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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响起

 昵称76496706 2022-01-07
“琵琶”,原为“批把”,指“前挑后拢”的演奏方式。直到唐代以后,随着西域丝绸之路的拓展,音质优美,外形独特的“曲项琵琶”传入我国。它这才得以对号入座,成为了一种乐器的专用名词。

唐人是很喜欢“琵琶”的,极盛之时可谓“无琵琶不成宴”。有关“琵琶”的诗句更是不胜枚举。岑参的“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写出了“琵琶”带来的热闹。王昌龄的“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二)”写出了“琵琶”表露的离情。

五代 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局部

而在李颀的“辽东少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李颀《古意》)我们还能看到“琵琶”渲染的艳丽画面。但在一首诗里它却好像被“用错了地方”,而且由于此诗名气太大,流传太广,很多国人都对此熟视无睹,选择了默认。这便是王翰那首大名鼎鼎的《凉州词》。

《凉州词》谁不能背?“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只用首拼打字法便能轻易写出。但您想过没有,“琵琶”纵有千般能耐,但却最不该出现在战场上。当两军对阵,刀枪并举之际,“战场乐器”的主角从来是另有其人的。

那就是“战鼓”。

“黄帝战蚩尤”,中华民族的“第一战”。据说蚩尤能做“五里雾”迷惑黄帝的士兵。咱们智慧的老祖宗便用雷兽的肚皮作鼓面,夔兽的腿骨作鼓槌,制成了第一面鼓舞人心的“震天鼓”。在那之后战场上便“鼓声不绝”,历久弥新!

比如东晋桓温的“灭蜀”之战。他的先头部队在成都门外的“万里桥”受到氐人的顽强抵抗,看看不支。手下小吏本想按命令“鸣金收兵”,谁知却错击了战鼓,结果本来士气低落的晋兵又被“打了鸡血”,一通强冲锋击垮了庞大的“李氏政权”。

又比如南宋建炎四年,韩世忠兵围黄天荡,困住了完颜兀术这条“孽龙”。两军交战时宋军虽然占了地利人和,但金兵人马众多,战况仍十分焦灼。关键时刻韩妻梁氏红装上阵,亲执桴鼓,激励大家奋勇杀敌,终于立下不世功勋。

梁红玉击鼓战金山


再比如北宋末年,金兵破竹而下,直逼宋都汴梁。面对黄河对岸集结的十多万守土宋军,不习水战的金人趁夜将羯羊绑在鼓上,风雷火炮般敲了一晚上“羊蹄鼓”。第二天,这摧心摧肝的鼓声竟吓得宋军不战而退,坐失了黄河天险!

您看看,战场上无论男人女人,甚至畜生,所选用的发聋振聩的“利器”可无一例外都是“战鼓”,根本没“琵琶”什么事呀!

这又是为什么呢?

北宋著名学者郭茂倩曾编著《乐府诗集》记录“上自陶唐,下至五代”的各种大乐一百卷。而其中记录“军乐”的部分只有“鼓吹曲”五卷,“横吹曲”五卷。从始至终也没有琵琶所属的“弹拨乐器”什么事。

台湾师范大学的常朝栋教授也曾经提出:“在中古期军乐发展的过程中,'鼓吹’为主要内容……以其音量颇大,而携带方便”。(《中国军乐发展之研究》)我们顺着常教授的说法反向思维一下,“琵琶”不能入选军乐的原因便昭然若揭了。就是一,音量较小。二,携带不便。

其实,这两点都只是表面问题,还不是最主要的。“琵琶”作为一种复杂的乐器,如要驾驭得得心应手,必须要经过持之以恒的苦练。


比如说《琵琶行》里那个让白居易心悦诚服的“琵琶高手商人妇”,白在诗序里就明确说她在长安时“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当时的音乐大咖)”。如果要超凡入圣,夺得“神品”,还必须有蔡邕“闻焦桐而辨妙品”的文化造诣和乐理水平。这,都不是那些仓皇入伍,腿上泥点未干的普通士兵所能做到的。

