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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大早去小区值班，路上看到个老人；老人手里提着一袋子绿菜。透过白色塑料袋，可以看出都是些菠菜韭菜蒜苗这样的家常菜。 好家伙，这几天能吃到这些菜的算是顶叫人艳羡的人家了。这老人，我思谋，看来大概来头不小啊！ 菜看起去很鲜嫩，似乎是刚从地里弄出来的一样，根根儿上还挂着泥土。——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鲜菜。绿油油的叶子人搭眼一看，就想摘一片下来尝尝。真的是太诱人了！ 老人看样子七十多岁了。人有点瘦，个头矮小，但却粗眉大眼的，跟整个儿身体不太成比例，有点儿不咋样协调。他脑袋上的头发简直就像一顶灰白夹杂的鼠皮帽子，密，硬，挺，但显然很久没有梳理过了，纠结蓬乱；弄得好像他的头上顶着一个小花盆，而盆里的花已经枯死，无力地往四下里散开着。 老人很有意思，乐乐呵呵地拎着袋子迈着乱不成行的步子，在这大清早空荡荡的路上很率性地走着。还放开嗓子唱着新近比较流行的陕北民歌，“酒瓶瓶高来，酒杯杯低……” 我就更加有点好奇了：这个老人，不只长相上不太成比例，性格上也像不太成比例嘛。这么个年龄了，还哼唱这么年轻肉麻的民歌，太奇异了。我思谋他这个人嘛，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人很有意思。 我紧几步凑过去笑着问老人，“老汉叔，这是搁哪里买的菜？菜好的很嘛！” 老人停下脚步，顿住嗓音，眼光像手电筒一样把我上下绕射了仨圈儿。看到我胳膊上的红袖章，——“甘亭街办疫情防控志愿者”。他忽然把紧揪着的五官一放松，咧开没几颗好牙的嘴“噗嗤”一声给笑了。我感觉就像一个紧箍着的鹅卵石盆景给松散垮塌开来一样，碎成一片。 “那边，那边街口那个小菜店。”老人拿空着的手随便朝身后一指。“这几天，只有它早上偷偷开门卖菜。——警察不停地查呢，买菜跟当贼一样，偷着从半开着的卷闸门底下钻进去，买了菜再弓着身子钻出来。 ” 这个情况我其实也注意到了，确实是这样的。由于小区一直封闭，买菜成了大问题。虽然是政府给配送了菜，但都是些好运输好储藏的，比如像白菜啦，萝卜啦，土豆啦。没有绿菜，人时间长了吃着还是不得劲儿。 有人开玩笑说，这阵子把自己吃得都内分泌失调了。还有人说，他那天早上在镜子里一照，发现脸都成牛皮纸颜色了。 前些天是菜彻底进不来，没地方买。这几天菜慢慢进来了，但菜价贵得叫人咬牙，就这你还没有拣头。 “这伙卖菜的，牙咬得硬得像鹅卵石一样，一点儿不松价嘛。——我看就是人家由着性子要呢，咱这急着寻菜的也没啥办法。”路上见了个别买到菜的人，都这样说。你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买到菜了有些庆幸呢，还是他们被人家给宰得肉疼。 有些临街的小店铺，以前有是做电器修理的，有是什么教育培训的，还有就是文具个小商店，忽然一下子也脑洞大开，门口里面也摆上了蔬菜。跟一些大一点儿的超市一样，它们门口站个人放风，放几个人进去了就赶快把门拉下来。然后，过一会儿，那些人提着菜钻出来，很快消失在街巷里边。再有几个人一样钻进去，买菜，买其他东西。 我打远处走过看到的时候，感觉那情形就像电影《暗战》的里面一样。买菜的跟卖菜的，就像在接暗语，低低的三两句话，就很快分开了。 天刚黑下来的时候，我们值班大街上南边很远一个菜店偷着开门了。有几个人过去买了点儿，人家说给戴红袖章的志愿者一斤可以便宜一块钱。 我听了想笑，“原来咱这红袖章还这么值钱啊？” “便宜狗屁呢？本来6块，给你要成8块，最后你7块拿走了，这就是便宜了。”买了的人都气得直哼哼，“心沉得很，牙硬得很。” 我嫌路远，提回家不方便，就懒得过去。但是，我感觉到菜真的是太不好买了。 “这菜咋卖的？”我问老人。 “贵死了，咋像杀人一样：韭菜菠菜一个价，都6块。葱8块，蒜苗7块。”老人把手里的塑料袋子往上提了一下，就像给谁在大腿上剜掉了一块儿肉似的疼得咧了一下嘴，“我就想拿个封条把嘴封上算了。” “哈哈哈，那我看你还乐呵地走路唱歌呢嘛。” “唉，唱歌？咱其实是吃着黄连唱山歌——苦中找乐呢。”老人定定神，“老家院子里啥菜都有，菠菜蒜苗香菜，长得好的很。回不去么，有啥办法。还得跑来偷着买这死贵活贵的菜，真的是叫自己拿着钱找人家宰呢。” 老人说话的时候，就像舌头给开水烫了似的，“嘘嘘嘘”直吸冷气。 “其实咱们渭丰镇沿渭河岸那里就有那么多菜农，地里的菜长得好的啥一样的，正愁肠卖不出去呢。也没说组织人给拉城里来，解决了菜农的问题，也解决了居民的吃菜问题，而且吃着还新鲜。” 老人猛然一下子严肃起来，“咱们这里就是给西安这些大城市供应蔬菜的，再从外边运菜，就有点划不来了。” 老人说的没错，大家底下也都这样议论。很多人还说，哪怕政府组织些志愿者，直接派车去地里。跟村干部联系，一片菜地给菜农多少钱，现挖现拉，一举解决了两方面的大问题。 近来，随着封闭时间越来越长，绿菜的需求越来越明显，很多人一天几次要求去买绿菜。我们都苦苦说服，让再忍耐几天。 “超市不是可以配菜，给送到小区门口么？”我问老人。 “超市？再别提了。”老人跺跺脚，“不买够100元的东西人家不给下单——儿子儿媳孙子们早都操作了。人家还不给你说各样的价格，啥都由人家着呢。就这样，还要求是一个小区几个人组团购买，人家才给你跑一趟。我隔壁前天买的菜，今天早上还没来呢。” 我们不太在网上买菜，还不清楚超市开放卖菜，原来是这样啊。 我安慰老人，叫他回家看看新闻。市上对于疫情期间提出了明确要求，说要叫咱们老百姓疫情期间“吃得上菜，看得了病”。 “应该很快就正常了，只要再做一两次核酸检测大家都好着的话。”我给老人加劲儿，叫他赶快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了。 老人又恢复了他刚才随意的步伐，嘴里哼唱起来：“只道平常卖菜难，谁知今天买菜难。买菜就像遭贼撵，还要看老板的四棱子脸。只盼疫情早早儿完，我好放开吃菜面……” 听着老人的哼唱，我心里也不由美美地想着：今天晚上回家，要是能吃上一碗油泼辣子扯面，上面撒些蒜苗末子，底下还有几片菠菜，那该有多么香啊！当然，前提是我回家的路上得能买到这些绿菜才成。 想一想，自己也就这么个“吃得上菜”的小愿望，心里那么不敢确定。一下子，盼着疫情快点过去的心思，就更加急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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