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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赐履按：上一回，我们讲了，曹爽为了获取威名，出兵伐蜀，但是没能取得预期效果，基本上是灰溜溜回到洛阳。而曹爽之所以失利，司马懿给下了不少绊子，曹爽本人对司马懿的掣肘，应该是有所察觉的。新败之下曹爽，估计都想把名字改成“曹不爽”了。于是，曹爽与司马懿之间的明争暗斗，自觉不自觉地，演化成了明争明斗。 曹爽是大将军，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司马懿本来是太尉，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与曹爽各统兵三千人，轮流在皇宫内宿卫。但曹爽报请司马懿为太傅后，魏帝曹芳下诏司马懿“持节统兵都督诸军事如故”。注意，“都督中外诸军”变成了“都督诸军事”，少了个“中”字。我们基本上可以推断，司马懿只剩下了“持节”和“都督诸军事”的权力，什么侍中啊，录尚书事啊，统兵三千人在皇宫中值班啊，等等，这些权力，应该是被削去了。曹爽比较重要的几个兄弟，曹羲担任中领军，曹训担任武卫将军，曹彦担任散骑常侍、侍讲，都可以随时出入宫廷禁地。司马懿最重要的两个儿子，司马师任中护军，司马昭任散骑常侍。
【中护军司马师】
显然，在职务和权力方面，曹爽家族占上风，略强于司马家族。但曹爽伐蜀无（狼）功（狈）而返，司马懿则百战百胜，在朝廷的人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因此，总体上看，两大家族的力量对比，并不是压倒性的，算是处于某种平衡状态。但是，司马懿在资历、人脉、人望、斗争经验等其他方面，甩曹爽十条街。司马懿哪怕一动不动，静静坐在那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气息，恐怕曹爽都无法假装视而不见。如果不把司马懿赶下政治舞台，我保证，曹爽连觉都睡不踏实。公元445年，八月，曹爽报请魏帝曹芳，撤销中垒营、中坚营的编制，两营所属的士兵，全部归中领军曹羲统管。司马懿坚决反对，认为设置中垒、中坚二营是先帝旧制，岂可更改！但被曹爽断然拒绝。衣赐履说：如果不解释，恐怕有的读者不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也就看不出高手过招的釜底抽薪——司马懿是肉疼了才坚决反对，跟是不是先帝旧制没有半毛钱关系；曹爽则必须撤了这两个营，就算是玉皇大帝定下的，老子也得改！曹魏实行的是中外军军制，中军即中央禁军，由曹操的亲军发展而来。上文中我们专门强调了司马懿的军权，由“都督中外诸军”变成了“都督诸军事”，少了这个“中”字，就是没有了对中央禁军的指挥管理权，即，你虽然可以带外兵打仗，但你无权领禁军保卫皇宫的安全，换句话说，倘若你想发动个宫廷政变，门儿都没有。曹魏的中央禁军，既是皇帝的宿卫军，也是战略机动部队。魏文帝曹丕将禁军分为武卫、中垒、五校三大营，魏明帝曹叡又增加中坚营。武卫营、中垒营、中坚营分别由武卫将军、中垒将军、中坚将军统领。五校则分别由屯骑校尉、步兵校尉、射声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统领。四大营之上，又设中领军和中护军。首任中领军是曹休，其后是曹真。首任中护军是曹洪，后又有陈群、蒋济。资历较深、地位尊贵者可为领军将军和护军将军。这两个职位是曹魏军队的要职，向来由曹魏亲族或嫡系担任。中领军是中央禁军的最高长官，中护军则是副长官。中护军不仅要协助中领军负责禁军事宜，还主持武官选举。中领军和中护军分别兼管四大营，武卫、中坚二营由中领军管辖，中垒、五校二营则由中护军掌管。司马懿的大公子司马师是中护军，掌管中垒、五校两大营，并主持武官选举。看到这里，大家就知道为什么曹爽要撤销中垒、中坚编制，而司马懿坚决反对了吧？曹爽不但撤了由司马师掌管的中垒营，也撤了曹羲掌管的中坚营，你那头儿撤一个，我这头儿也撤一个，你司马懿就没话说了吧？但是，曹爽耍了个滑头，单位编制虽然撤了，战士编制并没有撤，全都划归曹羲掌管，这下子，夺了司马师一半的禁军管辖权。
【中领军曹羲】
