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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 躺在床上的妙处

 Good寒雪 2022-01-06

读林语堂先生《躺在床上的妙处》,勾起我诸多记忆,又引发许多感同身受的况味。

每个人按照平均年龄70岁来计算,大约在床上躺的时间要有三十五年,即使那些睡眠特别少的人,在床上的时间也至少会有人生的三分之一。而我应该是睡眠占到一半的人。晚上没有特殊情况,基本八点多就会上床阅读,十二点前基本准时睡觉。早晨大部分六点醒来,然后继续阅读,七点半,有时是七点五十准时起床、洗漱、上班。中午吃过饭后,碗一推,雷打不动的要午休,醒来也是在床上,要么阅读,要么构思一篇文字,要么过滤一下手头的工作,磨蹭到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骑着单车往单位赶。除了工作需要,下乡采访,基本不运动,生活特别有规律。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就是喜静不喜动。我的睡眠特别好,别人的睡不着觉和我从来无缘。我对自己现在有些圆乎乎的身材也没有什么异议,我知道于我这样从未考虑过节食,也没有想过美容,也懒得动的人,没胖到一百四、五十斤已经是老天顾念了。

这样看来,我的大部分时间除了上班,基本都是在床上渡过,都是在阅读和睡眠中挥霍掉了。可能在别人看来这种生活是枯燥乏味的,我却从未感觉过不适,反倒对过于嘈杂奔波的生活心生厌倦。很多人都说在床上读书费眼睛,影响视力,习惯不好。可是,我只有躺在床上,一册在手,脸安枕在松软的枕头上,才能思路清晰、精神焕发地阅读。反倒在案前正襟危坐地读书却感觉混沌而不舒服。这个习惯的养成和苦难的童年有着很大关系。

十一岁的时候,从南原那个五年级只有八个学生的班级考到镇乡中。那时候是合床睡。比如我带个褥子,一个女孩带个被子,彼此或者谁带一个床,两个人睡一被窝,一人睡一头,俗称通腿。那时候,每周去带一兜馍,饭票是粮食换来的。哥哥比我大四岁,哥哥上学晚或者是因为留级,哥哥初三的时候,我在初一。那时候,我们每周一人一块钱零花钱。所谓零花钱无非是除了一碗面条外,能够在咸菜之外买点有油水的白菜、萝卜之类的简单菜肴。母亲每周还要走五公里的山路,给我和哥哥再送一次馍。即使这样,我和哥哥都正在长身体,哥哥常常馍不够吃,给我要。那时候,我也不够吃,所以也无从借给哥哥。哥哥曾经在日记本上写着每周一块钱,总是每周一块钱,吃不饱饭。母亲看过后,心酸得唠叨了好久。后来,每周给我们每人涨到了两块钱。记得那时候,要好的朋友吃不了的面条给我分点我也吃,稍微发霉的面包我也吃过。曾经在跑步时候还晕倒在操场上,以前说是贫血,现在才明白是标准的营养不良。后来,我和哥哥的肠胃都不好,直至今天我包里的胃药都没断过。

从我记事起,就是瘦小的母亲天天在田地里忙碌,小脚的奶奶在灶上忙碌,父亲为了柴米油盐常常坐在门槛上抽着炕房里烤的烟叶,用粗糙的作业本纸卷的纸烟卷,愁眉不展,沉默不语。还有因为生活的重压父母打架、吵架声。那时候,我家种着十几亩地,或许是没钱买化肥,或许是土地贫瘠,打下来的麦子要卖了补贴家用,所以,从来不够吃饭。那时候,最高兴的是父母农闲无事的时候,父亲给我们唱戏或者用小录音机播放戏曲。父亲喜欢听杨家将,在那个知识困乏的年代我的文化启蒙就是从父亲每天定时收听杨家将开始的。

父亲也算是村里的文化人,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也会算,凡是涉及数字的他都能够算得清清楚楚,还会唱戏。小时候,父亲是我的偶像。母亲虽然识字不多,但母亲喜欢背诵毛主席的诗词,什么大渡桥横铁索寒,乌蒙磅薄走泥丸之类的,母亲还给我讲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比如灰姑娘之类的。母亲说她上过小学,因为家贫就没上初中,母亲说她特别喜欢上学都没上够过。后来,我初中毕业不愿念书,想跟随村里人出去打工,也是母亲威逼着我才又重新回到课堂的。我从小喜欢读书,现在也喜欢读书,这也有母亲的一半功劳。我母亲常常对别人说,我家小女特喜欢读书,她正在读书呢。母亲的话语里总是满满的自豪和骄傲,给小小的我带来巨大的虚荣。为了讨得母亲的欢心,我竟越发喜欢读书。

