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南陈乐昌公主之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动人、最让人津津乐道的爱情佳话之一。太子舍人徐徳言，敏锐地觉察到隋人虎视眈眈下的时局危机，遂与妻子乐昌公主破铜镜为二，以做日后相见的凭据。后来南陈果然为隋所灭。而被掳入杨素家的乐昌公主也幸运地在正月十五日，凭借半枚铜镜和徐德言取得联系并再次相见，夫妻俩得到杨素的成全，最终人镜俱圆，得以相守终老。

乐昌公主是南陈最后一位皇帝陈叔宝的妹妹，破镜重圆“故事来源，一般都认为是唐末孟启的《本事诗》”（陈尚君《行走大唐》）。故事的背景是当时杨坚已建立隋朝，随时可能南下灭陈。而陈叔宝治下的陈朝则是政事不修、亡国可期。徐德言有鉴于此，一天对妻子说：“一旦国破家亡，凭着你的才气容貌，一定会被掳入权贵豪门，夫妻恩爱一场就可能成为永诀。到时候，倘若情缘未断，还望有相见之日，应该有信物为凭。”公主听罢，泪流满面，便从妆奁中拿出一面镜子。那个时候玻璃很罕见，镜子大多是铜的。徐徳言将这面铜镜破为两半，自己留一半，另一半给妻子，作为日后重见的凭证，镜子重圆日，就是夫妻团圆时。徐德言说：“你以后每年正月十五那天在市上卖这半面镜子，如果我还活着我也在这天来找你。”

以镜子作为爱人之间的信物的习惯在中国古代早已有之，婚嫁聘礼中就有铜镜和镜台，且有夫妻双镜成对使用的习俗。传说自汉以后常用铜镜作为男女相爱的信物，生前相互赠送以作为纪念，死后随葬的也很多。

公元589年，隋文帝派次子杨广和大将杨素率军灭了南陈，民众流离失所，乐昌公主和徐徳言也在战乱中失散了。乐昌公主被掠入了杨素家里，成为他的宠姫。但乐昌公主郁郁寡欢，日夜都在思念着徐德言。每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乐昌公主便私下命老仆拿着自己一直珍藏在身边的半块铜镜沿街叫卖。行人见那老仆只卖半面镜子都十分奇怪，询问要价几何，而开价又高得离谱，众人都以为是疯人疯语，从此再无人过问。

徐德言自从和妻子失散后，颠沛流离，生活困苦不堪，但依然没有放弃找寻妻子，怀揣着半面镜子多方打听妻子的下落。几年后他流浪到隋朝的京城长安。又逢正月十五这天，他来到集市上，看到有人正在高价叫卖半面镜子，徐德言一番打听之后，拿出自己保存的半面镜子，两下一合，果然破镜重圆。一问之下，知道妻子已沦为权倾朝野的越国公杨素的爱妾，徐德言的心不禁冷了半截，但他不死心，便写下了一首五言诗：“镜与人俱去，镜归人未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乐昌公主听了仆人的诉说，又看到了徐德言的诗后，心中感伤不已，一度茶饭不思，郁郁寡欢。杨素见乐昌公主日渐憔悴便问原因，乐昌公主于是向他坦诚相告，并流泪请求杨素，希望能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

杨素虽位居高官，却还是一个性情中人。虽然闻听此事心中也不免有些醋意，但也深为乐昌公主夫妻的真情所感动，于是派人召见徐德言，并在府上设宴款待。这对饱受离乱之苦的患难夫妻终于重聚，此时的徐德言已是憔悴落魄、鬓生白发，乐昌公主望着已显苍老的旧日丈夫不知说什么好，席上的杨素也觉尴尬，便命乐昌公主作诗，公主于是默默无言地写下了一首诗：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诗句把乐昌公主当时同对新旧丈夫，左右为难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杨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对夫妻悲悲切切的情景，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索性好人做到底，决定将乐昌公主送还给徐德言。他还好意请他们留在长安，并答应为徐德言安排一个官职。这真是一个天外飞来喜讯，徐德言和乐昌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赶紧双双离席叩拜，但徐德言却不愿在隋朝为官，情愿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带着妻子返回江南。杨素也不勉强他们，还设法帮助他们离开长安返回故土。

由于徐德言夫妇的事迹不见于《陈书》《南史》等相关史书记载，破镜重圆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一直受到不同程度的怀疑。对此陈尚君先生认为：“破镜重圆故事记载虽然简单，但已经具备了后代大团圆戏曲、小说的一切经典桥段。镜既是女性妆容的物品，也是夫妻生活的见证，同时还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即圆镜如同满月，月圆则家人团聚，镜残则夫妻分飞。故事中的两首诗，是否徐德言夫妇的原作已经不必深究。前一首很好地将镜合人离的思念宛转写出。后一首则写再一次面临人生歧途时的无奈，就如同蔡琰《悲愤诗》写到终于可以回到汉地，但同时又面临与胡地亲人分别的痛苦，因而具备感动人的力量。在这里，故事另一方的杨素还是讲道理的，他与公主之间也还有感情，因此能尊重公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