并且，中垒营是精锐部队，五校营的兵力则较为单薄，兵力总数不过三千五百人左右。这样，尽管司马师还是中护军，手上还有五校营的兵力，但五校营又分别由五校尉直接指挥，权力相当分散，远没有中垒军指挥起来得心应手啊。我们从曹爽的这次举动，能够看出，自汉中回军之后，曹爽对司马懿的态度有了质的转变，以前还装一装，表示对你司马懿我还是尊重的，现在，老子懒得装了，该夺你的权，就夺你的权，反对无效，少特么客气！注：这部分内容参考了朱子彦先生的《司马懿传》，特此感谢！公元247年，曹爽采纳何晏、邓飏、丁谧的计谋，把郭太后迁居到永宁宫。衣赐履说：就这一句话，为曹爽及其党羽的灭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之前我们讲过，魏明帝曹叡的第一位皇后是毛皇后。皇帝们喜新厌旧，不是新鲜事儿。本来，曹叡对毛皇后十分宠幸，时间长了之后，逐渐无感，就把浓浓的爱意，转到了一位姓郭的美女身上，封其为夫人。公元237年的一天，曹叡带着郭美女，以及一帮其他小老婆到后园去耍，好不快活。郭美女提醒曹叡说，是不是应该把皇后请来一起嗨呢？曹叡不许，并且告戒左右，大家嘴紧点儿，今天游玩之事，别说出去。第二天，曹叡见到毛皇后，毛皇后说，昨天游宴，很快活吧？曹叡一听，立即怒了，疑心是左右泄露了消息，下令诛杀十余人，随后，赐毛皇后死。之后，曹叡没有再立皇后，到了公元238年的年末，曹叡病重，感觉自己挺不过去了，册立郭美女为皇后。公元239年，元月，曹叡去世。齐王曹芳即位，时年八岁，于是，郭皇后升格为郭太后，称永宁宫，朝臣有所奏报，都要经过郭太后首肯。老郭家是西平人，世代都是河西大族。最初，郭美女受到曹叡宠幸，取得夫人职称，她的叔父郭立就当上了骑都尉，族叔郭芝当上了虎贲中郎将。郭美女当了皇太后之后，追谥老爹郭满为西都定侯，让郭立的儿子郭建承袭老爹的爵位（看来郭美女没有兄弟）；封老娘杜氏为郃阳君；族叔郭芝当了散骑常侍、长水校尉（注意，五校尉之一），郭立当了宣德将军，两人都封列侯。郭立还有一个儿子，是郭建的哥哥，叫郭德，则过继给了老甄家（魏文帝曹丕文昭甄皇后家族，甄皇后是明帝曹叡的亲娘）。郭德和郭建都为镇护将军，都封列侯，都掌管宿卫。衣赐履说：可见，郭家的势力，特别是在宫里的能量，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从这些记述，我们看不出郭太后有什么雷霆手段，她在宫斗界的段位，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儿。在遇到吕不韦之前，嬴异人不过是秦国扔到赵国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姓嬴的小子罢了；但遇到吕不韦之后，嬴异人就变成了秦国皇太子的世子，进而成了皇太子，最后成了秦庄襄王。也就是说，同样一件货物，有了吕不韦，就成了奇货可居的奇货；没有吕不韦，就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破烂货。郭太后的政治能力，或许只是中人。但是，郭太后的政治地位和政治能量，则无人能及——理论上，皇太后是可以废立皇帝的。当年，大将军霍光罢黜了汉废帝刘贺，最后盖了大印批准的，就是年方十五岁的上官皇太后。这郭太后老跟皇帝曹芳身边呆着，曹爽上报个什么事儿，就算只走个形式，也得征得郭太后的同意，估计曹爽烦了，就把郭太后赶走了，打发回永宁宫。
【明元郭皇后。这个妆为啥这么难看？】
郭德字彦孙。司马师辅政后，把自己的亲闺女嫁给郭德。但闺女短命，嫁过去没多久就去世了。司马师的弟弟司马昭，二话没说，立即把自己的亲闺女嫁给郭德，就是后来的京兆长公主，晋武帝司马炎的姐姐。史称，司马师、司马昭接力赛似的把闺女嫁给郭德，就是为了把郭太后和司马家捆到一起（景、文二王欲自结于郭后，是以频繁为婚）。曹爽没把郭太后当根儿葱，司马家可是把郭太后当成宝诶。《晋书·五行志》载，曹爽专政，迁太后于永宁宫，太后与魏帝曹芳相泣而别。曹芳即位时八岁，此时已经十六岁了，郭太后陪了曹芳八年，两人是建立了感情的，分别之际，眼泪哗哗流啊。给《资治通鉴》作注的胡三省认为，《晋书》上这么讲，是给曹爽栽脏，因为郭皇后本来就应该住在永宁宫，何谈迁回永宁宫？但有学者则认为，由于曹芳即位时年龄尚小，郭太后为了照顾曹芳的生活，同时，还要处理政事，应该并没有住在永宁宫，而是与曹芳住在一起。公元247年，曹芳十六岁了，曹爽则以曹芳已经成年、可以亲政为由，把郭太后赶回了自己的住处永宁宫。高平陵事变时，司马懿拿着郭太后颁发的诏书，撤了曹爽大将军的职务。可见，太后本人也许没什么大用，但太后这个位子，对野心家们而言，则可以挖掘出无限的政治潜力。好，碍眼的郭老太婆（本年可能也就三十岁左右）被赶走了，司马家在宫内的权力也被剥夺得差不多了，大将军曹爽这回是真爽了。史称，曹爽铆足了劲儿提拔亲戚党羽，多次更改制度法令。太傅司马懿不能禁止，就与曹爽产生了矛盾。