永远忘不了,那个暮色苍茫的夏天黄昏,母亲让我喊在外边串门的父亲回家收鸡蛋,我因为坐着读一本《书剑恩仇录》太过入迷忘记了。为了防止别人随手拿鸡蛋,我家的鸡蛋窝在屋檐下的楼棚上放着,收的时候得踩着长长的木梯上去。一直是父亲收鸡蛋,那个黄昏母亲爬上去收鸡蛋,不小心从木梯上掉下来,刚好带着尖齿耙地的耙在梯子旁边的墙上靠着,母亲的下巴刚好碰到耙齿上,被锋利的耙齿穿透。当时,满嘴是血,我吓坏了,放下书本就哭着跑去喊父亲,那次父亲用牛拉的架子车将母亲送到镇卫生院缝了好几针,至今还有挂痕。而那时候,母亲竟然一句责怪也没有,父亲也没有。这更坚定了我读书的决心。至今,我对文化的喜爱,对书本的痴迷,是要感谢我的父亲和母亲的,不仅有他们的基因遗传,更因为他们无言的支持和未经刻意,甚至都不懂得是引导的引导。


童年虽然物质贫瘠,但丝毫并不影响精神的富足和快乐。我们就是在那样贫瘠地土壤里一点点长大。那时候,最羡慕的事儿就是谁家扯了电。时过境迁,不记得当时宿舍有没有电灯了。只记得那时候特别用功,春、夏、秋三季四、五点钟就开始起床到教室里背书,那时候特别喜欢英语,特别喜欢自己念出的每一个英语单词,感觉那么好听,那么精妙,直到今天对英语还是情有独钟。可是冬季的时候就难熬了,教室没有火太冷。那时候,就用零钱买来蜡烛,四、五点的时候,就在床头点起蜡烛躺在枕头上默念书本。记得当时零星的蜡烛在漆黑的宿舍格外的醒目。而回到家的时候,总是在床头点一盏洋油灯,坐在被窝里背书算题。夜深,总是母亲催了一遍又一遍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本。那时候父母是不过问你的成绩,也不关心你的学习,不像今时的父母这般精心。那时候总是流传着一句话,成材树不用扩,不成材树长杈多。那时候父母相信天性,孩子没压力倒也不顽皮。自此,养成了躺在床上读书的习惯,这习惯是要持续一生的。

记得,小时候躺在床上午睡,醒来木窗格上印着梨花纯白的香影,大黄蜂在窗玻璃上嘤嘤嗡嗡鸣叫,阳光落在碎花床单上,心里特别温暖,有着人世安慰,岁月静好的感动。如今,黄昏的时候躺在床上读书,倦的时候,抬头望着窗外,天空蔚蓝,有几只鸟儿掠过,渐渐微弱下去的光线寂寥地打在楼头,一屋子的静谧,心都是清凉而安静的。清晨醒来的时候,窗外总有鸟鸣,葡萄架青枝绿叶地覆盖在窗棂上,满耳都是脆鸣,满眼都是翠色。院子里婆婆早起的脚步声,猫、狗催食的欢叫声,墙外边学生娃们走过顽皮的笑声,还有车的笛音和匆匆忙忙赶赴的脚步声,交织成一幅尘世动人的交响乐,我侧耳倾听,幸福的感觉竟然在心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林先生说,躺在床上于世界文化之功大矣,世人不察耳。据我私见,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重要科学发明莫非得之于卧床上被窝中;惊动世界划分时代的哲学思想也莫非于三更半夜,身卧床上,手执一根香烟时,由哲学家之头脑胚胎出来。由是观之,躺在床上之艺术尚矣哉。至于文人,发明家,思想家,躺在床上之重要更不必提了。


的确。当你躺在床上的时候,你褪掉职业装,穿上宽大的睡袍,你解放的不仅是紧绷的肉体,你放松下来的是思想。任他天高地阔,东南西北,你只有一张床。你不用再面对各类人群,不再为各样未知缜密思考,你回到自我,回到无拘无束的自由。你可以戴上耳机闭上眼睛一任各种声线从你心头缓缓流淌,你可以高声朗诵一首诗,你也可以扯开五音不全的嗓音吼上一嗓,你也可以手握闲书在另一个世界天马行空纵横驰骋……当然,你也可以和周公坐谈神晤。你就是你自己,卸掉浓妆不染铅华赤裸裸地自我。这时候,你不必再劳心费神考虑工作,也不必费尽心思想一句话的涵义,你的耳朵、感觉各样官能都变得格外敏锐。你一改往常迟钝呆滞,变得耳聪目明无所不能。学生时代,《简爱》、《孤星血泪》、《雾都孤儿》、《飘》、《茶花女》、《百年孤独》……一系列名著我都是躺在床上阅读完的,甚至路遥的《平凡世界》、《姐姐》我也是几乎熬了三个通宵在床上读完的。我所喜爱的音乐,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拉上窗帘,戴上耳机,一个人静静地聆听,欣赏、玩味,那份享受妙不可言。

此刻,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分,下班时间早已过去,想着在这个六月三十二摄氏度的高温天气,回家吃上一碗番茄鸡蛋捞面条,再躺在床上做一个甜梦,下午上班岂不脚步轻快、心情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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