在失去欢乐的同时也失去了吃肉的可能,事实上我们家已有好多天不吃肉了。 家里冷冰冰的,下午时候舅舅送来一块肉,是一斤左右的大肥膘,那年月肥膘才叫好肉,因为肥膘耐吃。舅舅家境也不好,实际上那年月没有几家家境是好的,可以想见这块肉是舅舅一家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所以分外金贵。有了肉,我们一家快乐起来,但随即泄气了,因为这点肉根本不够我和姐姐、哥哥塞牙缝的。 母亲想了一下,又把家里坛坛罐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喜气洋洋地宣布:这块肉用来做肉圆子。原因是家里还有几个鸡蛋、一枝藕、几斤面粉,足够做好多肉圆了,这样一家四口就够吃了。那年月的农村,只有在吃席面时才能吃到肉圆子,肉圆子代表至高无上的美味。 我在外面跟小伙伴大呼小叫地疯玩,跳皮筋、老鹰抓小鸡啥的,母亲在厨房乒乒乓乓地忙,之所以乒乒乓乓地响,我不用看也知道是母亲在用刀斩肉,先得把肉斩成肉糜才好做肉圆。有了这样的响声,过年的气息就像模像样的了。 突然间母亲从厨房里冲出来,一点不错,是大步冲出来,一脸愤怒、一脸惊慌,拼命追打家里养的花狸猫。母亲平时最爱这只猫了,可现在的样子几乎是要杀了猫,幸亏猫会跳高,它“猫呜”一声跳上屋顶,不见了。 很快厨房里响起第二种声音,是“滋滋”作响的油炸声,那是世上最动听、最喜庆的声音。油脂香、肉香,搀和着生姜香、葱香,一起裹协着涌过来,那是世上最好闻、最快乐的味道。好多年过去了,并且在以后所有的岁月里,我一直爱听这种声音,爱闻这种味道。天色黑下来了,美好的除夕之夜降临了,我们一家四口团团坐着又说又笑,肉圆子比想象的还要好吃,又因为加了藕,更增加了一丝爽口,以致于我们姐弟仨吃了一个又一个。我们要母亲也吃,母亲不吃,说刚才做时吃过了。见我们吃得欢天喜地的样子,母亲一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直抹眼睛。好多年后,又一个除夕之夜降临时,母亲又做了好多肉圆子,这时肉圆子已不再是农村最珍贵的美食,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了,可供选择的美食太多了。可我们一家依旧爱吃夹藕的肉圆子,母亲也乐意做给我们吃,或许我们更爱的是一家人在一块快快乐乐地忙年夜饭的氛围吧?吃着聊着,无意中提起那年的肉圆子,我们一起说:那年的肉圆子,真香啊! 母亲一听神思恍惚起来,然后一脸难过一脸内疚,说:“那年的肉圆子,实际上、实际上那年的肉圆子,里面至多一两肉,那块肉……被猫叼走了,只留下一小块,你们吃的是用面粉和藕做的假肉圆子。” 可是,直至现在、直至永远,我都认为那一年肉圆子的香味是我一生中闻过的最香的一次,因为那年,母亲还在。 作者简介:童树梅,70年生人,公司员工,爱好读书、写作,零散发表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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