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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 城南花已开之三十七

 Good寒雪 2022-01-06

因为怕疼,所以对每年体检出的微弱病症我都特别重视。无论被同事和家人笑谈小题大做,还是说矫情,我都毫不含糊慎重待之。或许这源于小时候奶奶天天念叨的 “至理名言”:小窟窿不补,大窟窿尺五。药片一把一把吃,每一种药吃完之后都有完成任务般如释重负,还有一种隐隐的欢欣。

有时候,我都惊讶自己的快乐或者癖好,都是这样异样而渺小。有时候,我也在想,读过那么多哲学,心理学,伦理学,文学……那些或大或小的道理,哪样不伟大,哪样不洋洋洒洒,哪样不晦涩难懂,何以只有小时候听见的那些毫无技术含量,也没有刻意雕刻华丽的辞藻让我刻骨铭心。

我的生活轨迹,我的理想信念,我的勤劳忠厚,我的人生信仰,皆来源于小时候书本上和家人口中通俗易懂的讲说。

或许,大道至简,大巧若拙,大爱无声,所有真知都是朴素和简单的吧。

当我静下来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小时候妈妈为了敷衍我的闹人,给我瞎编乱造的灰条菜成精的故事。

似乎还没有上学,在五岁或者三岁的年纪。她说一棵灰条菜成精了,变成一个美丽的姑娘,常常给一个男子做饭,男子晚间从地里做工回来她就把饭做好了。后来,男子耍了个心眼,某天他装着去做工,其实是躲在窗子外边的柴垛里。看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闪而过,轻轻吹一口气就打开了门锁,和面点火,一会儿就把饭做好了,又整理了屋子就飘然而去。第二天,她又如期而至,那个男子依然躲在柴垛里,眼看着和前天一模一样的女子飘然入屋,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他看得目瞪口呆,也动了歪心思。第三天待那个女子进屋,他从外边把门锁锁上,一任女子在屋内苦苦哀求就是不开门。僵持到天亮太阳升空,有一条血迹沿着屋子蜿蜒到田野,他循着血印子找见一棵灰条菜,菜叶布满斑斑血迹。自此,那个女子再也没来过。

古代精怪的故事中女子仿佛都是见不得太阳的,都是黎明来天黑走。常常在每个灰黑的夜晚,我听着这样的故事入睡,做着非仙即妖五彩梦。如今,当我看见草灰蛇线这几个字,立刻就会想到灰条菜成精的故事。甚至我家儿子小时候,我给他读灰姑娘,七个小矮人的故事,都觉得是小时候母亲讲过的。母亲还常常给我背毛主席诗词,我不知道小学五年级都没毕业的母亲,在她瘦小的身体怎能隐藏那样丰富的诗意。

我常常想,我的文学细胞,我最初写作梦的萌芽就是来源于母亲的启发。

一个小姑娘对我说,她压力特别大,和她一块研究生毕业的同学,已经在杭州买房子了,十几万一平的房子,算下来得几百万呢。而她,没有存款,一个月就领着几千元的工资,所以,她深感焦虑。她说,在南方的几年,她懂了点经济,学会了理财,这是她欣慰之处。我对她说,物质无止境,你是学哲学的应该自己寻找平复的答案。她似懂非懂点头。

曾经读到一篇文字说年龄带来的不仅仅是变老,还有成熟。一个是生理上的,比如前额叶——大脑中负责理性思考和情绪反应的关键部位。另一方面,年龄增长,也意味着更立体的经历。这些经历,让我们了解自己是谁,自己的边界在哪里,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这些关于自我的答案,也会让我们更客观地看待朋辈压力。

于我,对物质从未有过概念,只懂吃饱穿暖就可以了。数学不好的自己,没有赚钱的头脑,不懂经济,所以没有物质上的压迫感。所有的焦虑都来自于工作,总是有着完美之心,所以逼迫自己到苛刻,从头至尾谨慎认真。也源于明白文字工作无小事的道理。于是,我就转向知识的精进,把提高修养作为第一重要的事情。也摒弃了曾经觉得会做出惊天动地不凡之心,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和无为。当我全身心接纳并转向自我内在,彻底摒弃名利的诱惑,整个人都是平和的。那些失眠和焦虑从不曾光顾过的身心。