衣赐履说：讲真，曹爽最终完败于司马懿，这件事可能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晋书·宣帝纪》载：（曹爽）专擅朝政，兄弟并典禁兵，多树亲党，屡改制度。司马懿不能阻止。曹爽当政时期，搞了一次制度改革，史称正始改制，大约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改革九品官人法；二是调整政府行政结构，裁撤冗官；三是禁止奢侈服饰，简化官场繁文缛节。但是，遭到了司马懿的坚决反对。我们看这三项内容，挺好的啊，司马懿为什么要反对呢？因为，这次改制，动了以司马懿为代表的世家大族的奶酪，曹爽实际上是在厕所里扔了一颗炸弹——激起了公愤（粪）啊！高平陵事变，司马懿一举拿下曹爽，世家大族，要么成为司马懿的帮凶，要么集体噤声，与曹爽的改制不无关系，我们以后会详加分析，这里就不多说了。公元247年，四月，司马懿的夫人张氏去世。五月，司马懿表示自己年老有病，不再参与政事。衣赐履说：这里必须嘚嘚几句。电视剧《军师联盟》里，吴秀波演司马懿，刘涛演司马懿夫人张春华。张春华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是武林高手，时不时揪着司马懿的耳朵满院子跑，两口子的感情可以说是蜂蜜里加白糖——甜得发齁。然而，《晋书·宣穆张皇后传》载，张夫人年老色衰，司马懿喜欢一个姓柏的小老婆，成天泡在一起，张夫人根本见不到司马懿。有一次，司马懿病了，张夫人打着探病的幌子去见老公一面。岂料，司马懿一看到张夫人，就说了八个字：张夫人又羞又恼，就要绝食自杀。司马懿根本不管，你想死哪儿死哪儿去。但司马师和司马昭不能不管啊，陪着老娘一块儿绝食。司马懿没办法，只好给“老物”道歉，张夫人这才开始吃饭。司马懿后来对别人说，老物不足惜，虑困我好儿耳！那个老物死不死的，无求所谓，我是担心我那两个好儿子。
【老物可憎，何烦出也！呵呵】
一边儿是满嘴仁义道德的司马懿，一边儿是对着亲老婆大吼“老物可憎”的司马懿，哪个才是真实的司马懿呢？呵呵。公元248年，二月，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要求退休；三月，司徒卫臻要求退休。老几位都以侯爵退居归家，加封为特进。衣赐履说：司马懿、孙资、刘放，是死党诶，千万不要以为，他们组团儿退休是对曹爽服软儿了，正相反，他们这是准备采取行动了。组团儿退休的目的，就是要让曹爽认为朝里已经没有对手了，可以为所欲为了。只要曹爽出现纰漏，他们就会发出雷霆一击。另外，卫臻是不是司马懿一党，我拿不准，但他肯定不是曹爽这头儿的。《三国志·卫臻传》载，曹爽辅政，想让卫臻代理尚书令，卫臻拒绝；曹爽又为弟弟向卫家求婚，卫臻又拒绝。这次退休，也非常坚决。卫臻是曹魏的四朝老臣，什么宫斗没见过？我个人感觉，卫老爷子可能已经嗅到了危险，他本人应该是忠于曹家的，他看到了曹爽的死局，那种无法破解的死局，所以，干脆远离是非之地，以图自保。于是乎，大将军曹爽骄奢无度，饮食衣服，都跟皇帝一个标准，宫里的各种御用物品，各种宝贝，整车整车往家里搬。曹爽又把明帝曹叡的宫中女官弄过来，当作歌舞乐妓；又建造地下宫殿，装饰豪华，经常与他的党羽何晏等人在里面饮酒作乐。曹爽的弟弟曹羲深感忧虑，多次哭着劝阻曹爽收敛一点，但曹爽不听。曹爽兄弟几个经常一起出游，大司农、沛国人桓范对他说：大将军啊，您总理万机，掌管城内禁兵，你们弟兄怎么能同时出城啊，如果有人关闭了城门，又有谁能在城内接应呢？
【大将军曹爽，也是有政治抱负滴】
衣赐履说：这一段，描述了一枝独大的曹爽的生活、娱乐状态。讲真，不管是谁处在曹爽的位置上，生活奢糜一点，甚至偶尔有点僭越的行为，我觉得都是有可能的，符合人性逻辑。但是，有没有这么严重，我个人认为需要打个问号。因为，把曹爽写得越不堪，司马家得天下就越合理。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曹爽的老弟、中领军曹羲哭着劝曹爽收敛一点，那么，曹爽兄弟经常一道出城游玩，曹羲又怎么会参加呢？难道打算在游玩路上劝谏老哥？曹羲掌管禁军，他只要在，又有谁能关闭城门把曹爽挡在外面呢？实际上，我还是有一些旁证，可以用来证明曹爽并非史料上写得这么不堪的，等我们分析曹爽失败的原因时，再详细介绍。音频版《衣赐履读通鉴》已在喜马拉雅平台上线，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扫描订阅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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