再者就是“音色表达”的问题。作为一种构造精妙,技巧繁复的乐器,琵琶似乎更善于表达内心深处细腻、柔婉的感情。它能引人沉思,也能令人落泪。无论是虔诚僧侣面对着反背琵琶的飞天,还是失意文人遇到了半掩红妆的商妇,都能激起生命中的阵阵涟漪。

敦煌莫高窟壁画 反弹琵琶伎乐 第112窟南壁 中唐


然而这种悱恻之情,在杀伐果决的战场上恰恰是最忌讳的。君不见叱咤风云的项羽被围垓下,刘邦用陈平奇计,令人四面唱起凄婉的“楚歌”。唱得项羽手下的子弟兵们思乡心切,一夜散去。这才导致了楚霸王英雄气短,自刎乌江。

再比如那个“闻鸡起舞”的主角刘琨,秉着“只愿中原有晋兵”的心愿,在北方和胡人鏖战。有回他被困晋阳城,可谓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危急之中,他趁着夜色登上城楼,吹起“怨气浩长空,六合应不容”(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的胡笳。结果城下的敌人听了无不应声长啸,感伤离去,达到了“一夜吹散十万兵”的效果。

试想,如果大战将至,我方战阵上多了几个打扮得红愁绿惨的乐坊女孩,弹着“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琵琶大曲。那么,将士们还有什么心思奋勇杀敌?早就“思家乡,想骨肉”,涕泪交流,哭成泪人了!

那么,难道是王翰还写错了不成。在那个“咳唾皆成珠玉”的盛唐,于那位令张说、张九龄都无比欣赏的文豪笔下,还有错误不成?!

我们先从诗歌的本身试着找找答案。

起首一句就贵气逼人,“葡萄美酒夜光杯”。令人断定,这肯定不是贾岛、孟郊等草根诗人的“寒瘦”句子。“葡萄美酒”岂易得哉?虽然张骞通西域时就带回了葡萄种子,并试着在甘泉宫种植。但因为中国北方气候严寒,缺少阳光,所以产量一直十分“感人”。这才导致了扶风富商孟佗只用一斗葡萄酒,就能从权宦张让那里换来“凉州刺史”的“小概率”事件。

到了唐代普通人还是以“村酒醪糟”之类的发酵米汁取醉。买酒,“恰有三百青铜钱”足矣。“葡萄酒”是什么东东?怕是听也没听过。

再说说这神秘无比的“夜光杯”。顾名思义,使用“夜明珠”之类能暗中发光的宝石琢磨成的杯子。具体作用就是晚上开“趴体”时酒杯自带照明效果,不容易“翻车”。

记得宋灭南唐后,宋主为炫富晚上点起香料白蜡数百斤照明,结果人家小周后根本看不起这种土老帽的行为。说以前在南唐,后主李煜宫中只挂“夜明珠”一颗就照得亮如白昼了,不像这里烟熏火燎的。这也就是“夜明珠”也叫“悬珠”的原因。

而这些高档货竟都出现在王翰的酒桌上。再加上后边出现的“琵琶”,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五代顾闳中那副《韩熙载夜宴图》。不是顶级的大贵族,哪能消受如许声色繁华?!

五代 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局部

看看个人简历,果不其然,王翰出身于北方的“五姓七族”之一的“太原王氏”。这一族中不仅出了王维、王之涣、王昌龄等一干文采风流,顾盼不群的人物,还一口气出了好几个皇后。

甚至那个“一人灭一国”,杀得印度心胆俱裂的狠人王玄谟也是出自“太原王”!因为树大根深,靠山众多,王翰虽每任一官都“恃酒放旷”,“日聚英豪,纵禽击鼓,恣为欢赏”,甚至“发言立意,自比王侯”,都能从沸腾的物议中全身而退。

这首《凉州词》应该是他在“纵禽击鼓,恣为欢赏”的宴饮过程中写的。表达了自己虽身处富贵,却仍想为国报效,“上马击狂胡”的豪情壮志。因为是在宴席上,所以看到的只有与红牙细板相伴的琵琶,所以他便因近取譬,将其琢磨如诗。至于它到底能不能奏响“军乐”,对于一个酒酣耳热的诗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这句充满美感却又违背常理的诗句,咱们权当看王维的《雪中芭蕉图》吧。毕竟大贵族的心,我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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