真的。我们不要和别人比,只和自己比就够了。只要比昨天进步了一点,比昨天多识一个字,多明白一个道理,或者一个经验,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骄傲。

作为在机关上班的人,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所伤,被一些莫须有的诬陷所缠绕。也曾感觉委屈,也曾愤怒,也曾流泪,也曾气急败坏,也曾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四处倾诉”,后来便渐渐放下目不斜视毫不在意。

今晨,读到霍妮的一句话:每个“毒舌”的背后都藏着一个痛苦的人。瞬间茅塞顿开。她说:我们对虐待狂倾向的人进行了这样的观察以后,看到了他是这样一种人:因为他感到自己被别人排斥在外,注定倒霉,于是便倒行逆施,盲目地将报复性恼怒发泄到别人身上……必定还有某些更肯定的好处,某些对施虐者来说意义更大的好处,才驱使他有那一切表现。一个健康的、心理平衡的正常人并不需要这样的兴奋。越是成熟的人,越不在乎那种兴奋。但虐待狂患者的感情生活是空虚的,除了愤怒和胜利之外,几乎所有其他感觉都已被窒息了。他是一个虽生犹死的人,需要那些猛烈尖锐的刺激才感到自己是个活人。最终,我们看到的是,在表面非人性施虐行为的背后,都有一个饱受痛苦的人——一个被生活所击败,四处寻求代偿的人,一个在绝望中挣扎的人。

就在那个瞬间,我原谅了那些眼神躲闪,心底充满阴暗,表面彬彬有礼,背后总是不停诋毁别人,并一再无中生有损伤他人的。他们真是非常可怜的可怜虫,四处想博得人们的肯定和赞誉,又四处碰壁。或许是生活在童年被损伤的阴影里始终走不出,不会爱人也不被人爱,只有将自我的黑暗布施给别人看着别人的痛苦才能感知活着。绝望地活着,虽生犹死的活着。

虽然如此,虽然这样,我们还是要远远地避开他们,因为他们喜欢看见腥红的伤口,而我们只喜欢看见爱和暖。

自从搬了新家,我都听不见雨水滴答声,也听不见清晨的鸟鸣,也听不见风。仿佛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我被困在十几层高的鸟巢里。最常见的是夜晚的灯光,无论任何时候醒来,窗帘的缝隙总能漏下点点灯火。拉开窗帘,便盈满满屋子叮当的星子月光,还有对面楼零星地亮着的灯光。

每当我坐在书桌前,茶台前,床沿……都能看见街道上那些蚂蚁一样行走的人,还有那些川流不息的车海。我学会附身看院子里绿植摆动的头,知晓了风是不是很大,天是不是冷,也学会隔着防盗网将手伸到窗外感知温度,也学会看人们花纸伞辨别天是否下雨,也学会站在远处看河流和风景。很多时候,我喜欢坐在书桌前,看着黄昏一点一点走进来,街灯次第亮起,独自悄默地感知着这世间的安暖和孤独。

得失都是相宜的。总是这样,失去了很多欢乐,也会收获着另一种心情。

只有这样的时光才是属于我的 :读书,沏茶,习字,写作,听乐,观影……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觉得活得更像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说话,越来越不喜欢热闹,越来越不喜欢人声喧嚣之处,越来越珍惜所有的假期和独处的时刻。不知道这是初老症,还是骨子里一直生长的野蛮怪癖力量。

春天一半已休。应该停止匆匆奔忙的脚步,也应该远离那些令人焦虑杂乱无章的工作,远离那些偏头疼和没空读书的面目可憎,就在一朵花里打坐,微笑,修心,参禅,顿悟吧。

我要携着我的蜂蜜,带着我的蝴蝶,头上插满桃红杏白的春梦,轻轻唱响那首美丽的花欲放……

会有人轻轻和吗?

寒雪:原名赵笑菊,河南洛宁人,自谓一个常年居住冰岛的野生女子。嗜风、嗜花、嗜雪、嗜爱、嗜字为生。幻想,幻想,无尽的幻想,以手写心,已出版文学作品集《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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